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節
施鴻煊疑惑地回頭去看蘇謹行,這才發現蘇謹行正不錯眼地盯著食鋪角落里的一位姑娘。 施鴻煊立刻壞笑著湊了上去,“喲,老蘇,看上這姑娘了?” 被蘇謹行盯著的駱思凡,只瞥了施鴻煊一眼,就再次把視線放在了蘇謹行的身上。 施鴻煊便再次拿出了那把專門用來裝相的扇子,“哎,老蘇,你這眼光可不行。這女修一看就硬邦邦的,脾氣也不好,這種姑娘最是無趣,還不如我給你找的梨……” 話沒說完,施鴻煊就看到了正推開后廚門往外走的桑梓。 施鴻煊立刻雙眼冒光地盯住了桑梓,他頭也不回地用扇子拍了拍蘇謹行的胳膊,“看到沒,老蘇,這姑娘才叫極品。長得漂亮,看著也軟和,一看就討人喜歡,這個好?!?/br> 桑梓看了施鴻煊一眼,很快就不感興趣地移開了視線。她轉而盯住了蘇謹行,這個和蘇修言大師兄長得一模一樣的男修。 她認出來了蘇謹行這個十年前去了佛子斗獸場觀戰的桃花眼男修,她也知道,蘇謹行已經認出了駱思凡。 可惜見面的時機不對,她剛剛才答應了大長老和巫三長老,這幾日一定會老老實實的不惹事。不然,她非要拿錘子暴揍蘇謹行一頓不可。 桑梓斂下心底的想法,不動聲色地問道:“二位客人要吃些什么?” 施鴻煊很快就搖著折扇說道:“只要是美人兒你做的,那就什么都行啊?!?/br> 蘇謹行卻毫不客氣地打斷了施鴻煊,“水煮地靈豆,謝謝?!?/br> 桑梓臉上的笑容不變,她和和氣氣地告訴蘇謹行:“對不起啊這位客人,店里沒有地靈豆了?!庇幸膊唤o你做,蒼吾師兄師姐們親自種的地靈豆,那是你想吃就能吃的么?叛出蒼吾派的人,沒資格吃師兄師姐們自己種的地靈豆。 蘇謹行聽了這話以后,臉上露出了一抹略顯失落的神色。但他很快就重新打起了精神,再次開口說道:“那就隨便做一份飯吧?!?/br> 桑梓嘴角的弧度不變,只將視線移向了施鴻煊,“這位客人也一樣么?” “一樣?!笔欖拥鮾豪僧數厣戎纳茸?,順口還撩撥了桑梓幾句,“姑娘你叫什么名字???有沒有興趣跟我一起探討一下人生哲理???” 桑梓裝作什么也沒有聽見的樣子,轉身去拿了兩個干凈杯子。接著,她施了一個毫無誠意的引水訣,把法術召來的靈水倒進了杯子里。隨后,她把這兩杯一點兒也不走心的靈水,放在了施鴻煊和蘇謹行的面前,“免費的,不要錢?!?/br> 施鴻煊目瞪口呆地看著桑梓,心里只有一個想法:活了這么多年,他就沒見過用引水訣來打發客人的店家。他有心想要發一頓脾氣,但在看了一眼桑梓的臉后,他還是什么也沒說,只是憋憋屈屈地罵了他自己一句:“色令智昏啊,朋友?!?/br> 罵完他自己以后,他又對著桑梓唱起了荒誕走調的小曲兒,“美眸百媚生,纖腰系楚楚,奈何美人心,何以……” 施鴻煊還沒唱幾句,桑梓就關上了后廚的門。她還鄭重其事地給了施鴻煊一個關門的理由,“炒菜的時候油煙大,怕嗆著你們?!?/br> “……”施鴻煊看著被桑梓關上的門,一臉郁悶地扭頭找蘇謹行尋求著安慰,“她是不是以為我傻?” 正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蘇謹行抬起頭,很是敷衍地告訴施鴻煊:“你本來就傻?!?/br> 施鴻煊白了蘇謹行一眼,不肯再搭理他了。 蘇謹行又低下了頭,臉上再次掛滿了猶豫不決的神情,似乎是在思考什么讓人覺得棘手的難題。 直到吃完了飯,他才終于下定了決心。他沒有喊坐在柜臺后面的桑梓來結賬,而是特意繞了個大遠,走到了駱思凡的面前,“姑娘,這頓飯多少靈石?” 駱思凡還沒來得及開口,施鴻煊就一臉壞笑地搖了搖頭,“老蘇你這樣是追不上人家姑娘的?!?/br> 可惜店里的三個人誰都沒有理他。 駱思凡看了一眼桑梓沖她比出來的手勢,接著便告訴蘇謹行:“六塊下品靈石?!?/br> 蘇謹行點了點頭,然后,他左手拉著駱思凡的手,右手則把六塊下品靈石放在了駱思凡的手心里。 駱思凡下意識地想要收回手,蘇謹行卻一直牢牢地拽著她的手腕,不錯眼地盯著她瞧。 同時,一束神識細絲被蘇謹行送到了駱思凡的耳邊,“瑤光城不安全,七日后城開,速離?!?/br> 駱思凡的臉色一下子白了下去。她下意識地張開了口,蘇謹行卻不等她開口就打斷了她,“六塊下品靈石,姑娘你可得仔仔細細地收好了?!?/br> 蘇謹行看著駱思凡,特意把“仔仔細細”四個字說得又慢又重。 駱思凡不由自主地握緊了手里的六塊靈石。 之后,蘇謹行拉著施鴻煊,轉身推開了食鋪的大門。 剛出店門,施鴻煊就一臉惋惜地搖著他手里的折扇,“老蘇啊,這姑娘還沒到手,你怎么就撤了?” “手太糙,摸著不舒服?!碧K謹行隨便找了一個理由,“行了,接下來干什么去?” 眼見蘇謹行不想再跟他繼續聊之前的那個話題,施鴻煊便順著他的意思往下說道:“城里的斗獸場前段日子都關掉了,這會兒還真是沒地方可去?!?/br> “那就去喝酒吧?!碧K謹行沒怎么多想就開了口。 施鴻煊立刻咧嘴笑了起來,“喲,你這會兒又想喝酒了?剛才不還說今日不吃酒的么?” 蘇謹行被施鴻煊嘲笑了好一會兒,但兩個人最后還是勾肩搭背地去酒館里喝酒去了。 而玉繩街的食鋪里,桑梓正若有所思地看著駱思凡,“蘇謹行告訴你,七日后瑤光城會重開,他讓我們趕緊離開?” 駱思凡白著一張臉點了點頭。 桑梓若有所思地托起了下巴,“蘇謹行不是已經叛出蒼吾教了么?他怎么會這么好心地告訴我們這種事情?”而且桑梓還記得蘇謹行當年在佛子斗獸場里的表現,他看上去并不像是什么好人。 駱思凡也回答不出來這個問題,只好大眼瞪小眼地看著桑梓。 桑梓想了一會兒也沒想明白這個問題,便把這件事情暫時擱置了起來。反正大長老和巫三長老都快來了,桑梓心里還真沒覺得有多害怕。 她干脆重新翻起了那些厚厚的和妖修有關的典籍。蒼吾掌教馬上就到,可她這里卻什么進度都還沒有呢,怪丟人的。 最起碼得在掌教到達瑤光城之前,想法子找出瑤光城里沒有妖氣的原因。桑梓默默地給她自己立了一個似乎不那么好完成的小目標。 在翻遍了所有的典籍之后,桑梓終于從她復刻的蒼吾祖師爺的日記里面扒出了幾段話。 “拂塵二十六年七月六日,海外。今天遇見了一位男修,周身隱約有些許怪味傳出,令人難以忍受。然而同行的其他修士卻沒有聞到任何味道,奇也怪哉?!?/br> “七月七日,老刀邀請那個有怪味的男修加入了隊伍,那人說他叫涂堯?!?/br> “七月八日,涂堯越來越臭了,我還要裝作什么也沒有聞到的樣子,不高興?!?/br> “七月十一日,老蘇死了,不知道是誰干的?!?/br> “七月十三日,我想起來涂堯身上到底是什么味道了,那是血氣的味道,我從小就對這味兒敏感。老蘇的死肯定跟涂堯有關,準備跟老刀一起找涂堯算賬?!?/br> “七月十四日,涂堯那孫子跑了,他大爺的?!?/br> “十二月十三日,和老刀一起,把涂堯給剁了。萬萬沒想到,涂堯居然是妖,怪不得他那么臭不可聞。不過這小子可真會藏,當時跟我們同吃同睡了那么多天,結果我們誰也沒看出來他居然是妖,真他么瞎?!?/br> 桑梓把蒼吾祖師爺的這幾段日記來回看了好幾遍,把日記里提到的各種線索都重新整理了一遍。 很多年前,妖修就掌握了偽裝成人族的方法,而且這種方法非常有用,就連當年的蒼吾祖師爺都沒能看破妖修的這種偽裝。 這種偽裝法的唯一破綻是,它沒辦法蓋掉妖修身上的血氣。如果妖修吃過人,那么即便他后來偽裝成了人族,他身上還是會有散不掉的血腥之氣。 桑梓沉思了片刻,又把日神族的藏書給搬了出來。 她記得她曾經在日神族的古籍中,見過一個沒什么大用的法訣,好像是洪荒修士用來觀測人身上的血氣的。桑梓已經不太記得那個法訣的名字,但卻還記得那個法訣被創造出來的原因。 洪荒之時,環境惡劣,異獸橫行,當時有修士無法靠獵異獸來飽腹,便起了歪心思,開始獵食人rou。為了識別出這種食人的修士,當時的洪荒大能便創造出了這種專門用來識別修士身上血氣的法訣。吃過人的修士身上才會形成血氣,而且吃過的人越多,修士身上的血氣就會越濃。 靠著這種法訣,洪荒食人的風氣一肅而清。后來,大家的日子都好過了,也沒人靠食人為生了,這種法訣漸漸地也就沒了用處。再后來,知道這道法訣的人越來越少,常見的法訣書上也不再收錄這個法訣,只有日神族這種傳了不知道多少萬年的種族,還在族里的古籍上保留著這道法訣。 桑梓對著書冊找了半天,終于趕在天黑前把這道法訣給找了出來:重瞳天術。 桑梓心中大定。她只花了一盞茶的時間,就把這道不算難學的重瞳天術給學會了。 之后,她飛身躍上了屋檐,對著黃昏時刻的瑤光城,使出了這道重瞳天術。 淡淡的紫光浮現在了桑梓的眼底,紫光籠罩之下,瑤光城內的血氣再也無法隱藏,全都纖毫畢現地呈現在了桑梓的眼前。 偌大的一座瑤光城,半邊盡是血色。 街角坐在樹下對弈的阿伯,菜集正剁著rou骨頭的阿嬸,街尾正在吵架的小兩口兒,路上拍著靈球哈哈大笑的小童……一半人的身上都覆滿了或深或淺的血色。 黃昏之下的瑤光城,隱隱成了半座妖城。 第96章 落日漸漸隱入云層之中, 天色一點一點地暗了下去。滿身血光的妖修們, 和街上的人族擦肩而過, 偶爾看見幾個互相熟識的人族, 這些妖修還會毫無異樣地跟對方打個招呼。 倘若不是重瞳天術之下這些妖修的身上都泛著血光,恐怕桑梓再怎樣也不會想到, 這些往日里跟她和善地打著招呼的街坊鄰居們,居然是食人的妖修。 桑梓看向了瑤光城的其它地方。 看守城門的戰修,修管會分部的管事,街上巡邏的修士……這些維持著瑤光城基本運轉的修士們,全都是妖。 桑梓慢慢地將視線移向了瑤光城正中的瑤光城主府。下一刻,她看到了濃郁得幾乎能滴成水的滔天血光。 整座瑤光城主府里,滿滿當當的全是妖修,而且是食人無數的妖修。 花弄影繡在香囊上的信息, 是真的?,幑獬侵鞯拇_是妖,還是個吃了不知道多少人血的大乘期妖修。 想起花弄影, 桑梓再次把那枚和飛闥城相連的記錄法器拿了出來。 她快速了過了一遍飛闥城白日里的景象,然后發現今日午時, 有一隊訓練有序的戰修進入了飛闥城內。 這群戰修把一個又一個的玉盒從乾坤袋里拿了出來, 一個挨一個地堆在了地上。 而飛闥城內那些每日里不知道在做什么的“老太太”們, 則默不作聲地彎腰拾起了這些玉盒。 玉盒里是一株長得奇形怪狀的藥草, 桑梓一眼就認了出來,這是太天門特有的掩息草,專門種來給門派內那些半妖修士遮掩妖氣用的。 桑梓微微地瞇起了眼睛,若有所思地念叨了一遍太天門的名字。很快, 她就想到了這批掩息草的來源:蘇謹行。 只是她還不清楚,到底是太天門和瑤光城的這些妖修有勾結,還是蘇謹行一個人和瑤光城的妖修有勾結。更重要的是,如果是蘇謹行和妖修有勾結,那他為什么要冒險提醒駱思凡,讓大家盡早離開? 桑梓想不明白這個問題,便繼續往下看。 玉簡里的“老太太”們,手腳麻利地把玉盒里的掩息草都拿出來切碎,然后倒進了一鍋顏色詭異的藥汁之中。在又往藥汁里加了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以后,“老太太”們把這鍋藥汁從火上端了下來。 等藥汁徹底晾涼以后,“老太太”們拿出了她們一直在擺弄的淺色布匹,一張又一張地泡進了藥汁之中。 等這些淺色布匹再從藥汁中拿出來的時候,布匹上那些用赤錦花液戳刺出來的符文已經不見了蹤影。 這時,一位渾身都籠罩在斗篷里面的矮個男修,從那群戰修的隊伍里走了出來。 他默不作聲地撕去了披在身上的斗篷,露出了泛著妖異綠色的雙眼。 接著,他拿出了一座專門用來探測妖力的法器。法器很快就檢測到了矮個男修身上的妖力,隨后便一閃一閃地亮了起來。 矮個男修看了“老太太”們一眼,“老太太”們就默不作聲地拿起了她們剛從藥汁里面撈起來的淺色布匹,一塊又一塊地貼在了男性妖修的身上。 這些形狀不規則的淺色布匹,一塊接著另一塊,慢慢地覆蓋掉了妖修身上的每一寸皮膚。 一盞茶的時間過后,這位男性妖修的身上,就再也找不到一絲一毫的妖修特征了。 而他身側那臺專門用來探測妖力的法器,也隨即平靜了下去,再沒發出過任何的動靜。 偽裝成了人類的矮個妖修,平平地舉起了右手手掌,他的掌心里隨即便冒出了金綠色交纏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