第37節
陸景洵搖搖頭,沉聲回道:“臣的確有事要奏,但和賑災一事無關?!?/br> “那你這么嚴肅是所謂何事?” “有關胡狄新進貢的那批馬駒子的事?!币娀实勖媛兑苫?,陸景洵將事情的原委講了一遍,只是其中暫時忽略掉了他懷疑溫之延的那部分。 皇帝聽完果然沉了臉:“你說這件事是有人故意為之?” “這只是臣的猜測,好好的馬駒子這種季節不可能突然患上馬瘟,而且還不是少數。如果不是胡狄那邊出了問題,就是我們這邊有人在搗鬼,亦或者兩邊有人勾結?!?/br> “放肆!”皇帝氣得拔高了聲音,來回走了幾步后對著陸景洵說,“這件事還沒有宣揚開吧?” “皇上暫且息怒,臣已經吩咐人將患病的馬匹隔離開來了,并不會造成太過嚴重的影響,而且這件事暫時只有我和謝太尉以及謝瑜知道?!?/br> 皇帝點點頭:“那朕就將這件事交給你查,務必要把心懷不軌之人揪出來。此人拿我國兵力開玩笑做出如此膽大妄為的舉動,真是死有余辜,到時唯有將他斬首示眾才能解朕心頭只恨?!?/br> 陸景洵作揖道:“臣一定不負皇上所托揪出賊人,今日時辰不早了皇上還是早些歇息吧?!?/br> 第62章 真相 已經是深夜了, 陸景洵走出正陽宮, 站在大殿外抬頭看了眼沒有一點星光的夜幕, 沉了沉眸子, 有些隱藏在黑暗中的骯臟東西就快要大白了。 估摸著溫淺這個時候已經睡熟了,陸景洵也不急著往王府趕了, 而是不緊不慢地徒步往宮門口走, 漫天雪地里,留下了一排孤獨又凄涼的腳印, 與枝頭上血紅的臘梅相伴。 “王爺?!标懶性趯m門口不知等了多久,肩上、發絲上已經落滿了雪。 陸景洵拉了拉身上的玄色大氅,幽深的眸子盯著陸行:“有事?” 深更半夜陸行特意在這里等著他,一定是有什么他現在就必須知道的事情, 尤其是陸行的臉色看起來并不是很好。 “王爺現在趕緊去馬場看一下吧,剛剛我們的人來報說是告假的三個馬醫中有一個回來了,現在吵著要見王爺?!笔虑榫o急,陸行盡量長話短說。 “只回來了一個?”對于馬瘟一事,所有的線索突然斷了,這個馬醫回來的顯然正是時候。 陸行點點頭,將身后陸景洵的馬牽到他面前。 陸景洵利落地翻身上馬:“走,我們去看看?!?/br> 兩匹駿馬在寒冷的冬夜一路從皇宮疾馳到軍營, 而騎馬之人似乎根本感受不到刺骨的寒意。 陸景洵到了軍營直奔馬場, 彼時那個馬醫正纏著馬倌,說什么都要跟他待在一起,堅決不肯一個人, 一副被什么東西嚇怕了的樣子。 見到陸景洵,像是見到能拯救自己的天神,他趕緊連滾帶爬地跪在陸景洵腳邊,抓住他的長衫下擺,顫抖著聲音說:“王爺您一定要救救小的??!當初是小的鬼迷心竅,現在知錯了,王爺救救我吧?!?/br> 陸景洵斂眉,冷著臉將長衫從他手中拽出來,輕哼一聲退后一步問到:“知錯了?那你給我講講你犯了什么錯?!?/br> 陸景洵的話沒有絲毫溫度,那馬醫聞言噤了聲。 陸行上前一把抓起他,跟著陸景洵進了一頂營帳,警告道:“你最好把你知道的事情好好交代,否則就是天王老子都救不了你?!?/br> “是、是,小的一定不敢有隱瞞?!眲倓傔M來的一段路他想明白了,告訴了陸王爺自己做的那些糊涂事,雖然會被降罪,至少罪不至死,總比不明不白地死在外面強。 陸景洵沉著臉坐在座位上:“說!” “小的名叫許福,是臨安城外鵬鳴村的人,因為自小家里養馬,深知馬性,所以被選中來軍營中當馬醫?!痹S福擦了擦額上的冷汗,朝著陸景洵的方向爬了一人的距離,仿佛這樣能安全點。 “我有個同鄉,叫陳三,和我一樣,也是這營中的馬醫?!?/br> “也是和你一起告假的人?他人呢?”見陸景洵沒有要開口的意思,陸行便替他發問。 說到這個,許福的眼里滿是恐懼,好半晌才說到:“他……他死了?!?/br> 陸行沒有想到是這個結果,上前抓住許福的衣領,拔高了聲音:“死了?” 許福點點頭,然后哀求地看著陸景洵:“王爺你們一定要救救我??!” 外面的寒風呼嘯著,仿佛要將所有的秘密吞噬掉,賬內的燭光被風刮得忽明忽暗,許福根本看不真切陸景洵臉上的表情。 “把你知道的事情都說出來,不然本王可說準能不能保下你這條賤命?!标懢颁f這話時并沒有去看許福,而是把玩著手里的扳指。 這個扳指是前些日子溫淺親自給他選的,說是很配他的氣質,思及此處,陸景洵突然不想看見這些骯臟的人了,也不知道溫淺一個人睡著會不會踢被子。 但是這個馬醫是目前唯一的線索,陸景洵還是耐著性子聽他繼續講。 “年前,就是這一批馬送來的前幾天,突然有人找上我們三個人,那人是兵部尚書白大人的手下,說是新來的馬可能會有點小問題,讓我們檢查的時候睜一只眼閉一只眼?!?/br> “小的做了這么多年馬醫,別的本事沒有,但是第一眼見那些馬就知道并不是小問題,這些馬極有可能是帶著瘟疫的源頭??墒悄莻€白大人的手下拿了一大筆錢給我們,甚至威脅我們不要說出去,不然不光得不到錢還要將我們處理掉?!?/br> “王爺您想,馬瘟這種東西不是想瞞就能瞞下來的,一旦發作那個后果根本不是我們這種人能承擔得了的,所以我們三個一合計,就決定趁著過年的借口,集體告假還鄉?!?/br> “呵?!标懢颁馕恫幻鞯剜托σ宦?,果然沒有那么多巧合。 “我今天一早上了山去砍柴,快傍晚的時候回到村子里,因為和陳三約了晚上喝酒,所以我沒回家直接去叫他,就發現他死……死了?!标惾乃缹υS福來說是很大的刺激。 陸行并不覺得陳三值得同情:“怎么死的?” “他……他身上全是血,我沒敢……沒敢看,直接跑回來了?!痹S是陸景洵身上的氣壓太低,許福轉身爬到陸行身邊,“王爺、陸將軍你們救救小的吧,我還不想死?!?/br> 陸行直接抬腳踢開許福,對著陸景洵道:“王爺,您看這件事怎么辦?” “先去白府找白明志,找人把這個人看好了?!标懢颁f罷起身,沒有理會許福的哀求,徑直走出營帳。 遠處的天邊已經開始露出魚肚白,可是風雪似乎卻越來越大了。 陸景洵和陸行重新回到臨安城里,白府門前,陸行上前去敲門。 “誰呀?”一大早的守門的小廝顯然也沒想到有人會來,聲音里還有沒睡醒的不耐。 “南安王爺,找你家大人有事?!标懶袌笊狭岁懢颁拿?。 南安王爺的威名臨安城誰人不知,聞言那小廝的瞌睡瞬間醒了一半,手忙腳亂地將門打開,讓陸景洵和陸行里面請。 陸景洵冷著臉候在白府前廳,然而等來的卻是白明志的夫人。這位白夫人是個沒甚見識的內宅婦人,一大早見王爺光臨,當即跪在陸景洵面前,聲音里是滿滿的害怕:“王爺一大早來寒舍,是我家老爺出什么事了嗎?” 聞言,陸景洵端著茶盞的手一頓:“白明志不在府里?” 白夫人怪異地看了他一眼:“昨夜宮里急召,我家老爺趕去了宮里,到現在都沒有回來?!?/br> 突然想到什么,白夫人帶著哭腔問到:“我家老爺真的出事了?” 沒想到連夜趕過來,還是撲了個空。 陸景洵將茶盞重重地放回案幾上,對著陸行道:“去兵部看看?!?/br> 白夫人見陸景洵沒有回答自己的問題,下意識就想拉住他,陸行眼疾手快地攔下,對她解釋:“夫人先不要擔心,我們只是有事要找白大人?!?/br> 白夫人這才放了點心,派人將他們送出府。 整整一晚上沒有休息過,又趕了那么久的路,陸景洵疲憊地抬手揉了揉額角,試圖讓自己保持足夠的清醒。 他和陸行剛到兵部,就在門口看到了謝瑜,昨夜事發突然,謝瑜此時還不知情。 “王爺,你們來兵部有事?”謝瑜上前同陸景洵打招呼。 “昨夜跑回來一個馬醫,招供了白明志威脅他們隱瞞馬瘟的事,而且其中一個馬醫已經被殺了,還有一個至今下落不明?!标懢颁畔率?,將事情給謝瑜講了一遍。 “昨夜皇上急召,但是子時之前就屏退了眾人,而白大人一夜沒有歸府?!?/br> 說話間,三人已經走到了兵部門口,謝瑜上前去詢問守門的人:“看到白大人來了嗎?” 那侍衛搖搖頭:“白大人昨天離開后沒有回來過?!?/br> 謝瑜轉頭去看陸景洵,陸景洵依舊把玩著手里的扳指,似是在思考什么,片刻后抬頭,眸子里閃著冷光:“不對,這件事不對?!?/br> “王爺的意思是?”謝瑜有些迷惑。 “謝瑜,你派人將兵部搜查一遍,我有預感,這件事白大人也只是其中的一枚棋子?!?/br> 謝瑜不敢耽擱,當即帶著人去搜查兵部,不過半炷香的功夫,他就神情嚴肅地回來:“王爺,白大人在他的書房自盡了?!?/br> “自盡?”陸行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倒是陸景洵一臉平靜,仿佛有所預感一樣。 一言不發地跟著謝瑜往書房走,剛推開門,就看到白明志的尸體被一根結實的麻繩吊在房梁上。 冷哼一聲,陸景洵掀開長衫下擺走進去,先是瞧了眼白明志的尸體,繼而扭頭去看他的案幾,案幾上規規矩矩地擺著一封信,信封上赫然寫著“絕筆”兩個字。 謝瑜也看見了,將信拿起來拆開,遞給陸景洵。 陸景洵沒有接,而是重新轉身審視著白明志,說到:“不用看,這封信上肯定是白明志的懺悔,以及關于昨夜那個馬醫交代的罪行?!?/br> 謝瑜看了陸景洵一眼,然后低頭快速掃視著信上的內容,果然和陸景洵說的一模一樣,末了回過神來:“王爺的意思是,白大人不是自殺,而是有人蓄意謀害然后嫁禍給他?” 等謝瑜看完信,陸景洵拿過信看了眼上面的字跡,同白明志平時的字跡做了對比,明顯是同一個人的。陸景洵修長的手指在案幾上敲了敲,片刻后緩緩開口:“嫁禍說不上,這些事的確是白明志做的,只不過他背后一定還有人?!?/br> 第63章 調查 丞相府, 溫之延的書房。 昨夜自宮里回來, 將皇帝派溫恒去賑災的旨意轉達給他后, 溫之延就坐在這書房中, 與黑夜一起等待著。手邊的茶盞里小廝續了一杯又一杯的熱茶,溫之延卻始終沒有動過一口。 眼看著屋子里一點點亮起來, 溫之延長嘆一口氣, 就聽見窗格被輕輕地扣了三聲,在這寂靜的清晨顯得尤為突兀。 溫之延不動聲色地看了眼在一旁伺候的小廝, 能進溫之延書房的自然不會是常人,小廝機靈地領會了這個眼色的意思,躬身默默退了出去,溫之延這才踱步到窗戶邊將其打開。 看見窗外的人, 溫之延輕輕點頭然后退開幾步讓他進來。 “事情都辦妥了?”溫之延坐回太師圈椅上看著跪在自己面前的下屬,沉著聲音問到。 “已經按照您的吩咐,用白明志的家人威脅他讓他寫下了絕筆,并親眼看著他自盡而死?!贝┲谝碌南聦俅怪^,面露難色,“只是……” “只是什么?”溫之延聞言,眼皮突然一跳,不好的預感席卷著他。 “似乎白明志之前安排的馬醫出了問題, 今日我從兵部離開的時候, 看見了南安王?!焙谝孪聦俨桓译[瞞。 “他去兵部做什么?有人走漏了風聲?”溫之延的聲音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安排人去逼死白明志,已經是他走的一步險棋了, 這次胡狄進貢的帶有馬瘟的馬匹根本不在他的預料之中,所以事到如今只能讓白明志以死頂罪。 “剛剛接到我們安插的眼線的消息,說是白明志派人去滅口,結果有一個馬醫逃了出來,想來已經是跟南安王招供了,所以他才會一早去尋白明志?!?/br> 聞言,溫之延手中的茶盞猛地滑落到地上,四分五裂,里面的茶水盡數灑在地上。 “哈哈哈……”溫之延突然如魔怔一般笑了起來,好半晌后才停下,看來是老天要亡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