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
兩個丫鬟對視一眼,以為她睡著了,忙又提高了音量說:“夫人,我們到了?!?/br> 楚姮無奈,只好扶著二人的手,從花轎中慢吞吞的走出來。 雖然只看得見蓋頭下的一方地界,可四周冷冷清清,與她想象的成親場景大相庭徑。楚姮心下好奇,忍不住問:“今日不是要拜堂么?怎這藺家沒什么賓客?” 她問這話,兩個丫鬟還沒來得及回答,就聽一旁的楊臘說:“夫人有所不知,我們大人以清正廉潔兩袖清風出名,婚事一切從簡,并未宴請?!?/br> 楚姮沒有成過親,但覺得楊臘這話像是某種借口。 她懷著狐疑的心,邁過臺階,來到府中。 剛進入正堂,突然聽得一陣急促虛浮的腳步聲,楚姮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一雙蒼老枯瘦的手握住手腕:“四娘啊,這么多年沒見,你爹娘還好嗎?” 楚姮強自鎮定下來,她猜這老婦一定是那綠烏龜縣令的老娘,于是接話道:“娘親好幾年前去了,爹在云州做買賣,身體健朗,一切都好?!鳖D了頓,又說,“難為伯母還一直掛念著?!?/br> “哎,別叫我伯母啦,今日之后,我們就是一家人,叫我娘親?!?/br> “娘親……”楚姮咬了咬牙,“到底是四娘高攀了,說來寡婦再嫁,總歸是不好聽。其實當年的娃娃親,可以不作數的?!?/br> 老婦拍了拍楚姮的手背,嘆了口氣:“女子三嫁也怪不得你,我兒八字與你正合,這點你不必擔憂。我兒性子冷清,品行卻好,你今后嫁給他,夫婦二人相敬如賓,舉案齊眉,我瞧著也高興?!?/br> 楚姮也不知道再答什么,只好干笑。 便在這時,屋外急匆匆奔來一人,大喊道:“老夫人,藺大人方才差人來報,他、他在東河鄉巡視水田開墾,這會兒趕不回來了……” 楚姮低著頭,只見到此人穿著皂靴,想必是縣中衙役。 她還沒回過味兒來這話中意思,就聽老婦一聲怒斥:“胡鬧!早就跟他說好了今日良辰宜嫁娶,他還跑去東河鄉干什么?水田開墾這事兒,鄉長縣丞哪個不能做,勞得住他親自去?!” 那人言語間頗為尷尬:“老夫人,你知道大人事必親為,這個……卑職也勸不住啊?!?/br> 老婦長舒了口悶氣,一字字道:“胡裕,你就轉告他,若今日不來與四娘拜堂,那就別認我這個娘!” 胡裕為難的撓了撓頭,看向楊臘。楊臘擠眉弄眼,給他做了個“快去”的手勢,胡裕這才“哎”了一聲,轉身離開。 這一鬧,楚姮就是瞎子也看出來了。 不請賓客,不來迎親,甚至連人都不出現,這位縣太爺,是看不上李四娘呢! 也是,娶個三嫁過的寡婦,年紀還大,擱誰心里能暢快? 楚姮莫名其妙的松了口氣。 幸好這綠烏龜縣令是個正常人,否則真對她殷勤喜歡,她還不好收場。 半晌,老婦才滿懷愧疚的對楚姮道:“四娘,這個……” “娘親,大人他公務繁忙,我都明白?!?/br> 老婦聽楚姮如此善解人意,心頭更難受了,握著楚姮的手,說:“你一路舟車勞頓,先回房里休息休息。至于那個不肖子……等他回來,我定讓他給你好好賠罪?!?/br> 楚姮心想正好,等會兒沒人她立馬逃跑。 兩個丫鬟扶著她回房,楚姮借口犯困,企圖支她們離開。然而那兩個丫頭死都不肯離開半步,一個說“夫人今日受了委屈,心中定是難過”,一個說“此處人生地不熟,夫人身邊沒一個使喚人”,楚姮一頓好說歹說,二人才像門神一樣站在門外。 好在房門朝東,西邊兩側都開有窗,楚姮悄悄推窗看外邊兒,繞過一處矮房,就是圍墻。 但不知道圍墻那頭是臨街還是樹林,一時間不好貿然行動。 就在這時,楚姮聽到房門外有人低聲說話。 “姑娘,那李四娘一點兒都不受大人待見。大人明知道今日成親,還故意躲去了東河鄉?!?/br> 隔了片刻,另一個嬌柔的聲音響起:“青梅,不要胡說,表哥是有要事在身。若你這話讓李四娘聽見,她心底會難過的?!?/br> 名叫青梅的女子冷哼道:“姑娘你就是性子太好,處處只為他人考慮。若你顧及自己一些,說不定你早就嫁給大人了,怎會輪到這個克夫、又老又丑的寡婦!” “青梅,你知道表哥他……也只是奉母命罷了?!?/br> “可不是嘛,我早就覺得大人是喜歡姑娘的,要不然今日也不會做出這種舉動來?!?/br> 楚姮聽她們交談了一會兒,忍不住冷笑。 這兩人,故意站這兒說半天,裝模作樣的給誰看?幸好她不是李四娘,否則以李四娘那潑辣性子,早就沖出去跟她們扭作一團了吧! 不過聽這話,楚姮更加確定了一件事。 這位綠烏龜縣令,一點兒都不喜歡李四娘,說不定還深深喜歡他表妹。要不是藺老夫人一心想著報恩還情,李四娘絕不可能嫁到這兒來。 若是真的李四娘,嫁過來可能日子不好過;可她是楚姮,是當朝華容公主! 雖然她這位公主正在被捕…… 楚姮突然有了個大膽的想法。 綠烏龜縣令不喜歡她,這里所有人又都不知道李四娘的長相,她何不繼續冒充?就算霍鞅聰明絕頂,也不會想到他要找的人會是別人的縣夫人!更何況清遠縣會收到朝廷的“海捕文書”,雖然那畫像與她并不太像,但被張榜貼的到處都是,看著始終惴惴不安。她若能潛入清遠縣衙,想辦法將畫像添幾筆擦幾筆,至少在整個清遠縣,她都可以高枕無憂。比起東躲西藏扮丫鬟,冒充要啥有啥的縣令夫人,這是個再好不過的計策。退一萬步講,若真有什么突發情況,她再逃跑也不遲??! 楚姮越想越可行,竟是放松的躺在床上,合衣而眠。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突然聽得外間有些吵鬧,楚姮一下翻身坐起,拿起枕邊的蓋頭將臉蒙上。 便在此時,兩個丫頭在外敲門:“夫人,聽說那位藺大人回來了,老太太讓我們扶你去拜堂呢?!?/br> 楚姮揉了揉肩頸,問:“現在什么時辰了?” “戊時三刻?!?/br> “這么晚了啊……”楚姮打了個呵欠,“快進來吧,莫讓我那位夫君久等?!?/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