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節
這事問過韶王,韶王不知。韶王甚至曾經試探過那時還愿意見人的天子,天子也不曾正面回答。 大概,真的只是靈光一閃,想到了沖喜這招。 胥九辭沉默一瞬,搖頭:“這件事,誰也不知陛下為何會突然想到?;屎?、貴妃還有太子得知后都在勸阻,但天子訓斥了眾人,一意孤行下了圣旨?!?/br> “東宮下毒的事,天子已經知曉,但看起來,太子的位子仍舊坐得十分穩固。你不如回去告知韶王,早日為韶王府做打算?!?/br> 說到這里,胥九辭明顯頓了一下:“這次,他早做打算,最好別再丟下你們任何一人?!?/br> 趙幼苓知道,胥九辭始終記著那年韶王拋下王府上下,帶著三個嫡出子女逃離京城的事。 她也記得,記得韶王當初的冷酷,也記得現在的好,更記得那年的起因是廢太子斷言韶王府意圖謀反。 所以這一次…… 她看著胥九辭,后者緩緩點下了頭。 從宮里出來,趙幼苓就好像在公主府安靜地住了下來。 宮里的動靜,她再沒過問,韶王府那兒似乎也是沒再時時過去轉一轉。只身體大好了,就帶著趙婳和潼哥兒一道上街走走看看。 潼哥兒如今還不會說話,可一雙眼總好奇地看看這看看那,上街一會兒的功夫,就看得累了,自個兒揉揉眼睛,抱著趙婳的脖子就哼哼撒嬌。 趙幼苓怕趙婳抱累了,忙伸手抱過潼哥兒。 潼哥兒是個性子好的,從不賴著誰非要抱。奶娘帶的輕松,趙婳也吃不了苦。因此一道出門,總是放了奶娘休息,自個兒照顧孩子。 趙幼苓伸手一抱,潼哥兒轉身就抱住她脖子,靠在人肩頭奶聲奶氣地嗯啊兩聲,不多會兒就在人聲鼎沸的街頭睡了過去。 趙幼苓微微低頭看一眼。 身后的茯苓遞上帕子,擦了擦潼哥兒額頭上的汗。 趙婳瞧見了一家從前常去的冷飲鋪子,招呼著趙幼苓就往里頭走。 趙幼苓抱著孩子,走得慢了些,才一腳踏上鋪子門前的石階,就聽見身后“咦”的一聲。 緊接著,有人詫異地問:“云雀兒,你什么時候有了這么大的娃娃?” 趙幼苓回頭。 騎在馬背上,風塵仆仆的男人揚眉笑道:“這是哪家的小娃娃,生得可不像你?!?/br> 趙幼苓微微仰頭,把潼哥兒交給了茯苓,幾步上前就要去揪馬鬃。 男人嚇了一跳,趕緊下馬:“別別別,這里人多,可不好驚了馬?!?/br> 男人又看眼孩子:“這孩子真是你的?” 趙幼苓本就沒打算在鬧市驚馬,只是嚇唬嚇唬男人,見他還有些傻不愣登,按在馬脖子上的手一轉,揪住了男人的耳朵。 “你自己的兒子自己都認不出來,可別想叫潼哥兒喊你一聲爹?!?/br> 她說完話,想回頭去喊趙婳,頭一扭,原先進了鋪子的婳姐兒早已站在臺階上捂著嘴,淚流滿面。 她松了手,讓這對差點天人永隔,久別重逢的夫妻含情脈脈,自個兒伸手刮了刮潼哥兒的臉蛋。 睡著了的孩子,身上透著一股子奶香,壓根不知睜開眼后身邊會多了一個阿爹。 不過這樣也好。 趙幼苓想。 比起懂事之后才與親爹重逢,或是永遠沒見過,不如這個年紀再遇,從此一家三人再不分離。 阿泰爾終于回了汴都。 他將英國公撿回他,然后養傷,然后被岳父訓斥,被岳母護短的事一一如同說笑般告訴妻子。 論理他也該進宮面見天子。 但天子依舊不見外人,只接連召見道長,似乎是又有了新的丹藥。 等阿泰爾回了公主府,摩拳擦掌表示要自己去外頭買個宅子,一家三口住在一處的時候。 呼延騅卻突然道:“你留下,替我看家?!?/br> 他一語,不光阿泰爾怔愣,便是趙幼苓一時也有些不解。 呼延騅目光深沉。 片刻后,他道:“天子下了一道旨,要將我外放?!?/br> 雖說早有打算,但天子近日做事,樁樁件件都來得太過突然。 趙幼苓唔了一聲,望向他:“去哪里?” “北境?!?/br> 第128章 呼延騅自有考量, 趙幼苓雖覺得詫異, 但并不打算干涉, 只覺得有些奇怪問道:“為什么會是北境?” 阿泰爾也覺得古怪。都已經是駙馬了, 怎的還會有被外放的時候。且不說那北境之外就是吐渾, 也算是大胤如今距離吐渾所占之地最近的地方之一。另一處如今就由英國公駐守。 呼延騅自然是有志向的,從前在戎迂便是,即便領了個最無人看顧的部族,也能照舊將族人照料得好好的, 甚至挖礦、養馬做許多連王庭都做不到的事。 阿泰爾想著,余光掃了眼身邊,壓低聲音問:“是不是大胤的那個天子故意把你派過去的?” 仔細想想,也是極有這個可能的。 畢竟大胤重文輕武,幾年前吐渾一路攻進大胤, 大胤武將死傷眾多, 到后來南遷, 文臣的勢頭一度壓過武將。如今能領兵打仗的,也不過只剩下數十人。 而這數十人里頭, 能與吐渾相抗衡的, 只有寥寥數人。 戎迂與吐渾現下已成一家,讓呼延騅去北境,豈不是擺明要他做這個前鋒,殺自己的同胞族人。 “去北境,比去別地要好?!?/br> 丫鬟們知曉他們要說正事,這會兒都走出屋子, 去了外頭。 聽見腳步聲遠去,呼延騅這才續道:“太子如今不會留我在汴都?!?/br> 阿泰爾和趙幼苓對望一眼,眉頭都皺了一下。 呼延騅道:“漢人有個詞,叫如虎添翼。我如今名望作為,早已入了太子的眼。太子巴不得早日將我推出汴都,以免日后給韶王添加助力?!?/br> 倒不是他自以為是,而是汴都隱隱已有風聲。 太子心胸狹隘,又將韶王及其身邊人視作眼中釘rou中刺,自然是能趕走一個是一個,生怕韶王得了各方助力,日后奪了他的太子之位。 且近些日子以來,城中還流傳著一個消息。說是當年韶王府謀反一事,并非廢太子一人構陷,背后還有如今這位太子的一臂之力。 片刻后,趙幼苓問:“北境,是太子所選,還是你……” 呼延騅目光深沉,良久,他輕聲道:“是太子?!?/br> 但實際上,太子本是在北境和燕地之間猶豫。這兩個地方環境錯綜復雜,無論去哪兒似乎都可以。 但韶王得知后,偏偏力薦呼延騅往燕地去,說是多少與瑞王相熟,也可互相照顧。 去北境外有吐渾,去燕地內有瑞王,太子思來想去,擔心韶王借他與瑞王結盟,也不知究竟與天子說了什么。今日早朝,圣旨下達,將他外放,命他一個月后往北境去。 話說到此,阿泰爾便只擰了眉頭,擔下了之后看家的責任。 之后趙幼苓又胥府和韶王府分別去了幾次,日子便一日一日地翻過,離著外放的日子還有半月有余,韶王府的魏側妃有了身孕。 趙幼苓回去看了一眼,臨走時遇見湊巧在門口撞見呼延騅的,來探望女兒的魏泓韜。 許是心底多多少少對這個兒子還存了些念想,趙幼苓明顯看到魏泓韜不時回頭看他,只是看到最后到底咽下了話,斂去面上愁容,由下人引著去探望魏氏。 之后便是一片風平浪靜。 盡管朝堂之上,風起云涌,天子久不見上朝,而太子日漸咄咄逼人。韶王府也好,公主府也罷,似乎都只生活在自己的世界中。 清靜自然。 不見紛擾。 送走了如今在翰林院做事的劉拂,趙幼苓站在屋檐臺階下,望著秋色漸濃的落日黃昏微微有些出神。 皇后為壽光公主指婚了。 婚期就在他們外放之后,而這個指婚的對象不是別人,正是劉拂。 劉拂的身份并不辱沒了壽光公主。趙幼苓甚至覺得,若是劉拂,她那身體羸弱的小姑姑必定能得到夫君最大的照顧和憐愛。 甚至,從方才與劉拂的談話中,她也察覺得到,劉拂并未有絲毫不愿。 但皇后那邊的所作所為實在惡心至極。 想到皇后美其名曰一片好意,從宗親旁支中挑了兩個庶出的女兒,說是作為媵妾陪嫁。她便覺得惱火。 她轉身回屋,坐在鏡子前邊要將頭上的朱釵全部摘下,門口就傳來了腳步聲。 不用說便知,是呼延騅的。 男人前腳才踏過門檻落了地,后腳她便丟下釵子,提著裙子撲了過來,抱著人的腰,仰頭便道:“皇后給劉拂指了婚,要他尚小姑姑,可偏偏還給搭了兩個媵妾,說小姑姑身子弱,只怕于子嗣上有礙?!?/br> 她說完松了手,咬著牙道,“皇后這事做得實在惡心。便是前朝都沒有媵妾的規矩,到了今朝,竟還使了這招。小姑姑到底是公主,難道這樣就不丟了皇室的臉面?” 呼延騅知她一心為了壽光公主和劉拂,握住她的手,指腹搔著她的手掌心搓揉了一會兒,見她火氣漸消,問道:“劉拂不愿?” “他不愿?!壁w幼苓道,“他自己當初就是家中不受寵的庶出,如今自己即將成親,即便沒那么深的感情,他也不愿與妻子離心?!?/br> 呼延騅頷首:“既然如此,就叫他在外頭哭上幾回?!?/br> 趙幼苓一時有些怔愣,旋即回過神:“倒的確是個辦法。祖宗禮法,早就沒了媵妾一說,他倒的確好借這去哭上幾回?!?/br> 她拍著手就要去找劉拂,男人的手一拽,將人抱進懷中。一手壓著她的背,一手指了門口的茯苓,叫她將自己的話傳于劉拂。 說完,“吱呀”一聲,門被隨手關上,不等趙幼苓回神,人已經整個被橫抱起來,送進了內室。 等到被放倒在床上,趙幼苓還來不及反應,就聽見呼延騅在她耳邊忽然說了句話。她騰地一下,就燒紅了臉。 他說:“不忙別人,你且看著我?!?/br> 戎迂的男人,簡單直白,便是嘴上說的不甚明白,眼神卻不會騙人。 趙幼苓看著他,一雙眼燙得能叫人心底發慌,心跳如雷,哪還會不懂他的意思。 自沖喜后,他倆便成了夫妻,是夫妻自然同住一屋,同睡一榻,可除此之外,便再無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