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宋村長?！卑雮€小時前，鐘建國看到宋招娣把不省事的鄰居搞定，如今又親眼見到村長態度大變，以前認為戰國時的外交家憑一張嘴說服各國諸侯很夸張的鐘建國此時此刻相信，有的人的嘴巴就是這么厲害，“宋村長，我和招娣同志的事，您同意嗎？”

    村長連連點頭：“同意，必須得同意，回頭俺就叫學校給招娣開介紹信和證明。對了，你們啥時候結婚？”

    “九號?！彼握墟返?，“九號在俺家辦事，在俺家辦好再去他家。日子太趕，他家離這邊又太遠，俺表姨那天就不過來了。村長，趕明兒得請你去給俺倆主婚?！?/br>
    村長笑瞇了眼：“好好好。你們這是去鎮上？”

    “不是?！辩娊▏?，“我前天晚上才下車，什么都沒買，今兒帶招娣去縣里買幾件衣裳?！?/br>
    村長掐指一算，忍不住咂舌：“你們的婚結的夠急?！?/br>
    “沒辦法，部隊就給七天假?！辩娊▏嘈Φ?。

    村長也就隨口一說，他也知道在役軍官能空出七天已經很不容易：“快去吧?！?/br>
    “那俺們走了?！彼握墟沸Φ?，“村長大伯明天去俺家吃殺豬菜，俺家明天殺豬?！?/br>
    村長擺擺手：“曉得了?！?/br>
    九點多，宋招娣和鐘建國到縣里，車子停下來，宋招娣就忍不住揉屁股：“太痛了?！?/br>
    鐘建國支好自行車，回頭便看到她在原地跳腳，忍不住笑道：“回去的時候墊兩件衣裳。也是我忘記這邊的路不好?！?/br>
    “翁洲島的路好？”宋招娣沒話找話。

    鐘建國：“那邊是石子路，比這邊稍微平坦。咱們進去?！敝钢懊娴陌儇洿髽?。

    “車不用鎖？”宋招娣下意識問。

    鐘建國：“沒事，沒人敢偷自行車。你娘叫我多給你買幾件衣裳，咱先買四套行不行？”

    宋招娣跟著他走進去，看清柜臺后面掛的衣服，心想，我一件都不想要：“買一套那天穿就行了。俺自己會做，你多買點布，俺自己做?！?/br>
    鐘建國怕她客氣，盯著宋招娣問：“只買一件，你確定？”

    “對！”宋招娣往四周看了看，估摸著哪件衣裳好改尺寸，瞅了一會兒，看到一套翠綠色帶一點繡花的長褲長褂很好修改，“就那一套吧?！?/br>
    申城是僅次于華國首都帝都的大城市，鐘建國在申城多年，見多了時髦衣裳，對于宋招娣的品味不知道該怎么說才能不傷她的自尊：“我覺得旁邊那件大紅色的挺好?！?/br>
    “俺想要那一件?！彼握墟忿D向他，“你給不給俺買？”

    柜臺營業員見兩人中間隔著有六七十厘米，又在討論新衣服，立刻猜到他倆即將結婚，忍不住提醒：“女同志，這件便宜，旁邊那件紅的好?！?/br>
    紅色是很好，國旗的顏色。前世今生第一次嫁人，宋招娣也想穿紅色。然而，劉靈前世學服裝設計時，曾查過華國建國后的服裝的變遷，六十年代末到七十年代末，華國的服裝只有三種顏色，灰藍綠，軍裝尤為盛行。

    這個時期雖然全國都在開展轟轟烈烈的革命，因去年才開始，還沒上升到服裝上面?？伤握墟芬薜娜耸擒娙?，鐘建國還是她的靠山，宋招娣可不敢給別人留下話柄，便理直氣壯道：“俺就喜歡便宜的?！?/br>
    營業員無言以對。

    鐘建國見狀，無語又想笑：“行，就要那一件?；厝ツ隳飭柶饋?，你跟嬸子解釋啊?！彪S即掏出布票。

    “俺娘聽俺的?！彼握墟肥障乱路?，指著旁邊賣布的攤位：“全拿出來買布吧?！?/br>
    鐘建國立刻把所有的布票拿出來，四周響起一陣驚呼。

    宋招娣看過去，便發現賣布的營業員瞪大眼，疑惑不解：“出什么事了？”

    “同志，你的布票能不能給俺兩張?！迸赃吀Z出一位四十多歲的女人，“俺拿油票跟你換?！?/br>
    鐘建國笑道：“對不起，大嫂子，我們家有好幾個孩子，還有好幾個老人，都等著添過冬的衣裳。這些布票也是找村里和廠里的人換的。我們家離這邊遠，一年就做一次衣裳?！?/br>
    “這樣啊?！迸祟D時不好意思，眼角余光瞥到宋招娣的胳膊上有個補丁，訕訕道，“那就算了?！?/br>
    鐘建國一臉抱歉：“不好意思?！苯o了錢，抱著布出去，就把布放到車后座上，“招娣，坐布上面？”

    宋招娣很想點頭，然而，被別人看見一準嘀咕她糟蹋東西，回到家也會被她娘數落個沒完，“布會坐皺，待會兒出城抓兩把稻草放在上面就不硌得慌?！辩娊▏I的布多，營業員給找一根麻繩捆起來。宋招娣說話間把布拎起來，“咱們回去吧?！?/br>
    鐘建國看了看她，見她真不舍得坐在布上面，又看到她把那件格外便宜的衣裳塞布里面，像寶貝似的擱懷里抱著，不想說卻忍不住說：“其實，其實你能嫁個比我條件好的?！?/br>
    “比你條件好的？”宋招娣坐上車，一手抱著布，一手抓住鐘建國的衣裳，“年齡也比你大?！?/br>
    鐘建國扯了扯嘴角：“我的意思是沒孩子?！?/br>
    “俺挺喜歡小孩?！彼握墟返?。

    鐘建國眉頭一挑，心中驚訝，面上不顯：“你跟村長說寧愿幫你娘干活，也不想去學校上課?！?/br>
    “對的?！彼握墟返?，“俺是一年級、二年級和三年級的語文老師。一個班里有七八十個孩子，換成你的話，你愿意？”

    鐘建國試想一下：“是夠嚇人。我瞧著你們村也不大，怎么有這么多孩子？”

    “周圍四個村的小孩都去俺們村上學?！彼握墟返?，“村長大伯說以前的老師是初中畢業，教不好小孩。俺學問深，把孩子交給俺，他們才放心。要不是俺一天只能上三節課，村長還得叫俺教四年級和五年級的學生?！?/br>
    鐘建國不懂：“一天只有三節課？”

    “上午兩節課，下午一節課。其他時間回去幫家里干活?！彼握墟返?，“俺也得幫家里干活?！?/br>
    鐘建國對村里的事知之甚少，明白過來一時不知道該跟她聊些什么，畢竟他們昨兒才認識。想了好一會兒，鐘建國道：“咱們走的時候，你記得帶上畢業證。翁洲島上也有小學，你去小學當老師，每月有三五十塊錢的工資?！?/br>
    “這么多？”今兒去縣里一趟，從百年前來的劉靈切身感受到這時候的東西多么便宜，一斤豬rou才一毛錢，“那邊的工資咋這么高？”

    鐘建國：“那邊的工資低。我跟你說的小學是干部子弟學校，上面對軍人的后代很重視。今年還辦了中學。要不是上面提倡知識青年下鄉，我們就去師范學校請老師了?！?/br>
    宋招娣仗著鐘建國看不見，沖著他的后背擠眉弄眼一番：“是挺不湊巧。鐘建國，你這兩天還會不會回濱海？”

    “得回去一趟，跟我大哥說一聲?！辩娊▏?，“不過，我還有件事得跟你說，咱們九號必須得出發。你九號上午收拾好東西，吃了晌午飯就去濱海，坐晚上的火車?！?/br>
    現如今不是一百年后，沒人敢欺負泱泱華夏。老蔣說打過來就打過來，宋招娣不敢拿此事開玩笑：“俺知道，不會耽誤你的事?！?/br>
    回到家，宋母看到宋招娣買的衣服，臉色變得異常難看。

    宋招娣偷偷聳了聳肩，走到宋母跟前，趴在她耳邊小聲說：“鐘建國的錢都被我買布了。有你和爹的，還有兩個外甥的一份?！?/br>
    宋母心中一暖，佯裝生氣道：“俺不缺衣服?！?/br>
    “你不缺，那我可就給大姐和大姐夫了?！彼握墟分钢陂T口學騎自行車的兩人。

    宋母抬手把布抱屋里，邊走邊說：“他們也不缺?！?/br>
    鐘建國在教劉洋學騎車，宋招娣不怕鐘建國發現她的真面目，笑嘻嘻道：“娘，你挑四塊，剩下的給我找塊粗布包起來，留著給他的三個孩子做衣裳?！?/br>
    “你不自己買衣裳，用鐘建國的錢給俺買布，鐘建國不生氣？”宋母擔心道。

    宋招娣：“他現在對我特滿意，這些布全部給你們，他也不敢說什么。頂多自己生一會兒悶氣?！?/br>
    “偶爾一次他不好說什么，你經常給俺們買東西，鐘建國沒脾氣也會不高興?！彼文概滤握墟凡欢?，“你爹昨兒晚上說鐘建國有本事，有本事的人都有脾氣。你以后再給俺買東西，一定要問清楚，他真不在意，你再買?！?/br>
    宋招娣：“我知道。娘，我打算用這兩天的時間給他的三個孩子做一身衣裳，再做一雙鞋。衣裳做大一點沒事，鞋得剛剛好，你回頭幫我找幾幅鞋樣？”

    “唉，后娘難當啊?！彼文竾@氣，“招娣，現在想反悔，咱們還來得及，到九號就沒有后悔藥了?！?/br>
    宋招娣：“不后悔。那仨孩子養不熟，我就自己生幾個?！鳖D了頓，“娘，別擔心，我是嫁給鐘建國，又不是嫁給他兒子。孩子不懂事，我會叫鐘建國收拾他們?！?/br>
    “行吧?！彼文柑舫鏊膲K最不好的布，剩下的推給宋招娣，“把這些收起來?！?/br>
    宋招娣最了解布料，看了看宋母手邊的布，不禁感慨，可憐天下父母心。不過，她假裝沒看出來，給鐘建國的三個兒子做衣服的時候，也把宋母、宋父和兩個外甥的衣服做了。

    七號上午，鐘建國坐車回濱海市。

    鐘大嫂見著他就問：“不錯？”

    鐘建國未語先笑：“是挺不錯。高中畢業，勤快懂事，長得還行?！?/br>
    “這么好？”鐘大嫂驚訝，“太陽打西邊出來，還是她的腦袋被驢踢了？”指著南邊的筒子樓。

    鐘建國：“繼母看不起宋家，宋家跟她說宋招娣高中畢業，她估計也以為人家吹牛。宋招娣的大姐夫一聽我提繼母，就煩的連連擺手。宋家人不喜歡繼母，大嫂不用擔心宋招娣跟她一樣?！?/br>
    “真好！”鐘大嫂懸了幾天的心可算落到實處，“你九號回去，她跟你一塊回去？”

    鐘建國：“宋家人挺通情達理，同意宋招娣跟我走?！彪S即說起喜酒的事，“宋招娣的爹娘沒明說，但我能感覺出來，宋家不想讓村里人知道我有三個孩子，九號那天你們就別去了?！?/br>
    “肯定的?！辩姶笊┑?，“人家清清白白一個姑娘，還是高中畢業，嫁給你一個有孩子的人，村里人一準覺得宋家吃相難看?！?/br>
    鐘建國：“等宋招娣過來，你就知道，人家想找個跟我條件差不多的不難?！?/br>
    “那怎么愿意嫁給你？”鐘大嫂皺眉，“你打聽清楚沒？”

    鐘建國不好說宋招娣以前有個對象，便說：“宋招娣的條件在農村不好找，再挑下去年齡大了更不好找。嗯，被我趕上了?！迸ゎ^看到大兒子豎起耳朵聽，“兒子，這下放心了？”

    “后媽不壞？”小孩問。

    鐘建國人逢喜事精神爽，伸手把大兒子抱到腿上：“不壞，還會做衣服，做鞋。我來的時候正在裁布給你做棉衣?！?/br>
    “真的？”小孩不信，“mama都不會做衣裳和鞋，她會？爸，騙人是小狗?！?/br>
    鐘建國眼神一暗：“她跟你媽不一樣。會做飯，還是個老師?！?/br>
    “我媽也是老師?！毙『⒌?。

    鐘建國點頭：“這點和你媽一樣。趕明兒見到她，你得喊她媽?！?/br>
    “我不喊呢？”小孩歪著頭問，“你會打我嗎？jiejie說，有后媽就有后爸，就像爺爺那樣。爸爸，你會變成后爸嗎？”

    第7章 結婚中

    鐘建國不由自主地想到他小時候，他爸眼中只有趙銀生的孩子，沒有他和他哥，抱著大兒子的手緊了緊，保證道：“不會！”

    小孩伸出小手指：“拉鉤？”

    鐘建國無奈：“拉鉤?！?/br>
    “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毙『⑼{道，“爸爸變成后爸，我就不要你了?！?/br>
    鐘建國笑道：“好！”

    “爸爸，我想家了?！毙『⒈ё＄娊▏拇笫?，仰頭望著他，“我想mama?！?/br>
    鐘建國眼神一閃：“我們后天就回家，家里會有個mama?！?/br>
    “那個是后媽?！毙『⑻嵝阉?，“我知道，mama已經不在了?！?/br>
    鐘建國：“后媽也是媽。你有兩個mama?！?/br>
    “我只想要mama?！毙『⒑芄虉?。

    鐘建國眉頭微皺，把他放在地上：“去找你媽，我不攔著你?！?/br>
    小孩腳踏實地，臉色微變，眼里瞬間蓄滿淚水。

    鐘大嫂看著心疼，把大侄子拽到懷里，瞪鐘建國一眼：“你跟孩子使什么性子?！彪S即又勸小孩，“別聽你爸胡說。你媽，你媽的事怪她自己，不能怪你爸。你媽不在，你爸心里也不好受。

    “你爸給你們找個后媽，不是為了自己，是為了照顧你們哥仨。要不是因為你們，他也不會這么著急娶媳婦。大娃啊，你們聽話，后媽就疼你們，你爸不擔心你們在家凍著餓著，才有力氣打壞人?！?/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