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節
她知道老兩口和老三這些年掙了不少錢,可是因為現在老三一家還在鄉下窩著,且沒有雇傭丫鬟婆子的緣故,只覺得老三掙錢了,但是掙得沒有她想象中的多。 因為照呂秀菊看來,老三家要是有錢,早就該搬來縣城,不會繼續窩在鄉下那個鳥不拉屎的地方,所以她在眼紅之余,還能拿自家是城里人這一點安慰自己。 可是現在看著三房給福寶的嫁妝,呂秀菊就明白了,哪里是單家不能來縣城,壓根只是他們不想來罷了,就這樣豐厚的資產,別說縣城了,就是府州,京城,他們都能去得,且日子還能相當滋潤。 這下子呂秀菊就有些忿忿不平了,這些年三房里頭,就屬于他們大房的日子最為難過,獨子福宗還在念書,偶爾接一些抄書的活兒,貼補家用,家里掙錢的主力,就只有單峻山當酒館掌柜的收入。 老兩口心中還是有福宗這個孫子的,這些年隔三差五的也會松松手,拿出十兩二十兩的接濟大房,在大房的曾孫女出生后,給的銀子更多了些,至少足夠一家人在縣城生活,沒有太大的生活負擔。 以前呂秀菊是知足的,現在看著福寶這樣豐厚的嫁妝,她變得不那么知足了。 同樣是二老的孩子,沒道理三房穿金戴玉,而他們大房卻連多買幾件衣裳,都要精打細算的,呂秀菊覺得公婆還應該補償他們大房一些財產,這樣才算公平。 這時候呂秀菊早就已經忘了當初分家的時候說好了,二老歸三房奉養,以后二老留下的東西,也全都歸三房所有。 甚至當初分家的時候,大房和二房占了大便宜,而負責奉養二老的三房,分到的財產卻是最少的,這些年,三房掙的錢,也統統和他們無關,要是單峻海心狠些,甚至可以阻撓二老接濟大房,這樣一來,恐怕大房的日子,遠比現在更難過。 但是現在的呂秀菊已經想不到這些了,看著那一臺臺滿滿當當的嫁妝,看著那些璀璨奪目的珠寶首飾,她只想從二老手里爭取他們大房該有的那份財產。 “親屬添妝——” 嫁妝的禮單總算唱完了,到了親屬添妝的時候,作為大伯,單峻山一家理應第一個添妝。 福寶沖大伯娘笑了笑,她最喜歡大伯娘了。 在添妝前,呂秀菊已經想好了,她打算將原本和丈夫商定好添妝的二十兩銀子改為十兩,嫁妝已經足夠豐厚了,根本就不需要他們一家錦上添花。 可是對著福寶那張笑靨盈盈的圓潤臉蛋,呂秀菊心焦的發現她又不受控制了。 不僅把原本準備好的二十兩拿出來了不說,她居然還迷迷瞪瞪的把自己手上戴了許多年,最為珍惜的碧玉鐲子摘了下來。 和福寶的陪嫁首飾比,這個翡翠鐲子肯定是不值多少錢的,可對呂秀菊而言,這已經是她最好的首飾了。 等添完妝,回到自個兒位置的時候,看著光禿禿的手臂,呂秀菊悲痛的捂住了自己的胸口。 這哪里是小妖精啊,這簡直就是魔鬼! 第132章 新婚(一) “娘,這些年,您和老三掙了不少家當啊?!?/br> 耀完妝需要收羅的東西不少,加上三天后就是福寶出嫁的日子,于情于理,呂秀菊這樣的身份,都該留在老宅里幫忙。 正巧她瞅準時機,趁蔣婆子回后院想要休息的時候,偷偷跟了上去。 “是掙了不少,不過那也是老三自個兒有本事,我這個當娘的,也就幫他點忙罷了?!?/br> 蔣婆子吃過的鹽比呂秀菊吃過的米還要多,哪里看不出這個大兒媳婦在看完福寶的嫁妝后,又開始打她的小算盤了。 “哪能呢,老三畢竟還年輕,能掙下這樣的家業,說來都是娘你的功勞?!?/br> 呂秀菊不認可老太太的話,如果真像老太太說的那樣,家里的家底都是老三掙下來的,他們大房就沒有分一杯羹的立場,但要是那些東西有老頭老太太的一份,作為長子長媳,呂秀菊免不得要行使一下自己長子媳婦的權利,問老太太討要一份了。 “呵——” 老太太扭過頭,眼神晦澀地看了眼這個大兒媳婦,呂秀菊被看的心虛,可是想著那成千上萬兩的銀子,想著無數的宅邸良田,意志一下子堅定了許多。 “我就把話表明了,我手里確實還有點積蓄,數額也不小,但這些東西,得等我百年之后,再分給峻山他們三兄弟?!?/br> 蔣婆子再偏心,她也是個母親,不可能看著老大老二家日子過得普通卻置之不理。 但是她也明白,在她有生之年,不能過分表現出這一點,不然按照老大夫婦,和老二媳婦的性子,很有可能打蛇上棍,從此以后就啃上他們老兩口了,再也不思進取,只是坐享其成。 所以她會給老大老二留一筆錢,但這筆錢必須得等她百年以后再給,三個兒子分到的多寡,也得看她活著的時候,三個兒子的孝順程度。 蔣婆子是一個拎得清的老太太,行事章法并不比一些大宅院里的宗婦來的差,她這樣的決定,確實也是因為摸準了幾個兒子兒媳婦的心思。 果然這話一出,呂秀菊就不敢糾纏什么了。 她明白她這個婆婆是個多么決絕的女人,現在她要是再糾纏下去,很有可能平日十兩二十兩的接濟沒有了,將來公婆百年之后分配他們手里的遺產,他們大房也占不到多少便宜。 可看到了那些盈箱溢篋的嫁妝,什么便宜都沒能占到,還是讓呂秀菊覺得不是滋味。 “大伯娘,我正要找你呢?!?/br> 呂秀菊從老太太那兒受挫歸來,還沒去前院幫忙呢,卻被福寶攔了下來。 “我看大伯娘剛剛給我的添妝,是你戴了好些年的玉鐲,想來現在手臂空落落的,你一定也不習慣吧?!?/br> 福寶細心的看到了大伯娘在添完妝后的rou痛,可正是如此,更讓福寶感動于大伯娘的真心。 那個玉鐲是大伯娘很寶貝的首飾,平日里干活的時候,總是會小心取下,等干完活兒,再戴上。一塊度過雪災的那段日子,福寶更是無數次看到大伯娘細心的取下那個鐲子,然后仔細用干凈的帕子擦拭。 這樣一件被她小心呵護的玉鐲,在她的添妝禮上,卻被大伯娘送了出來,福寶覺得,她的大伯娘,真是天底下最好的大伯娘了。 把玉鐲送回去肯定是不行的了,這個舉動或許會傷大伯娘一片慈愛之心,所以福寶思索再三,從她珍愛的那些首飾里,也挑了一個她最喜歡的玉鐲,還贈給大伯娘。 這個玉鐲的成色遠比呂秀菊送她的那個玉鐲好,碧綠通透,純正的如同一汪翠泉,當初福寶買下這個玉鐲,可是花了一百多兩銀子,呂秀菊送她的那個玉鐲,價格或許連這個鐲子的零頭都沒到。 呂秀菊看著手里令人心醉的碧玉鐲子,瞪大了眼睛,心跳如擂鼓一般。 這是——給她的? 她記得他們胡同里張娘子手上就有一個類似的玉鐲,那個玉鐲里的棉絮比她手里這個更多,可六十兩的價格,依舊似得那個張娘子戴著玉鐲,在胡同女人面前招搖一整年。 現在她手里這個比張娘子手上的玉鐲看上去更好,想來價格肯定比六十兩更高。 不僅送出去的添妝還回來了,她還大賺了一筆。 “這真是給我的?”呂秀菊再次確定了一下,這時候的她都不敢伸手接過那綠的晃眼的鐲子,覺得自己今天的穿著打扮配不上這個好鐲子,也覺得自己似乎也配不上這個好鐲子。 “嗯?!?/br> 福寶重重點了點頭,然后拉過大伯娘的手,替她把鐲子給佩戴上了。 和常年洗衣洗碗打掃家里的女人一樣,呂秀菊的手掌十分粗糙,好在這些年她不用下地,皮膚養白了不少,碧綠通透的玉鐲在她白胖豐腴的手臂上,顯得相得益彰。 “這真是——這真是——” 呂秀菊不斷念叨著這三個字,卻說不出之后的話,激動的眼眶通紅,仿佛下一秒就要落淚似得。 她覺得自己太壞了,福寶那樣的好姑娘,剛剛她居然還懷疑對方是魔鬼! 呂秀菊的心情起伏太大,臉頰通紅,完全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了。 “怨不得我最疼你?!?/br> 呂秀菊完全忘了之前自己的心不甘情不愿,只覺得自己這么多年沒有疼錯人。 “好看嗎?” 她迫不及待舉起手臂,朝福寶問道。 “好看?!备毿Φ奶鹛鸬?,沒人懷疑她說的是哄騙人的假話。 呂秀菊樂不可支,此時的她早就忘了從蔣婆子那兒鎩羽而歸的懊惱,迫不及待的,戴著她這個漂亮的鐲子,往前院顯擺去了。 “福寶,你還沒睡吧?” 出嫁的前一天,福寶的房門被敲響了,這時候她恰好也翻來覆去睡不著覺,聽到娘親的敲門聲,當即就從炕上爬了下來,把房門打開。 “睡不著?!?/br> 不知道是被子太厚熱的,還是想到了明天就要成親羞的,福寶的兩頰粉粉的,看著就讓人有咬上一口的沖動。 蘇湘看著這樣羞怯的女兒,忍不住露出一個打趣的微笑。 “娘也是過來人,你現在的心情,娘都懂?!?/br> 時間過得可真快啊,二十多年前的那一天,她也如同女兒一樣,憧憬著未來的生活,思慕著未來的丈夫,在婚禮前一天晚上,輾轉反側,難以入睡。 可轉眼間,她的女兒,也到了嫁人的日子。 房間內點著昏暗的燭燈,蘇湘拉著女兒的手進屋,第一眼就看到了擺在炕床一角,疊放整齊的紅色嫁服,以及赤金打造的鸞鳥頭冠。 這套嫁衣是蘇湘親手為女兒縫制的,一針一線,都寄托著她對女兒的祝福,明天,閨女就要穿上她親手縫制的嫁衣,成為別人家的媳婦。 蘇湘做足了準備,卻還是忍不住有些感傷。 “娘,我會時?;貋砜茨銈兊??!备毨镉H的手,坐在炕沿輕聲撒嬌。 嚴叔和山生都是隨和的人,而且嚴家和他們家本來就親近,即便婚后她時?;丶?,他們也不會說她什么。 “嫁了人了,就不能像在家里那樣任性驕縱了?!碧K湘摸了摸閨女頭頂順滑的黑發,嗔怪地對著閨女說道,她相信嚴坤父子的人品,可嚴家父子不說,不代表那些眼紅他們生活的人不多嘴多舌。 “娘,我知道,我會過的很好?!?/br> 福寶窩到小娘親的懷里,聽著娘親的諄諄教誨,明明知曉自己以后還是能夠經??吹剿麄?,卻也忍不住生出了離別的悲愁,眼眶也不由濕潤。 “娘知道我的福寶兒是有大福氣的,沒人會舍得讓你受委屈?!碧K湘擦了擦眼淚,她可不能當著閨女的面哭。 “娘今天晚上過來,是為了教你到了明天,該怎樣在盡量減少痛苦的情況下,由女孩,蛻變為女人?!?/br> 和女兒說這樣私密的話題,讓蘇湘覺得有些尷尬,可是這些事除了當娘的,也沒人能教未出閣的姑娘了,因此她也只能盡量控制住自己的表情,聲音沉穩中帶著顫抖,然后躲避女兒純潔的視線說道。 另一邊,嚴家的燈也亮了一宿,嚴山生的炕床上擺了厚厚一摞話本子,他的臉時而紅,時而青,好幾次捂著鼻子板直身體,也不知道在極力壓制著什么。 太羞恥了,怎么能夠脫光衣服,還這樣那樣的。 嚴山生的臉快要燒紅了,話本子里的男女被他自動替換成了自己和福寶,在好不容易堅持了三本之后,嚴山生終究還是沒有忍住,沖到院子里,直接拿院里水缸里的涼水,給自己洗了一個涼水澡,勉強壓制住身體的躁動。 今天注定是一個不眠夜。 第133章 新婚(二) “今個兒皇上又帶人出去了?!鼻逯輼s府內,榮信的下人悄悄傳來這么一個消息。 皇帝御駕親至瀾江,巡查了各個受災嚴重的府州,清江是最后一站,也是皇帝逗留時間最久的地方。 作為清州目前的知州,榮信的壓力很大,生怕皇帝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出了什么差池,或是有招待不周之處,惹來皇帝的不滿。 可惜之前聰慧機敏的長子榮膺因為替他傳信的緣故,被他送回了京城,侯府中老太太極度想念這個曾孫,不舍得放人回來,不然這個時候有兒子幫他分憂解難,榮信也不至于在短短十天之內,愁白了一半的頭發。 這已經是皇帝第三次帶著護衛微服出訪了,在經歷了前兩次的慌亂后,這一次的榮幸選擇了裝聾作啞,橫豎皇上身邊一堆武藝高強的護衛守著,加上清州民風利來純正,不會有犯上作亂的歹人,他也別杞人憂天,煩惱太多了。 “這樣也好,準備馬車賀儀,去壩江縣的平柳村?!?/br> 原本榮信還有些可惜他趕不上福寶出嫁的日子,現在皇帝不在府中,他這個知州,或許也能玩忽職守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