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節
(紅蟒打了佧飽嗝:兩腳獸好像比其他的獸是好吃一點?。?/br> 福壽哪是不相信他???作為親歷者,他再看江月兒,一雙小眼睛里已經全是敬畏了:得把這丫頭,啊不是,得把這活神仙貢起來!改明兒等他回去了一準兒馬上貢! 而且,像這種避邪利器,是萬萬得罪不得的。 沒看見他頭一天因為有眼不識泰山,差點滾到山崖下面嗎? 不光得罪不得,還得好好巴結。 于是,一頓飯吃完,江月兒就發現,衛老爺身邊那個白面皮笑面虎突然像是變了個人一樣,非要幫她背行李不說,還時不時地賠著笑跟她說兩句笑話,簡直莫(嚇)名(死)其(人)妙(了)好嗎? 堅決拒絕了福壽之后,江月兒頂著他幽怨的小眼神直往后躲:這人唇薄有尖,臉頰無rou,小眼發亮,一看就是忘恩負義心懷鬼胎之人,誰知道他接近自己有什么企圖???別她哪天被坑了都不知道呢! 福壽:“……”驚天奇冤! 要不是他身邊還有個更大的主子要伺候,他簡直恨不得趴地上給這小姑奶奶當坐騎使了好嗎? 衛老爺對這奴才的狗腿行為看了半天的笑話,此刻方道:“莫做得刻意了,江姑娘是天真自然之人,你若是刻意了,怕是適得其反?!?/br> 衛老爺以前在京師時,也時常與些道士法師之流的人物談玄論道,而且在未登基之前,為了向先帝表明自己無爭的心思,還去道觀里住過幾年。 道家的本事他學了幾成沒人知道,但道家里“清凈無為”的思想,他是深有體會。 像江月兒這樣的人他沒見過,但他隱約明白一些,如這類奇人,萬不可當奇物對待,不可強求,態度越尋常越好,亦即是時人常說的“說破就不靈”,“無為”便是彼此最好的相處狀態。 他明白江家人的顧慮,對江棟和杜衍明顯的回護自然未加阻止。 反正他跟在這小姑娘旁邊,若他出了意外,這小姑娘自然無法幸免,她的“好運”就破了。 事實上,他對江月兒的調查比江家人以為的還要深。 那三天他未現身的時間里,來自楊柳縣的密探已經將她從小到大發生的大事擺在了他的案頭。這小姑娘自小身邊發生了這么些意外都能安然度過,換一個人,說不定早就死了,而她一直活蹦亂跳的,還越活越精神,就說明了,她的好運道必然是在持續中。 衛老爺有種莫名的篤定,跟著這小姑娘,路便是再險,他們也會安然度過。 只要聽從她的安排,順著她走的路走便是。然后,這次的旅程好像就是為了驗證他身邊這個小姑娘有多幸運一樣,明明暗中已經經歷了這么多次危機,這一行人仍然平安無事。 但這不代表什么事不做就可以了。 老天爺給人機會,這機會也需要人伸出手來抓住。 衛老爺從來不是坐等機會上門的人。 駱大叔哇啦哇啦地又對江月兒說了幾句話。 另一名侍衛上前低聲道:“他說,馬上就快要下山了,去鈴縣縣城的路上有一片林子,那里有種很厲害的桃花瘴,等會兒讓我們服下他的藥?!?/br> 衛老爺的隊伍里其實有人懂駱大叔說的話,只是,得知江月兒經過簡單的交流就能跟眾人翻譯后,衛老爺就沒讓這人說出來。 衛老爺不著聲色地點點頭:“快到平地了,必然會有圖窮匕現的時間,你們準備著?!?/br> 果然,江月兒跟眾人翻譯的話也是差不多的。 她還加上了自己的話:“阿爹,駱大叔還說,不急著下山,有一處野蜂窩的蜂漿可好喝了,可以采回去給阿娘他們帶回去?!?/br> 衛老爺不由失笑:小丫頭是剛剛跟那山民說話,聽見他說蜂蜜的事,自己饞了吧? 果然,江棟一口拒絕:“不成,萬一被蜇一口,不是鬧著玩的?!?/br> 江月兒嘟了嘴,還沒等施出她的“歪纏大法”,衛老爺就十分善解人意地道:“野蜂蜜?聽上去不錯啊,便是去看看又有什么?” 江棟只好瞪了她一眼,什么都不說了。 江月兒可看出來了,衛老爺就是她的保|護傘哪!而且還是特別靈的那種! 當即眉開眼笑地跑過來,跟他道:“謝謝衛老爺。到時候蜂蜜挖出來后,我分你一半啊?!?/br> 衛老爺笑瞇瞇地,還沒回答,瞥見旁邊的祁玨眼神怪異:“祁叔叔你是有什么話說嗎?” 祁玨像被蜜蜂蟄了似地猛回頭:“沒有,什么都沒有?!?/br> 衛老爺他要什么東西沒有?還用得著分侄女的這點小東西? 衛老爺可不覺得江月兒的東西不稀罕,還問她:“就剩一個水囊了,你怎么分我?” 江月兒道:“這有何難。我先把蜂蜜放到水囊里,等到了鈴縣再買幾個罐子唄?!庇X得衛老爺問的問題很無聊。 天曉得,衛老爺是親眼見了她的神奇之處,是真切想跟她打好關系的,才會跟她沒話找話地來這么句。 好在江月兒本就不是需要話搭子的小姑娘,她此時對衛老爺好感已經升到了一個前所未有的高度,也有心與這新的靠山打好關系,便自動走到落后一截,呱啦呱啦地跟他說個不停。 江家幾個人走在前面,聽得無語極了:這兩個人從出身到學識,從性別到性格都是南轅北轍之人,難得也能找出些話題聊得津津有味,還你附和我我附和你,像是多年不見的至交一般。 直到前面駱大叔叫了一聲,江月兒跟衛老爺說了一聲:“駱大叔說蜂窩到了,喊我過去呢?!?/br> 衛老爺不經意地看了眼不遠處的樹林,和氣一笑:“去吧?!睅酌绦l,包括福壽都開始暗暗戒備。 說完,她跑到最前面,看駱大叔站到一塊大青石上,正在拿布條纏著樹枝。 杜衍指著他的頭頂道:“你要的蜂蜜?!?/br> 江月兒看見,約兩米高的山壁間生出一株刺槐樹,刺槐樹跟山壁間的窩角上那黑乎乎的一團。 “好大的蜂窩??!” 可不是大?據江月兒目測,那蜂窩比小黑寶的兩個驢頭都大,這么大的蜂巢,可想而知,里面的蜂蜜肯定少不了。 她驚嘆著將目光移到下面,突然大叫一聲:“等等!” 所有人不名所以地看著她。 江月兒有些赧然,但動作絕對堪稱快速地從小黑寶背上的行李袋中掏出一套文房:“不是,我是看那塊石頭怪平整的,想先畫張畫?!?/br> 江棟揉揉額頭:“不是快到鈴縣了嗎?我們進了鈴縣再畫不成嗎?” 江月兒連連搖頭,還振振有詞:“不行的。阿爹你忘了,我們早上看到的云霧,那么美,我得把那畫畫下來。時間過去得越久,我感覺我的記憶就越不真,我得趁我還記得的時候趕緊把畫畫下來?!?/br> 她還想說,原本她想在山崖上就畫的,可被她爹一嚇,就忘了帶文房,現在看到這么大一塊平整的石頭,當然得把她心里的東西趕緊變成畫畫下來啦! 江棟不知道是該驕傲閨女刻苦自律,隨時都能找到地方練習畫技,還是嘆她神經太粗,都這會兒了,還惦記著畫畫…… 但他這回識趣地先看了看衛老爺,后者果然輕輕搖頭。 他只好嘆聲氣:“好好好,我的小祖宗,你快畫?!?/br> 江月兒想說,畫畫怎么能求快呢?可想想這么大一群人守著她,就為等她畫畫,她再得寸進尺地提要求,那也太過分了。 她只好什么都不說,示意荷香給她鋪紙,墨生給她磨墨,將畫具擺放完畢之后,開始落筆。 江月兒執起畫筆來,跟平常完全不是一個人。 她從落筆的那一瞬間,整個人就多了一分沉靜的氣質。 此時,外界的一切聲音她都聽不見了。 她的心神已經完全沉浸到眼前這幅畫里。 她先用兼毫小筆勾勒出了一個太陽的輪廊。 但江棟發現,她并不是用平常最擅長的工筆。 當然,畫景原本就不適合用工筆。 但江棟又發現,她的筆法也不是寫意,而是……江棟說不清她用的是什么筆法。 但隨著那輪太陽在她筆下成型,江棟發現那太陽雖如平常的畫一樣奪目,但多了一分柔和的霧氣。 這霧氣隨著江月兒的暈染,漸漸流瀉在整幅畫當中。 這一幅云海初陽圖整個圖里有種似有實無的仙氣,但筆法不似寫意一般豪放,而是透著女兒平時就會有的細膩,細膩而不失明艷,既靈且美。 女兒這是悟出了自己的畫道??! 正在這時,對面的林子里驚起幾只蜂鳥! 江棟緊張地探望:這個時候,他反而比任何人都怕女兒受到打擾。 他也是從這一段路走過來,最是知道,這種靈感,這種創新來得有多不容易,它是有多珍貴! 他固然喜歡女兒的平凡,可當女兒愿意自己發出光芒時,他亦會守護這份光明! 江棟看了一眼衛老爺的方向,他身邊的侍衛又少了兩個。 后者感覺到他的視線,還能給他一個高深莫測的笑容。 要不是這個人,自己一家子從這段路悠然自在地走過來,女兒恐怕會收獲更多!江棟負氣地轉過頭去。 “好了!”江月兒收起畫筆,滿足地看了一會兒,問她阿爹:“阿爹我這幅怎么樣?” 江棟捻捻胡子,皺起了眉頭。 江月兒看他這神色,不由得也忐忑起來:“難道很差嗎?” 江棟猛地綻開一個大大的笑容:“不錯??偹惝嫵隽它c樣子?!?/br> “真的?”江月兒開心極了。 別看她爹平時這么寵她,有事沒事還特別喜歡夸她,但涉及到了畫畫這件事的話,他就會非常嚴厲,一點敷衍都不會容忍。 從小到大,盡管看見江月兒作畫的人都說過她天分高,假以時日必成大器。但反而是這個教她最多,對她最嚴厲的阿爹最少夸她。 此時得了他這樣輕飄的一句贊,對江月兒來說,也是莫大的好待遇了。 她喜滋滋地舉起來欣賞了一會兒,道:“我也覺得不錯?!?/br> 江棟抽了抽眼角。 就聽祁玨那討人厭的笑聲:“嫌棄什么?那時候你比侄女張狂多了?!?/br> 杜衍:“……”阿叔的黑歷史,無論什么時候聽都是這么的甘香可口??! 江棟咳了咳:“好了,畫現在干得差不多了。你先把畫具收起來,讓駱兄割蜜吧?!?/br> “哦對了,”江月兒趕緊指揮著收畫具,道:“駱大叔,你準備好了嗎?要不我們先服下藥丸?” 駱大叔拔了一根草試探了下風向,哇啦哇啦地說著話,從背褡里掏出藥丸分發給眾人。 江月兒就翻譯道:“駱大叔讓我們到上風口,一會兒煙大,蜜蜂被熏出來后肯定要順著下風口跑的?!?/br> 衛老爺隱晦地看了眼位于下風口不到十米遠的樹林。 眾人聽著駱大叔的指揮各自散開,并拿布緊了頭臉。 駱大叔也拿出布包住露在外面的皮膚,舉起剛鍘在附近找到的濕樹枝和樹脂,點燃了火把。 濃煙滾滾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