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節
江月兒拍著胸脯打包票:“那老板您說要多少?您想要多少,我就能給您畫多少!”她好歹也是在這世間待過十二個年頭,想幾個笑話畫下來還不容易? 祁老板對選擇合作對象還是很慎重的:“那你再說一個故事?我得看看你是不是在吹牛?!?/br> 江月兒清清嗓子:“那我還說那個吝嗇鬼的故事吧。話說——”她又講了兩個笑話,那些先在書鋪里看書的人都不看了,個個耳朵豎得老高,聽見她抖完了包袱,都笑得十分捧場。 祁老板連忙叫停:“好了,不用說了,這位——” “我姓江?!?/br> “江小姐,這個契,帶著那個諧趣集插畫的契我都跟你簽了?!?/br> 他讓掌柜的退下,領著她進了里間,道:“但這一本集子至少要有五十頁,每一頁不得少于兩幅畫,你什么時候能交給我?” “那我畫一本是多少錢?”江月兒問道。 祁老板打趣她道:“看江小姐也不像是缺錢的啊,怎么總是開口不離錢?” 江月兒心道:你哪知道我要養一家子人呢,能不關心錢嗎? 見她不答,祁老板便道:“這樣,你畫五十頁以內我給你五兩,八十頁以內七兩半,一百頁我給你九兩怎么樣?” 江月兒訝道:“一百頁怎么還少一些?” 祁老板道:“這是行規。我們寫話本的就是這規矩,若是我都給你一個價,你寫得太長,卻寫得索然無味,那我不是虧了?你這應該叫畫集吧,畫集應照此理辦?!?/br> 那江月兒就不干了:“怎么能有這樣的規矩?我畫一百頁還耗神些,憑什么要少給銀子???”昨天那幾幅畫她還用的大畫紙畫的,一晚上就畫了二十多張,若是畫到書頁上,書頁那么小,她肯定用得時間更短,說不定一百頁她兩天就畫完了,要只得九兩銀子,那她多虧??! 兩人唇槍舌劍,爭執了好一陣子,祁老板只好妥協道:“那好,等你畫完了,我得先看一遍,若是沒問題,我給你十兩,如何?” “一百頁更耗神,十兩銀子太少了,至少要十二兩!”江月兒據理力爭。 祁老板原還想說,但想一想,為著二兩銀子爭來爭去的沒個意思,便道:“好,十二兩就十二兩!”又同她約定了交稿時間,付了她兩成定金之后,江月兒帶著墨生和荷香喜滋滋地回了客棧。 客棧里,杜衍卻不在房間。 江月兒趕緊去問掌柜的:“掌柜的,我哥哥去哪了你知道嗎?” 掌柜的道:“他看你們這么長時間沒回來就去找你們了,怎么,你們沒在路上碰到嗎?” 江月兒直跺足:“他一個病人亂跑什么???我們這不是回來了嗎?”拉著墨生他們又趕緊往去泯州會館的路上找。 去泯州會館的路上,江月兒感覺到那條路的人比前兩天明顯多了不少,有不少人結伴而行,還交頭接耳地竊竊而笑。 快到會館的時候,幾個人終于看到了杜衍。 他神色焦急,正往回來的路上趕,臉色瞧上去倒比早上他們離開時又好了不少。 江月兒急忙跑過去,埋怨道:“都說了讓你等著的,你干嘛一個人又跑出來了?” 杜衍看見他們三個站在面前,大松了一口氣,又開始毒舌:“你干了這種事,又這么久沒回來,我怕你被人套了麻袋毒打,正準備救你去呢?!?/br> 江月兒哼笑道:“我會被毒打?我打人還差不多吧?你別開玩笑了?”轉念一想:“那你看到泯州會館上貼的畫了?怎么樣?好玩不?” 杜衍搖頭:“我沒看見,那畫早被人撕了。不過——” “不過什么???”江月兒催道。 杜衍慢吞吞道:“不過,你那畫出名了?!边€沒等江月兒露出喜色,他說完了剩下的話:“在達州府衙門?!?/br> 幾個人都嚇了一大跳:“我就是畫了幾幅畫而已,怎么還在達州府衙門出了名?”雖說她從小在縣衙里出入,但那可是達州府衙門呢!聽著就威嚴得不得了,可怕得不得了! 杜衍神色古怪:“你難道不記得,你到處貼你那破畫,還在達州府衙門的石獅子上貼了一張?” 江月兒一僵:“什,什么?那是達州府衙門,我以為那是個大戶人家的門口,想著我貼那,肯定沒人隨便敢撕吧——”當時他們幾個貼東西的時候就是趁人不備,哪還看什么衙不衙門的?涂了就貼,貼了就跑,就得趁人反應不過來才能干嘛! 難怪她貼完后聽見那多人來追她的聲音,原來……她差點就被抓衙門里去了??! 杜衍就知道這丫頭肯定沒這個膽子,看人嚇得差不多了,他才道:“是沒人敢撕啊,而且現在估計半個達州城的人都去看了那畫吧?” 江月兒哀嚎道:“為什么???那畫又不好看?!?/br> 杜衍哼笑道:“我沒說你那畫好看,可誰叫你運氣這么好,你前腳貼,后腳碰到知州來上衙。知州說,這就是jian商的樣子,就貼在上面,讓全城的老百姓有空都來看看,別被jian商騙了?!?/br> 江月兒:“……”緊張中還有點竊喜怎么辦?難道她這回真是出名了? 杜衍就看這丫頭一路打著飄地回了客棧,再三叮囑她,要她這些天別出門。 雖說不可能,但萬一她出了門有誰認出來,正在風口浪尖上的,保不齊就會有什么岔子。 不用他囑咐,江月兒也不會出門哪:她得趕她那一百頁諧趣畫的稿子,忙著呢。 在外面人討論她這幅引來全城人注意力的畫的時候,她的第一篇稿子在經歷了三天趕稿之后,終于正式出爐了。 第四天早上,她原準備只帶著墨生去交稿子,杜衍知道后,硬要跟著她一道去。 江月兒想想,這家伙身體好得差不多了,而且他一向心眼多,又不肯吃虧,帶上他肯定錯不了,就答應了。 四個人浩浩蕩蕩地去了書鋪,江月兒見書鋪祁老板不在,原還怕結尾款有什么問題,誰想到那掌柜的只略翻了翻書,就恭恭敬敬地把銀子給她結清了。 出了書鋪,江月兒還納悶呢:“怎么那掌柜的都不好好審審我的畫?他不怕我濫竽充數嗎?” 杜衍笑道:“你還怕他們吃虧?你忘了你現在可是全城出名的畫師,只要他們在出畫集時寫上你就是在知州衙門的石獅子上布貼廣告畫的奇人,還怕沒人來買?” 江月兒被他諷刺得面紅耳赤的,叫道:“不是說了嗎?我又不是故意的!” 兩人正吵著嘴,前面忽然聽見有人叫了一聲:“江兄弟,杜兄弟,你們怎么在這?” 金四有! 在這看見金四有,江月兒特別驚喜:“金大叔,你怎么也在這?” 金大叔笑道:“我不是聽說知州衙門的石獅子上貼了張jian商的畫,趕去看看熱鬧嗎?” 江月兒:“這都多少天了?還有人去看熱鬧???” 金四有笑道:“前些天我不在達州,剛回來就聽說這件事,不得去看看?你們呢?你們不是說還要趕路的嗎?” 江月兒道:“我哥哥病了,看了郎中,郎中說要靜養十天至少,這些天我們都沒法子動身?!?/br> 金四有“哎喲”一聲:“要靜養十天?那得多花多少錢住客棧哪?再一看病,你們的銀子可還夠?” 說到這個事,江月兒就發愁:雖然她磨破嘴皮子又賺了十來兩銀子,但誰知道后面會碰到什么事?這十兩銀子還不夠一個月的花銷,走陸路到梅州可是至少得兩個月呢。因此,他們的錢還是不夠,得緊張點用。 金四有看她愁眉苦臉的,就知道難處不少。這幾個孩子一看就是嬌生慣養大的,房子差了他們住不慣,要是住好房子,達州府最便宜的客棧都至少是二百文打底,再加上吃喝買藥,銀子不得像流水一樣花得海了?有幾戶人家頂得住這樣花的? 他想了想,道:“這樣,你大叔家住得寬敞,你要是信得過大叔呢,就跟你哥哥搬到我那住幾天,房錢我也不要你的,每天給點柴薪錢怎么樣?” 這真是瞌睡來了遇到枕頭了! 江月兒大喜,沒忘記看杜衍:“哥哥?”雖然現在過了八天,他們再休養個三四天就可以動身,但能省一天銀子就是一天哪! 她出來這一趟,可是知道了柴米油鹽有多貴了! 杜衍不知想到了什么,竟也沒拒絕,還對金四有抱了個拳:“那就有勞金大叔了?!?/br> 金四有笑道:“我也是經常出門行商的,出門在外,誰沒有個難處?我能幫就幫一把,只希望杜兄弟別嫌棄我家里簡陋?!?/br> 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這位杜兄弟穿得也尋常,并非不近人情,他每回看見他,總情不自禁覺得矮他一頭,渾身不自在。 要是今天只有他一個人,他怎么說都不會開口邀請對方到他家里住。 杜衍笑道:“哪里的話,金大叔能收留我們,已經是很大的恩情了?!?/br> 金四有笑笑,不知想到了什么,對江月兒道:“江兄弟,我想起來我還有批貨要去卸,就先走了。上回我跟你說過我家在哪,你們直接去,我娘子在家,跟她說一聲,是我說的收留你們就是了?!?/br> 江月兒點點頭,擺手道:“金大叔你忙去吧,不用管我們?!?/br> 回到客棧,幾個人一起動手,在街上叫了輛牛車,就坐著車去了金四有家。 一個時辰后 江棟在同一個客棧下了馬,從包袱里取出一幅畫遞給掌柜的:“掌柜的,這兩個孩子你見過嗎?” 這畫畫得極為傳神,掌柜的立刻就認出來了:“認得,這兩個孩子還在我們客棧里住過。這兩個孩子是你的什么人?” “住過?”江棟立時聽出了不同:“那他們現在?對了,他們倆這是我的兒子和女兒?!?/br> 掌柜的道:“你們來晚了,一個時辰前,他們剛退了房?!?/br> “什么?剛退了房?那我們趕緊去追啊?!眹佬《┝笋R,進門就聽見這一句。 得到兩個孩子目前還算平安的消息,江棟心里的焦急下去了一些,揮揮手讓嚴小二不要說話,問掌柜的:“那他們說過,他們要去哪嗎?” 掌柜的回憶著道:“哎喲,客棧里每天人來人往的這么些人,我哪記得住他們說了些什么話?客官你怎么放了兒子和女兒單獨出門哪?那兩個孩子這么漂亮,前幾天就有拐子盯上他們想下手呢,好在他們都聰明得緊,從不單獨行走,才沒讓那人得逞?!?/br> 這個問題,從他一路追來,沿途投宿時不知有多少人都問過,江棟唯有苦笑:“多謝掌柜的。我們先去別處打聽吧?!?/br> 出了門,嚴小二問江棟:“那我們現在去哪?阿叔?!?/br> 江棟道:“先問問達州有哪些鏢局吧,一家家找了再說?!?/br> 嚴小二直嘆氣:“要是早來一個時辰,說不定就能堵住他們了,運氣太差了。你說他們這回能跑去哪呢?” 江棟翻身上了馬:“快走吧,只要他們來過,必然有痕跡。還有一天,我們一定打聽得出來?!?/br> 江月兒還不知道她爹差點抓到她,他們四個人帶著行李到了金家后,發現金四有果然說得不錯。 他跟他娘子住著個小四合院,家里只有一個十歲大的兒子和八歲左右的閨女。 家里房子有一半都是空著的。 金娘子是個熱情的人,她聽了江月兒的話,都沒質疑她,直接將他們迎進了院子,還給他們翻找被褥和。 一進院子,杜衍就問金娘子借了一個小風爐子,打發墨生出去藥鋪買槐花蜜,就專心地捅著爐子眼開始生火。 “你這是準備干嘛?” “合香丸?!倍叛艿溃骸澳悴皇窃诩业臅r候看我做過嗎?” 江月兒恍然大悟:“我說怪不得金大叔邀請我到他家來住的時候,你沒有拒絕呢,原來你早想好了要借他們家廚房合香丸哪?” 杜衍制香一直用的兩種法子,一種是像在松江那樣做散劑,另一種就是調香丸。 做散劑只需要將各種香藥提前處理好,再拿一定的比例配比碾成細末就可以了。調香丸稍微麻煩一些,需要用到蜜來合香,而那蜜要用小火慢慢化開才更好。 杜衍道:“不然你以為呢?這次運氣還行,趁這兩天在達州的時候我們多做些香丸,碰到有買家的話慢慢賣,以后在路上不一定有機會用到爐子?!?/br> 江月兒這才想起來,倆眼睛立刻閃閃發光:“差點忘了,你還有這個本事可以騙冤大頭!那你多做點,有什么想要的,跟我說一聲,我幫你去找?!?/br> 這是位現成的財神老爺啊,可不能怠慢了!有他在的話,她還cao心什么賣畫啊,什么賣點子???只要他賣一丸香出去,不是什么都有了?! 杜衍頭也不抬地說了句:“你別在我面前繞來繞去地吵我,就比什么都好?!?/br> 江月兒:“……”這是財神老爺不能惹,先忍他這一回! 但在這看他制香有個什么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