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節
林雅蕓有些不大能接受這么一個結論。她恍恍惚惚的,想哭都哭不出來,傻愣愣地扭著頭,看著自己的兒子,良久這才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浮木一般,伸手拽住了辛玉衍的手腕。 她看著像是受到了極大的刺激,整個人恍恍惚惚的,“兒子……我兒子……對了,我還有兒子……” 她重新轉過頭來面對著辛玉衍,一只手攥著辛玉衍的手腕,一只手顫顫巍巍地指著莫柏,“辛小姐,我求你了,我求你了!我做錯了什么,我自己來承擔,你救救莫柏、救救他吧!” 她哭喪著臉,說著,膝蓋一彎,差點就要給辛玉衍跪了下去。 辛玉衍手上用力,扶住了她,“我可以幫你莫柏?!?/br> 林雅蕓眼里噙著淚,臉上的笑還沒來得及露出來,便又聽到辛玉衍說道:“但是,以后你的侄女還會有后代,你的兒子也會有后代。要從根本上解決問題,還是要找到那只狐貍?!?/br> 說著,辛玉衍從林雅蕓的手里抽出了自己的手,像暈倒在單人沙發上的莫柏走了過去。 彎著腰,她拾起莫柏軟倒在一側的左手,握住他的掌心,忽然閉上了眼睛—— 女人。 她這么默念著,開始翻找起了莫柏腦海里的記憶。 莫柏的記憶很簡單,短短二十幾年的人生里,沒有什么特別復雜的記憶,就連戀愛,也只有簡簡單單的一段。 透過莫柏的記憶,辛玉衍看到的那個女孩兒很美。是一種清水芙蓉的、清純的美。 墨發及肩、喜歡羞澀地低垂著頭,輕輕用指尖將碎發別到耳邊。你很難把這樣一個,甚至不應該稱作是“女人”的女孩兒,和幾乎完全只和“香/艷”這個詞掛上等號的狐貍精掛上等號。 但辛玉衍從來不是一個“以貌識人”的人。 她查詢著莫柏記憶里,和這個叫做蘇燦的女人從相識到相愛的每一個過程。但出乎辛玉衍意料的是,那個叫蘇燦的女人,并不像她想的那樣,是突然出現在莫柏的記憶里的。并且,似乎從來都不是那個叫蘇燦的女人去主動撩/撥莫柏,而是莫柏主動去追求她的。 對于莫柏而言,蘇燦大概算是少年時期驚鴻一瞥過后、難以放下的女神吧。 他只是在國外旅游的時候見過她一次,她在古老的雕塑面前,閉著眼,迎向微風,陽光傾灑在她的身上,而她只是肆意地在笑著。 他沒有去驚擾她,也沒敢去搭訕她。那時候的她,身邊已經有了另一個男孩兒的陪伴,他沒有理由去搭訕她的。 他有些失落地看著她和她身邊的那個男孩兒在他面前離開,回到國內以后,關于那次旅行的記憶,唯一清晰著的,竟然還是那個女孩兒嘴角閑適、愜意的暖笑。 他一直不曾像旁邊的那些好友一樣,交著一個又一個的女朋友,僅僅是因為,他一直不曾找到第二個能像她一樣讓他驚艷的女孩兒。 原以為緣分到此為止,卻沒想到偶然進入了一個咖啡廳后,卻忽然看見了她和當年那個男孩兒分手的場面。 在那個男孩兒離開的時候,他走向她,遞給了她一張紙巾。 莫名的,他覺得,他的機會到了。 那并不是什么轟轟烈烈的故事,就像是緣分讓男孩兒和女孩兒走到了一起,如果真的要說的話,那也應該是用“溫馨”、“甜蜜”以及“天作之合”來形容的。 如果說蘇燦是狐貍精的話,那那個曾經和她在一起過的男孩兒又是誰? 她另外的一個目標? 可是,她又是怎么知道那個時候的莫柏會在國外?怎么知道莫柏會看見她?怎么會在數年以后,有那樣巧合地讓莫柏看見自己分手,水到渠成地和莫柏在一起了呢? 狐貍精不是人類,哪怕她修煉了靈力,她也是沒有辦法預知未來的。她沒有人類那么多的靈性。 而老實說,這樣的巧合,世界上并不是沒有的。但那樣多的巧合,只為了讓一男一女走到一起,只能說他們是彼此間命定的另一半,是真正的天作之合。 一個狐貍精,一個害人的狐貍精,天道怎么可能會為她創造那么多的機會呢? 辛玉衍是不信的。 更何況,按著她看過的林雅蕓和莫柏兩人的記憶來看,莫柏第一次在國外遇見蘇燦的時候,他才十七歲,而那個時候,他的姨丈雖然死了,他的表哥卻還沒有死。但他的表哥那時候,卻已經正式向家里宣告過他有了一個認真在談的女朋友了。 也即是說,那個時候,狐貍精的目標應該是莫柏的表哥,并且已經和莫柏表哥相處了有一段時間了。至少,那個時候她已經和莫柏表哥確認了關系了。 假如,莫柏十七歲記憶里的蘇燦,在國外時身邊的男孩兒就是他的表格的話,他不可能認不出來的。那么,這就完全說不通了。 只能說,要么,莫柏表哥的女朋友不是狐貍精、畢竟莫柏和其他家人從來沒見他表哥把女朋友帶到面前來,要么,就是那蘇燦不是狐貍精。 可這有可能嗎? 莫柏表哥的女朋友,是他死前的最后一個女朋友,而莫柏,這輩子就交了蘇燦這一個女朋友,偏偏,那還是在他父親死后才交的女朋友,如果她不是,還有誰會是呢? 更何況,辛玉衍還可以確定,剛剛在靠近莫柏的時候,耳朵里幾乎要穿破耳膜的那句“滾開!他是我的!”絕不可能是她的幻聽! 狐貍是一種心眼很小的動物,這一點,不管她是生前還是死后,不管她有沒有成精,都絕不會變。 就辛玉衍見過的,狐貍精確實是會每一個被自己定做目標的人的身體里,打下屬于自己的印記。 那么,又是哪里錯了呢? 辛玉衍仍舊閉著眼,倒是沒有什么急色。 莫柏表哥的女朋友必然和蘇燦是同一個狐貍精,這點她是可以確定的。至于為什么會有那樣的時間差、會有那樣的巧合,辛玉衍覺得,真相此刻也許離她僅僅只差一步。 越到這個時候,她必須思考得越加細致。 她垂著眸,想了許久,不斷地看著莫柏像個現實生活里的白馬王子一樣,溫潤地寵溺著害羞溫柔的蘇燦,怎么也想不出是哪里出了問題—— 等等! 辛玉衍“嘩”地一下睜開了眼睛。 溫潤? 她一雙澄澈的眼睛,淡淡地落在了莫柏的身上。 似乎,那個溫潤的莫柏,和她今日所看見的這個暴躁的莫柏,沒有一絲半點的相像之處。 第74章 她眼前的這個莫柏必然是真的,不然早在她看到她第一眼的時候, 她就該發覺他不對勁了。而哪怕是到了現在, 除了先前在他身上聽到的一句狐貍精的“領地”宣言以外, 她再沒有在他身上發現任何的不對勁。 也即是說,是莫柏記憶里的那個“莫柏”是假的了。 畢竟,狐貍精的存在的確能夠讓人變得比平常更暴躁些, 但那樣的暴躁, 大多數時候是在涉及到狐貍精本身的時候。比如, 林雅蕓一直想找到他們家男人死亡真相的時候。又比如,辛玉衍猛地湊近莫柏的時候。 說起來, 狐貍精或許可以把一個風流的男人變成一個癡情的男人, 但她卻決不能改變一個人的本性。 好比說林雅蕓的丈夫吧, 那應該是一個真正溫潤儒雅的男人。在狐貍精有意的迷惑和控制下, 他的心里一定也是和貓爪似的煩躁的,但他卻選擇了隱忍下來。那份隱忍,才是辛玉衍在他和林雅蕓的臥室里感受到的壓抑。 莫柏記憶里的那個“莫柏”是假的。 辛玉衍可以肯定。 一個人沒有過的經歷, 可以變成一段回憶儲存在他的腦海里嗎? 可以的。 辛玉衍懷疑, 那段少年時期所謂的“驚艷了整個時光”的記憶,都只是狐貍精在他原有的記憶里編造出的另一段記憶罷了。 那自然不可能是完全虛構的, 至少,莫柏在那段時期, 是真的去過國外才對。哪怕僅僅面對的是一個普通人, 那也只有建立在真實經歷上編織出的虛假回憶, 才足以讓對方信服。 有靈玉蘊養的精怪, 會比普通修煉的精怪進度快得多。 大抵因為這個世界本來就是一個存在著任何一個可能性的世界,所以辛玉衍從不盲目自信于自己眼睛里所看到的一切。幾乎是剛一想到“真”和“假”這兩個字,辛玉衍變立即覺得所有的猜測都開始合理起來。 “呼——” 辛玉衍從鼻腔內輕輕呼出了一口氣。 對于狐貍精來說,她本可以不用這樣編織記憶的麻煩方式來“獵捕”莫柏的,但她卻偏偏用了。這當然不是說狐貍精對自己的魅力沒有信心,需要借助一個“白月光”的形象了,這只能說,這只狐貍,足夠的狡猾和謹慎。 假如,莫柏的記憶是假的,假如,這狐貍真的足夠謹慎的話,那她怎么能夠確定,莫柏記憶里的蘇燦的容貌,就真的是狐貍精的真實容貌呢? 一開始,辛玉衍對林雅蕓說,要從根本上解決問題,最重要的還是要解決那只狐貍精。 是以,一開始,辛玉衍是沒有打算幫莫柏解除狐貍精的控制的。她還想著用莫柏來把狐貍精給吊出來呢!但現在想來,如果那狐貍精真如她想象中的那么謹慎的話,她在莫柏身上留下的后路,就不可能只有記憶那一層。 也許,就像留下那道宣告“領土”的聲音一樣,她還在莫柏的身上留下了某種禁制,這道禁制必定與“玉”這個字眼有關。是以,辛玉衍才剛剛提到“玉”這個字,醒著的莫柏就立馬作出了那樣激烈的反應。 神經放松下來,辛玉衍已然肯定,在莫柏暈過去的同時,狐貍精已經大致得到了警醒。 狐貍精不會再來找莫柏了,莫柏已經不能再幫她引出狐貍精了。 辛玉衍在心中作出這樣的等式,由是緩緩地又把目光從昏迷的莫柏身上重新移向了林雅蕓。 “你們家有小刀嗎?” 辛玉衍問了這么一句,林雅蕓下意識地以為她是想要對自己的兒子做什么。畢竟,她是站在自己兒子面前對自己問著這話的。 “有、有的?!?/br> 林雅蕓擰著眉糾結了一下,覺得辛玉衍沒有理由會害自己的兒子,最終還是吩咐了傭人去拿來一把切水果的小刀遞給了辛玉衍。 辛玉衍從林雅蕓的手里接過小刀,沒有絲毫猶豫的就把刀尖對準了自己左手掌的掌心,輕輕一劃,劃拉出一道小口,口子里細細密密的開始用處了血液。 和普通人不一樣,修道者的血液是清香的。這是由靈力決定的。靈力是大自然里最純凈的存在,一個人身體里涌動的靈力越豐厚,他血液里的清香則也會越重。 興許是沒有見過真的有人的血液是不帶鐵生銹了的血腥味、而是帶著香味兒的,林雅蕓這一天怔愣著的時候,比她以往的任何時候都還要多得多。 然而,饒是在怔愣著的時候,她還是記得問了一句,“你、你沒事吧……?” 事實上,她是想問辛玉衍這是要做什么的。但等到她看到辛玉衍把劃傷了的、留著血的手放到了自己兒子的嘴邊,讓那泛著清香的血液流進了自己兒子的嘴里時,忽然就什么也問不出口了。 感覺到掌心里的傷口一陣酥癢,猜到是身體里的靈力,正在自動愈合這不帶靈力的利器劃開的傷口,辛玉衍估摸著莫柏飲下的血液也已經足夠了,便閑適地收回了自己的手,從沙發中央的桌面上扯出一張紙巾,將掌心里殘余著的血液一齊抹去。 “眼下我已經幫你兒子解除了狐貍精對他的控制。等他醒來,一切就會恢復正常了,那狐貍精也不會再來糾纏你兒子了?!?/br> 辛玉衍一邊將沾染著自己血液的紙巾隨手放置在桌面上,一邊用空余出來的手,讓莫柏恢復了清醒。 此時,不用辛玉衍再多余的解釋,林雅蕓也明白了辛玉衍剛剛那動作的意義—— 她是……用她的血來幫自己的兒子恢復清明嗎? 從嗅到那血液里隱隱約約、并不過濃的清香開始,林雅蕓就沒有懷疑過辛玉衍的血液是和普通人不一樣的。 平心而論,兒子恢復了正常,也擺脫了狐貍精,林雅蕓的心里切切實實地長舒了一口氣??稍谶@樣的放松背后,她卻也想到了辛玉衍前頭說過的話—— “那以后呢?” 問著這話的時候,林雅蕓有些小心翼翼的,“要是我兒子和我侄女以后生了兒子,我孫子那一輩的人會怎么樣呢?他們會不會有事?” 在當下的問題和未來的問題面前,人們總會傾向于先解決當下的問題??僧斞巯碌膯栴}已經迎刃而解了,人們又這才意識到未來問題的嚴重性。 辛玉衍能明白林雅蕓這是什么意思,她是希望自己能夠直接把那狐貍精給解決了。事實上,辛玉衍自己也是這樣想的。 但是—— “一個人如果誠心要躲著另一個人的話,你是找不到他的?!?/br> 這句話在辛玉衍這里是不成立的,她如果想找一個人,她一定是可以找到的。但要是那個人是個妖怪、是個有靈玉蘊養的、頗有幾分本事的妖怪,那就不是一件簡單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