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節
趙幼苓不語,解了他的紗布,擰起眉頭:“這也是小傷?” 他手腕上的刀傷很深,皮開rou綻,足以想象到那時怎樣激烈的一場對戰。 再深一點,這只手就能廢了,甚至……可能為此喪命。 呼延騅動了動,似乎是扯著傷口了,看到重新滲出的血珠,他皺了皺眉頭。 “好像有點疼?!?/br> 正往傷口上撒藥的手頓了下,趙幼苓抬頭,看著突然嬌氣的男人,抓過紗布往他懷里丟。 “自己包扎?!彼f完直起身,哼哼道,“我看你這模樣,也不像是很疼的樣子?!?/br> 呼延騅笑了笑:“身上還有。我還要進宮面圣,不能帶著一身血腥?!?/br> 趙幼苓一愣,鼻頭一動,果真隱隱約約聞到了血的味道,當即顧不上什么男女大防,伸手就要扒他的衣裳。 也不必多費勁,男人順從地脫下了外頭的袍子,內里的單衣上果真斑斑駁駁,處處血痕。 請了時常來韶王府的大夫,趙幼苓站在一邊,看著大夫仔仔細細為呼延騅包扎傷口。 男人坐在窗下的羅漢床上,衣裳脫了,露著精壯的上身,前胸后背都有傷口,皮rou翻卷,一看就是刀刃箭矢所傷。 盡管用的已經是韶王府內上好的藥了,但看得出藥粉撒到傷口上的時候,男人明顯忍著疼。房間里擺了冰塊,仍舊擋不住他身上的汗。 大夫大約是沒見過哪家小娘子這么有膽量站在一邊,看著沒穿上衣的男人在那包扎傷口,時不時抬手抹了抹汗。 “殿下……”他想說這恐怕有些不合適,到底改了口,“將軍這身傷,恐怕要些日子才能愈合,沐浴就改作擦拭,盡量別碰水?!?/br> 呼延騅有些累,聞聲點點頭。趙幼苓卻仔仔細細又問了些養傷的注意點,問完了這才命茯苓送大夫出門。 那大夫前腳才走,后腳呼延騅就打算往后靠。 趙幼苓“哎”了一聲,抓著人胳膊,不讓往后倒:“別壓到傷口?!?/br> 呼延騅遲疑了下,聽話地坐住,只垂眼看著抓在自己胳膊上白皙的一雙手,沉默不語。 像是被燙著了,趙幼苓唰得收回手,轉身坐到圓凳上。 想了想,又往前挪了幾步。 “安慶的事處理好了?”她輕聲問。 呼延騅抬眼,看著她。 她就坐在跟前,一身淡青色的提花羅裙,襯得膚色白皙如世界最美的白瓷,陽光從窗照進,淡淡地灑在她的臉側。一笑,就叫人更加挪不開眼。 他道:“都處理好了?!?/br> 趙幼苓問:“安慶那幾個礦,是真的產銅鐵?” 她說話時,身子湊得近了些,呼延騅坐在羅漢床上,不近,卻也能聞到她身上淡淡的花香。 “確實。銅礦、鐵礦,這些都是做兵器的材料。而且我看過那些礦料,純度不低,是好礦?!焙粞域K道,“好的料,加上好的工匠,就能煉出好的銅鐵,鑄造好的兵器。這不是一般人會守住的私礦?!?/br> 趙幼苓倒吸一口氣,想到江南還有戴家軍駐守,不由看向呼延騅。 卻聽呼延騅道:“這礦,由戴家守著?!?/br> 趙幼苓騰地站了起來:“戴家?” 呼延騅看著她。 “戴家是瘋了嗎?那礦真的是戴家守的?” “戴家的兵,層層守護。我們挖出了背后的人,接連遭到刺殺襲擊,差點連幾個人證也死在了他們手里。更是膽大妄為,一路追殺。戴家,的的確確是瘋了?!?/br> 呼延騅甚至覺得,戴家那些人,比叱利昆還要瘋。 他從腰側摸出一卷布。 解開的布里,卷著些紙。一股子濃烈的血腥氣,頃刻間散發出來。趙幼苓湊近,定睛一看,那些紙已經被濃稠的血污了大半。 趙幼苓問:“這是什么?” 呼延騅展開:“名單。安慶私礦牽涉到的人員名單?!?/br> 紙一張疊著一張,浸了血,不少已經粘連到一起,想要分開,需要費不少功夫。 呼延騅沒打算在韶王府做這事,見東西沒有再被血浸一次,重新收拾了一番,換上韶王府剛剛命人從他府上拿回來的戎衣,起身就要進宮。 人走到園子里,轉身看著預備親自送自己出門的少女,忽然低下聲音,將安慶的事簡單描述了一遍。 他知她不安心,與其各種猜測,不如直接說了。 趙幼苓聽著,直到親眼看著呼延騅上馬離開,心底仍舊覺得一片驚心。 安慶的事,是謀反。 天子只五位皇子,廢太子和五皇子不得用,瑞王又不管事。余下的太子和韶王是皇后和貴妃所出,兩位仔細說來背后都有戴家。只是韶王逃出京城那幾年,戴家漸漸都轉向了太子。 太子心狠手辣,算計有,謀略不夠。等到韶王歸朝,太子的缺點越發顯著地暴露了出來。天子也明顯更偏向于韶王。 戴家在太子身上花費的心力太多了,又不敢貿然轉投韶王,戴家上下生怕站錯隊,索性全數將賭注都投在了太子的身上。 哪怕日后天子又廢太子,改立韶王,只要戴家軍在,太子就能將韶王趕下臺,登基為王。 更何況,與對戴家并無多少情誼的貴妃想比,皇后才是一心為戴家所想。 因此,戴家駐軍江南,私兵、私礦,無所不用。只要汴都變天,太子被廢,他們就能立即起兵,扶太子上位。 而介于戴家在江南一手遮天的情況,江南各地的官員但凡知曉此事的,全都被攏在了他們的勢力之中。 江南,儼然已經是一個小朝廷了。 想著呼延騅說的種種,趙幼苓心頭發顫。 等到黃昏,韶王歸來,就帶來了天子怒急攻心病倒的消息。 第122章 東宮。 最偏角的院子里, 一室暗淡無光。 “嘭”的一聲, 茶盅應聲落地, 摔得四分五裂, 茶水飛濺。 屋內幾個屬臣當即跪地:“太子殿下!” 太子跳了起來, 慌張地來回走動,兩只手張著五指,滿臉抓狂:“怎么會被他們發現的????怎么會被發現?” 幾人面面相覷,一時不知該如何作答。 “許是底下人一不小心, 所以……” 見太子臉色鐵青,神情一下慌亂,一下氣惱,幾人又試探道:“殿下莫要著急,就算被查, 那也只是查到戴家頭上?!?/br> “戴家總不至于為了脫身, 供出殿下來?!?/br> “殿下若是擔心, 不如臣派人去探一探?” “不必了?!碧訐u搖手,他這幾日告病沒往天子跟前湊, 實在是安插在天子身邊的幾枚釘子被人拔了出來, 盡管余下還有,可他不敢這時候往前走,生怕被趁機抓住,壞了事情。 他心念電轉,想到戴家一路追殺,卻沒能把安慶抓走的那些人滅口, 不由覺得害怕,后脖子升起一股子陰森涼意。 這感覺,就好像有人盯上了他,在暗處不動聲色地看著。 半晌,太子方才稍稍冷靜下來,又問:“現在他們在哪?” “殿下是問安慶還是戴家?” “我問的是那幫該死的搗亂的賤人!” 應答者縮了縮脖子,趕忙道:“聽說明日就能到汴都了?!?/br> “明日,你確定是明日?” “應當不假?!?/br> 見底下人信誓旦旦,太子稍松一口氣,忙謀劃著要趁人進宮面圣之前,想盡辦法把人攔在汴都外。 不等謀劃完,門外送進一封密信。 太子接過信,拆開來,命人點燈湊近。 片刻后,他雙手開始發抖,“啊——”的一聲,雙手往外一揮,撞開燭燈,一腳踹上身邊的人。 落地的燭火點著那人衣料,太子狂怒,壓根不在意燭火燒起。 “什么明日!那個叫呼延騅的人,已經提前回來了!他已經進宮了!進宮了!” “廢物!都是廢物!” “你們這幫廢物!連幾個人都殺不了!要你們何用!” “廢物!” 密信落下,火舌頃刻間舔上信紙一角。 白紙黑字,從御前傳來,清清楚楚寫著:胡子已歸,面圣,圣上大怒,已召太醫。 呼延騅離了韶王府,便徑直往皇宮去。 他并未隱藏行蹤,光明正大來,正大光明走。從進宮到面圣,一路無人阻攔。 御前伺候的侍衛不敢詢問,小太監們卻仗著年紀小,膽子大,偷摸著猜測這人突然進宮所為何事。 有膽大的想從胥九辭處探點話,卻只得了站在殿外的掌印大太監一個冰冷的眼神。 不一會兒,殿內一陣雜亂的腳步聲,卻是在里頭伺候的宮女急急打開門,跑了出來,神色倉皇:“胥大人,呼延將軍上了一道密疏,彈劾戴家軍為虎作倀,私藏銅鐵礦,私鑄兵器,空有謀反之心。陛下勃然大怒,氣急攻心,昏過去了,還請大人趕緊去請太醫!” 宮女話才說完,胥九辭驀地伸手,掐住她脖子,呵道:“既是密疏,陛下就不會愿讓旁人知曉。你好大的膽子,假借為陛下求醫之名,有意向人透露密疏內容,恐居心不良!” 他怒目冷對:“來人!將殿外的宮女太監全部暫押!你!”他伸手指向一名私下與韶王府來往過密的侍衛,“立即去請太醫過來診治!” 太監宮女們一時慌亂不止,卻恐與胥九辭作對,又怕極了兇神惡煞的侍衛,只能認命被扣押。 那宮女果真身份有異,可胥九辭早命人對她嚴加看管,便是想要咬舌自盡,此刻也無能為力。 太醫很快被請了過來。 因是天子病倒,太醫院當班太醫全部到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