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節
他不擔心爹娘能找到人,縣城那么大,他又將安娘轉移了位置,就算三弟帶著他們去了之前撞到他后安娘的地方,也只能撲一個空。 所以單峻山的心情很篤定,一天下來,真正讓他難過的還是在他躺在床上的時候,本該在他床前盡孝的兒子,居然連他的午飯都沒給他端過來,活活讓他餓了一天。 等到了晚飯的時間,外面又不知道在忙什么,他口干的要死,餓的要死,勉力吼了幾聲,屋外卻一點響動都沒有。 就當爹娘不知道他中午沒吃飯,可福宗那個孩子還不知道嗎?他難道打算將他這個親爹活活餓死? 被兒子這樣對待,讓單峻山忍不住有些凄涼。 “沒吃飯?” 呂秀菊皺了皺眉,晚飯那一頓,是她故意忽略了,想要讓單峻山感受一下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痛苦,可她沒想過今天中午,兒子也沒給他送飯。 有些事,她可以做,可兒子做不得。 餓著受傷的親爹這件事要是傳出去,對兒子的前途而言,幾乎是毀滅性的打擊。 百善孝為先,一個連孝道都做不到的人,又有什么資格考取功名呢。 想著這些天因為丈夫的背叛忽略了自己的寶貝兒子,呂秀菊忍不住瞪了一旁虛弱憔悴的男人一眼,要不是他做了這樣過分的事,兒子又怎么會有了這么沉重的心事。 女人有了孩子,即便她再愛一個男人,那個男人都會變成第二位,這一點在呂秀菊身上同樣適用,更何況現在的她被單峻山傷透了心,更將自己的滿腔情感都投注在兒子身上。 想到這一點,呂秀菊匆忙地穿上衣裳,然后去了隔壁,敲響了兒子的房門,打算就這些日子發生的事,好好找兒子談談。 單峻山還當呂秀菊的心里有他,匆匆忙忙出去是為了給他準備晚飯。 果然,那個女人的心里怎么可能沒有他呢?所以他剛剛的無端恐慌,根本就是不必要的。 單峻山忍不住笑了笑,身上的傷口因為他笑時的震動,再一次讓他痛徹心扉。 憋住那股氣,單峻山期待著妻子端著熱騰騰的飯菜過來,這一等,又是一個時辰,等到單峻山的眼睛都通紅了,腹中甚至餓到了麻木,才等來了和兒子推心置腹交談完,敷衍的幫單峻山拿了一個冷掉的饅頭,和一碗放涼的茶水的呂秀菊。 “你別無理取鬧了,即便安娘生了孩子,你也是孩子的母親,你放心,我不會讓外頭的女人,動搖你大婦的位置?!?/br> 單峻山困難地咽下了口中的涼茶,甘甜的茶水順著干涸的喉嚨往下滑,饑餓的腸腹終于有了一種煥活生機的感覺,同時口水也開始分泌,他覺得此時的他完全能吃掉一整頭羊。 “嚇——” 呂秀菊譏諷地看著這個往日她又敬又愛的男人,忽然覺得自己還是太心軟了,居然還給他拿了個饅頭,讓他不至于餓死。 “你還做著白日夢呢,孩子?你指的是那個女人裹在肚子上的那團棉花墊布嗎?單峻山,我嫁給你那么多年了,怎么直到現在才發現原來你是一個那么好糊弄的男人啊?!?/br> 呂秀菊冷冷看了單峻山一眼,然后睡到了炕床的另一頭,蓋上被子,再也不發一言。 “什么墊布,你們找到安娘了,你們在哪兒找到安娘的,怎么找到她的?” 單峻山一驚,接連發出了好多質問,只是呂秀菊并沒有回答他,任由他在那兒胡思亂想,糾結了一整個晚上。 不可能的。 單峻山艱難地咽下了那個冷硬的饅頭,喝完了那一碗涼透了的茶水。 剛剛呂秀菊簡短的一段話中透露出來的訊息讓他驚慌,他不笨,自然猜透了呂秀菊這段話里的意思。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他在心里安慰自己。 安娘不是那樣的女人,再者而言,這件事要是真的,他受的罪過,豈不是成了一場笑話。 惹了爹娘的不悅,妻兒又和他離心。 單峻山抿著嘴,抬頭看著屋頂的房梁,一整晚都沒有睡著。 一大早,蔣婆子起來第一件事就是敲響了小兒子夫婦的房門,詢問了小孫女的情況,在確定小孫女的病情沒有反復發作后,才算徹底放心下來。 昨天,因為孫女生病的緣故,家里的肥豬,下蛋的雞鴨都顯得懨懨的,蔣婆子猜這可能和孫女兒生病有關,這不,她起了大早過來給這些牲畜喂食,此時的雞鴨一個個饑腸轆轆,開始搶奪食盆里的飼料,看來是恢復了之前的活力。 這樣的場景更加讓蔣婆子堅定了孫女是有大福氣的猜測,既然孫女是有大福氣的人,這樣的病痛,當然不該對她的身體造成任何傷害。 “多吃點,多吃點下更多的蛋,讓我把咱們福寶養的白白胖胖的?!?/br> 蔣婆子嘴里念叨著,一邊將調好的飼料全都倒到石槽里去。 在她喂完家里的牲畜以后,家中的其他人,也開始陸陸續續醒來,呂秀菊也穿戴好衣裳,過來幫她開始準備今天的早飯。 “福宗,把這碗粥給你爹送去?!?/br> 呂秀菊單獨盛出一碗稀粥,放到兒子的手里。 單福宗對上奶奶和娘親希冀的眼神,低垂下頭,端著飯碗進了爹娘的屋子,半響后又端著已經空了的碗出來。 一大家子吃完了早飯,在各自干活之前,蔣婆子和單老頭也說起了大兒子那樁事發生后,他們決定的處理結果。 “秀菊?!笔Y婆子看向了大兒媳婦。 “你和老大聚少離多也不是件事兒,再者福宗再大點,就該去縣城的書院了,到時候你這個當娘的,總該過去照顧福宗的飲食起居。原本買房的事我和你爹是打算再等等的,可現在出了那么多事,也該正式提上咱們家的議程了?!?/br> 呂秀菊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耳朵里聽到的話。 公婆的意思,是要給他們大房在縣城置業? 壩江縣算不得特別富庶的縣城,但是縣城的房價依舊不算便宜,一個縣城靠外的,普通的三開間,起碼也得要六七十兩的銀子,要是想要地段好一點的,稍微寬敞點的,沒有兩三百兩根本就拿不下來。 找呂秀菊估摸著爹娘這些年攢下來的錢,拿出一百五十兩買房,總歸是沒問題的。 這么想著,她的心里忍不住有些火熱,恨不得現在就帶著老頭老太太找牙婆買房去。 “現在還沒分家,縣城的房子,寫我和你爹爹名下,現在暫時讓你和老大住著,但是等我們百年之后,這些東西,還得有老二老三他們那一份?!?/br> 蔣婆子和單老頭經過一番仔細考量,覺得大兒子之所以鬧出今天這一出,還是因為夫妻倆聚少離多的錯。 要是大兒子見天的在兒子身邊盯著,就憑她潑辣刁鉆的性子,哪里還有爛桃花能纏得上來,大兒子光是應付這個媳婦就分身乏術了,恐怕有那個心思,也沒了那個精神頭。 想到這一點,蔣婆子還忍不住有些懊悔,要是她早就想明白了,恐怕現在孫兒都多了幾個,更不會有今遭這樁事。 “娘——” 呂秀菊有些不樂意,感情那房子還不是屬于他們大房的,這樣的補償,又有什么意思。 “老大媳婦?!?/br> 蔣婆子加了重音,因為兒子做出來的那件事,她確實對這個兒媳婦有愧,可這并不代表從今天起她就挨了這個兒媳婦一節,能夠讓她趴在頭上作威作福。 房地自古以來都是家產的大頭,說句掏心掏肺的話,要不是兒子做了這件事,她還真沒有沒有掏空家底,買房的打算。 蔣婆子想過了,既然她和老頭有將家里的男孫都送去念書的打算,在縣城置產,就顯得頗為重要了,但那份產業絕對不是獨屬于大房的,其他兩個兒子也有一份。 至于到時候怎么分,幾個兒子是分錢還是分房,那就是以后的事了。 因為這個婆婆這么多年的威勢,呂秀菊不敢多嘴,低下頭,眼珠子滴溜轉,不知道是不是又在想什么歪主意了。 “爹,娘,這樣的大事,你們自己拿主意就好了?!?/br> 單峻河一向都不參與這種重大事項的討論,爹娘說好就好,他沒有任何意見。 只是爹娘剛剛在談起這個即將要買的房子還有的那一份時,老實穩重如單峻河,也忍不住有一點小激動。 那可是縣城的房子啊,多少人一輩子,連鄉下的房子都蓋不起。 “娘,你這打算出多少銀錢,打算買多大的院子???我可以讓我那些兄弟,幫忙留意一下,保準比那些牙婆找的房子來的好?!?/br> 單峻海也覺得家里在縣城置產挺好,這樣一來他在縣城鄉下兩頭跑就多了一個落腳的地方,至于大嫂和大哥很有可能到時候將這個院子當作自己的私產他也不介意,反正爹娘還活著呢,這房子也有屬于他的那一份,就算到時候大嫂陰陽怪氣表示對他的不歡迎,他也沒什么好怵的。 真要說起來,大哥對不起大嫂,他可沒對不起大嫂,也不用在她面前做小幅低的,閨女昨日那場高燒還讓他心有余悸呢,要不是大房那些破事,他閨女至于遭那些罪嗎。 “也行,讓你朋友留意一下那種一進院的房子,最好是帶著左右廂房的?!?/br> 既然買了,蔣婆子當然想買一套稍微大點寬敞點的院子,只是她也不知道自己手里的錢,湊不湊手。 “最好別太貴,咱們家這些年是攢了一些錢,可家里總得留下一部分應急的,還有來年大郎和二郎的束脩,這個院子的價錢,最好控制在一百八十兩以內?!?/br> 因為盧安娘的事,蔣婆子對自己這兒兒子的交友本事很有信心,讓牙婆找房子,還得給牙婆一筆勞務費,要是兒子的朋友能幫忙找到適合的房子,還能夠省下這筆錢呢。 一百八十兩,呂秀菊聽了婆婆的話吃了一驚,這筆錢遠超了她之前的預估,看來家里的家底,比她想象中的還要厚。 尤其聽婆婆的意思,家里出了這一百八十兩,還能夠有些許結余,家里這些年攢下來的錢,恐怕得有二百兩還不止了吧。 將心思從銀錢上收回,呂秀菊注意到剛剛婆婆的話里居然提到了來年要送三房的小崽子去念書的意思,家里供她兒子一個難道還不夠嗎,怎么連三房的小崽子還要一塊供。 這年頭供一個讀書人就不容易了,一供還供三個,也就是家里有限的資源不再獨屬于他們大房,要是二房和三房的孩子將來表現出優于她兒子的天賦時,公婆的心還不知道偏向誰呢。 呂秀菊又不傻,一人獨得所有資源,和一人知得到家里三分之一的資源,是完全不同的兩個概念。 “福宗福德福才都是咱們單家的子孫,既然家里有能力供,那么三房各供一個孩子念書,哪個都不偏頗?!?/br> 單老頭看大兒媳婦臉色不郁,放下筷子開口說道。 他知道大兒媳婦的心思,但是作為大家長,他考慮的是全家長遠的發展,就算對這個大兒媳婦有愧疚,也不會改變他很早之前就做下的這個決定。 這個家里,只要單老頭開口的事,那就是必做的事,呂秀菊也明白了公婆是認真的,很快的這個家里,不再只有她兒子這一個讀書人。 她捏緊了拳頭,想著自己昨晚上對三房那個小崽子的心軟,恨不得拿拳頭垂醒昨天的自己,果然二房和三房就是不安好心來搶他們大房的東西的,以后她要是再對三房心軟,她就是豬。 第32章 初見 “大娘,我想向你打聽一下,單峻海,單家是在這附近吧?!眹览ど砗蟾粋€略微有些沉默的孩子,對著小道旁經過的大娘問道。 “你們是?” 那個大娘瞇著眼睛打量了一下嚴坤,有些疑惑。 眼前這個人有點眼熟,但她就是沒記起來對方是誰,但說實話吧,能和單家老三扯上關系的,多數都是游手好閑不事生產的,似乎也不是什么要緊的人物。 “我家在鎮上開豬rou鋪的,嚴記rou鋪,大娘你聽說過吧?” 嚴坤知道,外頭的生人進村子,稍微有點警惕心的總要將他們父子仔細盤問一遍的,不會隨隨便便就將單家的位置指給他們。 “哦,我記起來了?!?/br> 大娘拍了拍腦門,她說眼前這個后生怎么有點眼熟呢,原來是鎮上豬rou鋪的老板。 現在家里養豬的人家不多,畢竟不是每戶人家都像單家一樣,有足夠的糧食飼養rou豬的,通常情況下,想要吃rou了,大家都會選擇去鎮上的豬rou鋪子買,或是在村里養豬的人家殺豬的時候,提前訂下某一個部位的豬rou。 而豬rou鋪rou豬的來源,通常也不是豬rou鋪老板自己養的,例如單家養了兩頭rou豬,自家平日消耗的豬rou,基本上都是殺豬時留下的腌rou,而兩頭rou豬,他們自己能夠消耗的,估計也就小半頭,畢竟豬rou難保存,熏rou和臘rou以及咸rou皮雖然同樣美味,卻也有比不上鮮豬rou的地方,所以通常情況下,他們會請鎮上的屠夫來家里殺豬,自己只留下一部分,剩下的,全部賣給屠夫,然后屠夫再以每一斤高幾文錢的價格,賣給其他百姓。 等單家人想要吃新鮮的豬rou了,去鎮上豬rou鋪買豬rou,和普通百姓又是一樣的價格了。 村里人吃豬rou的次數不多,頂多也就過年或是家里有喜事的時候才會去鎮上采購,加上平柳村往日聘請殺豬匠都習慣找鎮上的王屠夫,所以那個老婦只是隱約對嚴坤有點印象,一時卻想不起來對方到底是誰。 “單家在那兒,看見那個拐角了嗎,往左轉最氣派的那個院子就是單家的,不過你要是找單老三做什么事,他最近恐怕沒時間,他家小閨女前不久剛生了場大病,可把他們一家人給急壞了,恐怕現在離不了人?!?/br> 村里人都知道單家那個還沒滿周歲的小丫頭是單家老太太和單老三夫婦的掌中寶,沒見單老三這些天為了他閨女都沒有往鎮上還有縣城跑嗎,村里人都覺得,要是他能夠就此轉性,老老實實跟著他二哥下地倒也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