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節
快到連練朱弦都看不清楚,他反手揮出一劍,依舊是剛才使過的招式,力道卻驟然提升了十倍。 只見剛才還堅硬如同甲胄的蟲足,此刻竟像是脆弱琉璃一般,應聲折斷! 又是殷紅鮮血落下,那大司命發出一陣野獸般的怪叫,立刻飛向了更高處。緊接著抖了抖翅膜,無數眼球又開始放出金光。 鳳章君并不像練朱弦那般跑動躲閃,他直接張開劍陣防御,同時再出一劍,這次削下了大司命的一片翅膜連同四五枚眼睛! “……鳳章君怎么這么強??!”燕英在遠處看得心潮澎湃,“我看天上真仙恐怕也不過如此了吧???” 他本意只是由衷贊嘆,可這句話傳進鳳章君的耳朵里,卻冷不丁地扭曲了一句“警告”。 韜光逐藪,含章未曜。重華,你可一定要記住…… 來自于久遠記憶深處的聲音突然浮現在耳邊。鳳章君閉上眼睛,做了一個深呼吸,迅速鉗制住自己蠢蠢欲動的戾氣。 不可妄動。 ——— 練朱弦的手心里沁出了一層薄汗。 他覺得自己突然有些看不懂眼前的局勢了——剛才已經占據了上風的鳳章君,突然又開始與天上那只大蛾子僵持起來。明明能夠輕松斬斷蟲腳的鳳闕劍也一下子變得“溫柔”了,好幾次滑過蟲身卻沒造成實質傷害。 莫非是鳳章君的體力不支,還是法力有待恢復? 無論答案是哪一種,繼續拖延顯然對己方不利。練朱弦覺得自己必須盡快出手,助鳳章君一臂之力。 他正想到這里,只聽遠處的燕英又開始大呼小叫:“來了,來了,又來了??!” 順著燕英所指的方向望去,練朱弦很快也發現闕樓方向上,有一群黑壓壓的人影正在朝著這邊移動著。 應該是水月宮外廣場上剩下的那些巫女。也許是大司命此刻的法力增強,將她們也召喚了過來。如果這群巫女也成為了他的餌食,那么接下來的情況必然不堪設想! 必須趕快除掉大司命! 練朱弦立刻將目光轉回鳳章君那邊——或許是為了迎接即將到來的“饕宴”,大司命已經從高空緩緩地降到了距離地面兩丈左右的半空,與鳳章君以極近的距離互相對峙。 有機會,就是現在! 明明知道自己計劃要做的事萬分兇險,可練朱弦還是義無反顧地摸出防身匕首,朝鳳章君飛奔而去。 —— 身后傳來了一陣輕盈而又急促的腳步聲,鳳章君立刻聽出了來者應當是練朱弦??伤€沒來得及確認練朱弦的來意,突然間感覺到右側肩膀一沉。 來者果然是練朱弦,他竟踩著鳳章君的右肩,飛身躍起,如靈貓一般撲向半空之中的大司命。只見手中寒芒一閃,竟將匕首穩穩插在了大司命的翅膜之上,然后緊握刀柄,憑借自身體重向下撕裂! 只聽一陣筋rou拉扯之聲,大司命的右側翅膜被硬生生地撕開一道三尺來長、直達底部的巨大裂口,巨大蟲軀立刻從半空中墜落下來。 成功了! 練朱弦心中好一陣狂喜,卻也沒忘記自救。他朝著蟲身一腳踢蹬,想要借力跳開再平穩落地。 可他卻萬沒料到,那大司命突然從嘴里彈出一條觸須,刺中他的側腹! 猝不及防,練朱弦跟著大司命一起重重摔在了巖石上。側腹的傷口并不算深,真正糟糕的是落地時的沖擊力。 頭,有點暈。他艱難地搖晃了兩下腦袋,眼前的景物反倒越來越模糊,就連光線也迅速昏暗下去…… —— 看見練朱弦與大司命一同墜落的時候,有那么一瞬間,鳳章君的意識里只剩下一片空白。 當他的思維重新開始運作的時候,練朱弦已經癱軟在巖石之上,不省人事。 而那只猙獰的怪物,正拖著殘破的翅膜,匍匐在練朱弦的身上,仿佛正在吸食著他的精氣。 ……如若忍耐的代價如此高昂,那一味忍耐又有何意義?! 男人手中鳳闕劍鳴響,刃風以異常刁鉆的角度避開練朱弦的身體,將大司命的觸須連同幾枚蟲足一并斬斷。 不待對方喘息,鳳章君反手再拍一劍,將大司命推出兩三丈之遙,徹底遠離了重要之人。 然而危機卻遠未解除——只聽那大司命又是一聲長嘯,口中射出一道金光。金光所及之處飛沙走石,巖石崩裂之聲不絕于耳。 想也不想,鳳章君立刻將鳳闕劍插向練朱弦身旁的巖體,張開劍陣將他護住,自己則將金光與風暴引向另一個方向。 少頃,金光消失,沙塵卻依舊漫天。鳳章君突然覺察一陣戾氣迎面撲來。他疾速后退兩步,摸出一道雷符向前擲去。 只見紫電當空,風沙亂流之探出一張俊雅卻又猙獰的面容,連著棕黑色的蟲身。 此時此刻,大司命的那兩枚翅膜萎縮脫落,卻又生出了幾對尖銳長腳,輪番戳刺而來。 飛沙走石之中,再看不清楚周遭狀況。鳳章君把心一橫,避過幾次攻擊,竟閃身貼近到了大司命的蟲腹之下、足刺之間。 鳳闕劍不能用,他便拽下右手手套,抓住一條正好戳刺過來的蟲足,用力一掰! 只聽一聲脆響,碗口粗細的堅硬蟲足瞬間一折為二。而鳳章君右手的紅色咒印又開始熠熠發光。 折斷的蟲足跌落在地、不斷抽搐,可鳳章君并未松手,他繼續捏著剩下的半條蟲足,扭動拉扯,牽動那甲胄似的外殼發出支離破碎的聲響,直到殷紅的血水滑落,依舊不松懈分毫。 卻在這時,飛沙之外隱隱約約傳來了燕英的提醒聲—— “小心啊…那些jiejie們…過來了……” 昏暗之中的不遠處,有些人影起起伏伏。 是那些巫女,她們還是被召喚過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練朱弦:是的我又負傷了,呵呵 鳳章君:是我不對!害你擔心了??! 練朱弦:作為坦克,你下次要劃水麻煩先吼一聲啊……仇恨很容易轉移的! 鳳章君:我也不想劃水的,但是輸入太猛烈了,實力就暴露了 練朱弦:實力強不好嗎?! 鳳章君:不好,實力太強就不能隨便玩玩了,得去俱樂部打比賽了 練朱弦:我爸當年就是去俱樂部打比賽,離開家之后再也沒有回來…… 第43章 是初吻嗎 鳳章君與大司命激戰正酣,不遠處的練朱弦卻渾然不覺。 當腦內的暈眩與耳鳴逐漸散去,練朱弦才勉強找回了自己的神志。 就在剛才墜落的時候,他已經摸到了自己側腹上的傷口。傷勢并不嚴重,甚至未必會影響到接下去的戰斗??烧嬲穆闊﹣碜杂诼涞貢r的撞擊力——很不幸的,他仰天摔在了光禿禿的巖石上。 現在,雖然身體還動不了,但是練朱弦能感覺出自己依舊躺在地上,身旁既沒有大司命的戾氣,也沒有鳳章君的氣息。 練朱弦很快意識到這多半意味著自己并沒有清醒,而是陷入了大腦內部的意識迷宮。而更進一步推斷,自己的rou體此刻恐怕正毫無防備地躺在大司命的魔爪之下,甚至說不定已經被撕成了碎片…… 不對……也不對! 本質而言,大司命所在的那個西仙源也并不是現實,而是一場夢境。記得當時,他與鳳章君是在神女堂內昏睡過去的,醒后就站在了那個瘋狂的世界里。 所以,現在究竟是夢境還是現實? 心念一起,練朱弦的手腳突然就有了知覺。他立刻睜開眼睛,卻陡然發覺自己并不是躺在闕樓外的那片雪坡上。 他沿著大塊白玉地磚向前望去,首先看見一個金碧輝煌的底座,雕飾著卷草花枝、鑲嵌著珍珠寶石。 繼續向上看,是一雙纖細的、雪嫩的赤足,腳踝處帶著金色的鈴釧,在白紗裙擺之下若隱若現。 練朱弦心里一突,迅速抬起頭來,正對上一雙幻夢迷離的美麗眼眸。 “你終于來了,我等了你很久?!?/br> 說話的是那個端坐在寶床上的女人——結香。 在這個世界里,她既不是一尊高大的睡美人、更不是一具猙獰的尸體。她的美麗是如此鮮活、靈動,甚至不需“神女”這樣的頭銜來做無謂的妝點。 練朱弦正暗自驚嘆于她的美麗,卻見結香下了寶床,一步步向他走來,將懷里捧著的那樣東西交到了他的手里。 正是那樽裝飾精美的法華鏡。 接住法華鏡的同時,練朱弦也接住了結香的一句低語。 “幫幫她們,也幫一幫你們自己……” 練朱弦剛想去問這話是什么意思,抬頭卻發現結香已如朝露一般,消散得無影無蹤了。 鑲金墜玉的法華鏡依舊沉甸甸地壓在練朱弦手上。一想到這是西仙源的至寶,練朱弦難免有些緊張??伤又窒肫鹆诉@層華麗金玉之下的本質是一頂頭蓋骨,卻又生出了一股強烈的厭憎。 他接著回憶起鳳章君曾經說過,法華鏡之所以能夠溝通天界與人間,是因為“碗”里裝著“天河之水”。 他低頭朝“碗”里看去,發現那里面果然盛滿了液體,乍看無色透明,細看卻又像月光石一般發出極其淺淡的五彩光澤。 這就是“天河水”? 幾乎就在疑惑產生的瞬間,碗中的水面開始浮現出影影綽綽的畫面。 那是一個個出身仙門抑或貴胄之家的女子,或愁容滿面、或驚恐萬端、或悲傷欲絕的,都被扭送上一架架幔幕垂垂的雪色油壁車。然后星夜兼程,被送進西仙源這一片潔白虛無的天地之中。 在這里,她們服下“凝神靜氣”的湯藥,被按入香氣氤氳的湯池,換上高潔貴重的銀紗白裙,然后獻出自己的小指與終身。 “滴答——” 練朱弦聽見了水聲,接著摸了摸自己的臉頰。 那些悲傷的往事明明與他無關,然而此時此刻,他竟也陷入到深重的共情之中,無法自拔了。 并不屬于練朱弦的淚水,一滴滴地落入法華鏡內,下沉又上浮,接著瞬間散開,發出柔和的珠貝光澤。 “幫幫她們,也幫一幫你們自己……” 結香的聲音忽然又在耳邊響起,練朱弦仿佛明白了什么。 他將手中法鏡高高舉過頭頂,然后以平生最大的氣力向地面砸去! 金碗落地,珠飛玉濺。而那滿滿的一碗淚光,也如同重獲自由一般傾瀉而出。 剎那之間,練朱弦眼前白光大作,背后卻又像是被誰狠狠地推了一把似的,悚然向前摔去。 他本能地伸手想要防御,卻抓到了一層厚實的衣料。緊接著天地也突然顛倒過來,他從俯沖變成了仰臥,最終倒進了某人的懷里。 當天旋地轉的暈眩感結束后,他勉強睜開眼睛,對上了鳳章君難得憂心忡忡的雙眸:“你怎么了?” 知道他在擔心自己,練朱弦反倒不想令他擔憂,便笑了起來:“我不過是撞到了腦袋而已,你是不是以為我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