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彼握墟凡]有因為段大嫂買菜而少買。買兩條鱸魚，一個鴨子，和四斤豬rou，隨后又買些時苓蔬菜。

    回到家已差不多十一點半，大娃和二娃坐在門口，看起來很是可憐。宋招娣莫名想笑：“你倆怎么不進去，門又沒鎖?！?/br>
    鐘大娃猛地爬起來，一看真沒鎖門，只是從里面閂上，手輕輕一撥就能推開：“你出去為什么不告訴我？”

    “沒找到你們?！彼握墟分浪投夼苋ネ媪?，根本就沒想找過他們。

    鐘大娃年齡小，宋招娣說的一本正經，小孩信以為真，抿抿嘴：“下次告訴你?！?/br>
    “那我下次出去也告訴你?！彼握墟返?，“晌午給你們炒rou吃?！?/br>
    二娃咧嘴樂了，有些郁悶的心情瞬間轉晴，扒著宋招娣的胳膊，指著背簍：“給我看看?！?/br>
    “進屋再看?！辩娊▏竽X勺拍拍，“是先蒸饅頭還是先收拾魚和鴨子？”

    宋招娣：“蒸饅頭。我下午沒什么事，魚和鴨子交給我?！?/br>
    “跟過年似的?！辩姶笸蘩洳欢￠_口。

    宋招娣一時沒反應過來，意識到他說什么，撲哧笑了：“你家以前過年吃這么豐盛？”

    “好像沒有?！辩姶笸拮屑毾肓擞窒?，“只有大肥rou。后媽，我喜歡吃大肥rou?！?/br>
    二娃恐怕宋招娣看不見，舉起小手：“我也喜歡大肥rou?！?/br>
    “我待會兒就做?！彼握墟焚I的是比瘦rou稍稍貴一點的五花rou，鐘建國燒火蒸饅頭的時候，宋招娣切約莫一斤rou，把rou切成薄片，用從劉家菜園子里摘的蒜苗、不辣的青椒擱一塊炒個回鍋rou。

    鐘建國聞到香味，咽了口口水，看著宋招娣把透亮的rou片盛出來，忍不住問：“你真會做東坡rou??？”

    “后悔了？”宋招娣居高臨下看著他，“鐘團長，你是男人！”

    鐘建國扭頭看著噼里啪啦冒著火星的木柴，就是不看宋招娣。

    雖說鐘建國手下有兩千多號人，是個大團長，可他今年也就三十歲，在宋招娣眼里就是正青春的大小伙子。鐘建國不故意氣宋招娣的時候，宋招娣也懶得跟他計較。

    吃過晌午飯，宋招娣收拾已經變涼的饅頭的時候，看到案板上放著一小碗鴨血，不由自主想到，上次她殺鴨子，鴨血全流在地上，鐘建國說她是敗家老娘們。還是沒忍住擱心里罵鐘建國一句。

    鐘建國揉揉莫名變紅的耳朵，感覺有人在背后說他，低聲說一句，小心眼的女人，就吩咐小李去碼頭。

    宋招娣的爹娘、大姐、大姐夫，再加上兩個孩子，四大兩小一輛吉普車坐不下，劉師長便讓他的司機跟小李一起去。

    劉師長的車，大小軍官都認識，跟著鐘團長的車走了？這個路數大家看不懂了。訓練區的連長、排長不好去問，劉師長的老搭檔，魯政委抓住劉師長的胳膊偷偷問他怎么回事。

    沒見著人，劉師長便沒有提劉洋，只說家里出了點事。

    魯政委見他心情不錯，立刻猜到是好事。

    翁洲島雖然挺大，可鐘大娃和馬振興打架，這么小的一件事都能傳遍整個島。劉師長這段時間又沒出島，劉家遇到好事？他連點風聲都沒聽到，導致魯政委更加好奇，追著劉師長問遇到了什么好事。

    劉師長被他纏得頭疼，就跟他說他侄子找到了。

    魯政委知道劉師長有個侄子，逢年過節，他們在外執行任務，一家人不能團聚時，劉師長總是會提起他大哥的妻子和兒子。

    此生不可能再見到的侄子不但突然出現，還是鐘建國的姐夫？魯政委半晌憋出一句：“你說得對，小鐘就是老天爺的親兒子?！?/br>
    劉師長啞然失笑：“我也沒想到世上有這么巧的事。這事幫我瞞著，一旦傳出去，以后再重用小鐘，那幾個羨慕嫉妒小鐘的家伙該說我任人唯親?！?/br>
    “這一點我還是知道的?！濒斦纯词直?，“船再過一個小時就靠岸了?；厝タ纯窗??！?/br>
    劉師長人在軍營，心已經飛到碼頭上，沒強撐著，也沒讓魯政委的司機送他，跑步回家。

    鐘建國其實也想回去看看宋招娣怎么糊弄她爹娘，但他下午有訓練任務，好奇也不能離開。

    三點鐘，船靠岸。

    宋母腳踏實地，往四周看了看，忍不住說：“跟咱們那邊也沒啥區別啊?！?/br>
    “這邊暖和點?！彼胃赴驯A襖脫掉，“小劉，你給招娣發電報的時候說清楚了沒，俺，不對，我怎么沒瞧見招娣呢?！?/br>
    原主還在的時候，經常教宋家人說普通話。宋家人在小宋村時“俺”來“俺”去，是因為村里人都那么說，他們一家講普通話，反而成為村里的另類。

    船開的時候，宋父就交代一家人，到了翁洲島要講普通話，就算說的不標準也得說，不能給宋招娣和鐘建國丟人。

    劉洋：“我說了。按理說應該——

    “老同志，您是鐘團長的父親嗎？”

    劉洋轉過頭，看到個很是精神的小伙子，還穿著軍裝，連忙說：“這是我爹，鐘團長的老丈人，你是？”

    “喊我小李就行了，我是團長的警衛員?！毙±钸B忙打開車門，“請上車?！?/br>
    劉洋想也沒想，扶著宋父先上車，最后抱著孩子擠上去。

    小李挑了挑眉，很是驚訝，團長的這個岳父一家和先前的那個岳父一家果真不是一路人：“同志，后面還有一輛車，你可以坐后面?！?/br>
    劉洋楞了一下：“你，你們開兩輛車來接我們？”

    “團長估摸著坐不下，就又找一輛車?！毙±钚Φ?，“我來的時候經過團長家門口，嫂子已經開始洗菜了?！?/br>
    宋母忙問：“我們家招娣？”

    “??？對，是小宋嫂子?！毙±畹?。

    宋母：“她，她洗菜誰帶孩子？建國有仨孩子呢?！?/br>
    “大娃和二娃領著弟弟玩兒?！毙±畈⒉恢浪渭胰藳]見過鐘建國的三個孩子。

    自從宋招娣跟鐘建國來翁洲島，宋母沒有一天不擔心閨女當不好后娘，不能讓鐘建國滿意，鐘建國要跟她離婚。

    “這倆孩子挺聽話的?！彼胃竸e有深意道。

    小李沒聽出來，實話實說：“是很聽話，嫂子叫他們干什么他們干什么。有一次我幫嫂子做雞窩，嫂子叫他和二娃出去玩，小哥倆也不出去?！?/br>
    宋母看向宋父，老兩口都看到彼此眼中的欣慰。

    “為啥是你做雞窩？”宋母問。

    小李：“我是團長的司機，也是他的警衛員，他忙的時候我特別閑。團長一天忙到晚，我就一天閑到晚，幫他干點活也是應該的?！?/br>
    “你們團長經常不在家？”宋父問。

    小李下意識想點頭，腦袋一動意識到不對，這老兩口拐外抹角打聽鐘家的事?。骸白罱€好，天天都能回家?！?/br>
    宋母滿意了。

    下了車，看到鐘建國的房子是二層小樓，籬笆院墻邊菊花盛開，院子里面種滿了菜，還有壓水井，不用挑水吃，更加滿意。

    看到從屋里跑出個小孩，宋母揚起笑臉，沖劉洋招招手：“快把我給孩子買的東西拿過來?！?/br>
    “大娃，是不是姥姥來了?！?/br>
    宋招娣的聲音從屋里傳出來，宋家人停下來。

    “是的?！贝笸蘅匆谎鬯文甘掷锏拇蟀?，抿嘴一笑，轉身跑回屋里。

    宋母很是意外，連忙拍拍宋父的胳膊：“那孩子，那孩子知道俺是姥姥？！”

    “爹，娘，大姐，姐夫，快進來?！彼握墟烦鰜砭秃?，“大娃，二娃，給姥姥、姥爺搬板凳。你們先進屋?！彪S即沖胳膊喊，“劉師長，我爹娘來了?！?/br>
    宋母朝她胳膊上一巴掌：“喊什么喊，俺們又不是什么大人物，喊什么師長么?！?/br>
    “娘，隔壁的劉師長就是姐夫的叔叔?！彼握墟吩捯粢宦?，從隔壁跑出來一對男女。

    劉洋的個頭不高，墊著腳看著往這邊跑的人，小聲道：“爹，娘，是我叔?！敝钢h笆外。

    “姐夫，不能確定是你叔，我也不會給家里寫信?！彼握墟氛f著，突然發現不對，“嬸子怎么沒來？”

    劉洋猛地轉過頭，收回視線：“我娘嫌累。招娣，我，我待會兒該咋說？快，快，招娣，他進院了，我該咋說？”

    “無論怎么說都得進屋說。爹，娘，趕緊進來歇歇?！彼握墟方舆^宋母手里的東西，感覺挺沉，心下好奇，“娘，你買的什么？”

    宋母：“給幾個孩子買的蘋果、橘子、麥乳精和，和什么來著？他爹?！?/br>
    “供銷社的人說是江米條、地瓜干和糖果?！彼胃缸哌M屋里，看到大娃還在搬板凳，可算相信小李的話，鐘建國的兩個孩子很聽話，“快拿出來給孩子嘗嘗?！?/br>
    宋招娣沖大娃和二娃招招手，把包打開，一股魚腥味撲面而來，不禁皺眉：“娘，我們這邊就靠海，你怎么還拿魚干？留著你們自己吃。這么遠的路拎過來，你們也不嫌累?！?/br>
    “不是給你的，是給他叔和他嬸的?！彼文刚f著，眼角余光瞥到門口多出兩個五十歲左右的男女，連忙拍拍宋招娣的胳膊。

    宋招娣抬頭笑道：“嫂子，師長，進來，別擱門口站著?！?/br>
    “還叫嫂子？”段大嫂打趣道。

    宋招娣懵了，心想不喊嫂子喊什么，一看到她身后的人，恍然大悟：“瞧我這腦袋，嬸子，叔。這是姐夫給你們帶的鰻魚和帶魚?！蹦弥~干朝兩人走去，“這個是我大姐夫劉洋，這是我大姐宋來寶。這是他倆的孩子，老大叫大力，老二叫劉根?！?/br>
    “好好好！”侄子終于找到，劉師長很激動，正因為激動，見到長大成人，跟他大哥有三分像的劉洋反而不知道該說些什么，“那什么，親家，你們渴嗎？我，我去倒茶?！?/br>
    鐘大娃指著小方桌邊的暖瓶：“伯伯，在這里?！?/br>
    “喊爺爺?！彼握墟返?，“以后喊伯母奶奶?！?/br>
    鐘大娃微微皺眉：“為什么？”

    “因為伯伯和伯母現在跟姥姥和姥爺一樣，都是咱們家的親戚?！彼握墟返?。

    劉師長抬抬手：“小宋，孩子喜歡喊什么就喊什么，不過是個稱呼，心里有我們就行了?！?/br>
    “那我聽你的?！彼握墟钒阉文纲I的零食全拿出來，瞬間擺滿小方桌，“我沒有騙你們吧？”

    鐘大娃抿嘴笑笑，下意識看宋母一眼，小聲道：“這個姥姥挺好?！?/br>
    “噗！”劉師長坐在侄子對面，瞧著劉洋的大兒子跟大娃差不多大，他也是當爺爺的人了，莫名有些緊張，大娃此言一出，劉師長反倒放松下來，“這個姥爺也挺好，姨媽和姨夫也很好?！?/br>
    鐘大娃看了看他腳邊的魚，點了點頭：“都好?！?/br>
    宋招娣笑笑，把江米條拆開，掰開一點嘗嘗糖分不高，直接推給大娃，沖兩個外甥招招手，“你們四個分著吃。去樓上或者院里都行，不準往外面跑?！?/br>
    “好！”鐘大娃接過來，“我們上樓?！?/br>
    宋招娣：“大力，劉根，跟著大娃上樓?！闭f話間沖她大姐宋來寶使個眼色。

    宋大姐放下老二，推一下他：“去跟小哥哥玩去。是叫哥哥吧？”

    “大娃最大?！彼握墟酚肿最w糖果，“給大娃和二娃一個，大娃會把他們的小玩具全拿出來給你們玩?！?/br>
    大娃和二娃一走，除了劉師長和段大嫂，剩下的人全都是兩個小孩的親人。兩個小孩不像剛進門時那么怯生，接過宋招娣的糖就往樓上跑。

    小孩子打發走，宋招娣才說：“姐夫，劉叔想知道你爹犧牲后，那些人怎么對你和楊嬸?！鳖D了頓，“姐夫，不用擔心給劉叔添麻煩，他是師長，咱們不怕他們?！?/br>
    “其實，都過去了?！眲⒀笳f出口，眼里蓄滿淚水。

    宋招娣微微嘆了一口氣，沖她娘使個眼色，娘倆起身去廚房。

    劉師長的妻子嫁給劉師長之前不識字，那個年代的人過了今天沒明天，直到段大嫂和劉師長成家，段大嫂也沒個正兒八經的名字。

    段大嫂年輕時，親戚鄰居都喊她小段。如今上了年紀，又是師長的妻子，沒法再喊“小段”，無論年齡大的還是年少的都喊嫂子，或者段大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