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節
而且,大約為了回敬他那天的作為,一連三天,杜衍不止沒有機會再繼續之前的話題,見了他,江月兒還得了個“哼哼病”。 大抵就是,只要杜衍跟她碰面,小胖妞要么不理他,要實在躲不過去了,便對他翻個白眼,哼上一聲,撇頭走人。 她這樣的作派,小院里的每個人自然都看得出來——這回兩個小家伙不止鬧了矛盾,這矛盾鬧得還挺大。 第二天晚上,連最推崇“無為而治”的江棟都看不過去了,把兩個孩子叫到身邊,想做個中人調停:“月丫兒,你這些天是對衍哥兒有什么意見嗎?怎地都不理人的?” 江月兒嘴巴閉得緊緊的,抬頭望天。 江棟看向杜衍。 杜衍只好含糊道:“是我惹姐——”還指望從她身上挖點什么呢,她唆著孟柱子偷看他屁股上胎記的事是萬不能提的!但說點什么能讓她吐出更多的秘密呢? 江月兒一眼橫過來。 杜衍只好道改口道:“阿叔,是我惹……她生氣了,想必過些時日便好了?!?/br> 江月兒又哼了一聲。 杜衍明白,她這是想說:你想得美! 可江棟不知道??!江棟豎起了眉毛:嘿,這丫頭,不得了了,在他面前也敢犯她的“哼哼病”! 他覺得他需要維護一下父親的威嚴,兩手扳住女兒的臉,不讓她四處亂看:“月丫兒,你這是什么態度?” 父親一張大臉自上而下逼視著她,這種視覺上的壓迫感令江月兒十分不舒服,尤其嘴巴還被父親兩只手擠得嘟嘟的,成個喇叭花的形狀,討厭死了!她眼角余光瞥到一邊站得沒事人一樣的杜衍,頓生不忿,抬手一指:“他藏郭!” “什么?”江棟沒聽清。 江月兒掙開父親的手,揉揉被擠疼的胖臉,指著杜衍,道:“你唱歌,我就跟阿爹說?!?/br> 江棟:“……我問的是你,你憑什么讓衍哥兒唱歌?” 可要讓江月兒講道理,除非她現在是十四歲,不是四歲。反正她就摳死了一條:“他不唱歌我就不說?!?/br> 看杜衍似乎面色猶豫,趕緊補充一句:“我就聽那天你唱給我聽的!”她才不信顧大壞蛋敢在阿爹面前唱那么不要臉的歌!要是他真唱了……真唱了那也不錯??!阿爹阿娘聽不得這等“銀詞燕曲”,到時候一定會教訓他的! 江月兒簡直要為自己的機智拍手叫好了,尤其看到杜衍那張口結舌,左右為難的模樣,一下沒忍不住,笑出了聲:嘿嘿嘿!顧大壞蛋你也有今天! 左右是兩個孩子的矛盾,江棟問了半天,江月兒始終咬著那句話不松口。女兒不愿意回答,他也不好勉強,只好揮手放兩個孩子去了。 恐怕江月兒也想不到,那天之后,除了先頭的“哼哼病”之外,江月兒又得了一個“唱歌病”。 兩個孩子這樣好,突然弄得跟仇人似的,只要是認識他們的,誰不好奇發生了什么??? 但孟柱子也好,嚴氏兄弟也好,還是樓管家也好,不管誰來問江月兒,她通只用一句話打發:“你讓那個人唱歌,我就告訴你?!?/br> 于是,這場原本起自于她的矛盾,竟在她的胡打亂攪之下把大部分的熱鬧都引到了杜衍的身上。 江家人又是好笑,又是無奈。 好在她那古怪脾氣只用來對付杜衍,對別人偏又正常得很,該撒嬌撒嬌,便是生生氣,也是轉頭就忘了。 杜氏只好背了江月兒安慰杜衍:“你多哄著她些,她一向不記仇,生不了多久氣的?!蹦┝?,還不忘打聽:“你到底是怎么惹著她了?” 杜衍:“……”杜衍要是有江月兒那么厚的臉皮,他早就敲鑼打鼓地滿大街喊冤了:被看光的人是我,我還沒生氣呢!不過是騙了她一回我屁股上沒胎記,這也是惹著她了! 他私底下又不是沒跟她道過歉,甚至還說過,要是她想出氣,他愿意讓她照著自己那樣被她使喚,便是做針線都行! 江月兒什么反應來著:她又哼了他一聲! 他現在聽見“哼”字都來氣! 總之,不管其他人怎么探問,兩個孩子守著各自的秘密,就這么別扭著到了七月。 七月的楊柳縣已經不再像六月那樣,熱得像天上隨時隨地掛著一個大火球了。 江棟哄了女兒幾回,總算勸得她不再堅持要大清早的“送”父親上衙了。 不送父親上衙了,江月兒馬上改了愛好,每天醒來頭一件事就是跑到院子里的葡萄架下仰著頭數葡萄:每天扳著指頭算,葡萄到底什么時候熟。 她爹說了聲“得到八月了吧”,她還拿了黃歷,在“八月一號”這一天畫了個巨大的墨團(葡萄),一天數一回離八月一號還有多少天。 江家的葡萄還沒熟,嚴家的樓管家又來了一回。說家里新修了個水榭,要是江書辦怕女兒被熱著,可以讓江月兒去水榭幫助少爺們訓練。 這一回,連杜氏看看家里兩個像前世仇人一樣的孩子都點了頭:在家里她是沒辦法了,去了嚴家,打打鬧鬧的,兩個孩子總要合作罷,這回她才不信閨女還能忍著不跟衍哥兒說話! 于是,時隔一個多月,江月兒又一次到了嚴家。 嚴家的水榭只是建在湖邊,說是水榭,其實被嚴家請來的匠人一修整,寬大得都有點像水臺了,上面搭了一層卷棚,面積也有演武場的一半大。 嚴家兄弟就抱著手臂,站在水臺中央等他們。 江月兒大為驚訝:“你們倆怎么曬成黑炭了?” 嚴小二亮了亮黑黑的細胳膊,說道:“你懂什么?要想練成絕世功夫,必須吃得苦中苦,每天打熬筋骨,一日不可懈怠,才有成大器的可能?!?/br> 杜衍看了嚴小二一眼:這話,不像他能說出來的??! 江月兒嘲笑著,直接擺出架式:“別吹牛了,你先打過我吧?!?/br> 嚴小二怒目圓睜:“你別太得意!”招呼他哥一聲:“哥,給他們看看我們的厲害!” 嚴大郎也是一臉躍躍欲試:“沒錯,該讓你們瞧瞧我們的厲害了!”說完,他卻往后退了一步。 嚴小二則繞著江家的兩個孩子轉起了圈子。 兩兄弟竟都沒急著出手。 轉了兩圈,江月兒就覺得不耐煩了:“你們轉什么轉?弄得我頭暈!” 杜衍的神情則越來越嚴肅:這兩個擺出的架子,怎么有點像江阿叔兵書上寫的,什么來著? “這就是我們的戰術!小二,上!”嚴大郎一聲令下,嚴二郎大叫一聲,朝江月兒撲了過來! 杜衍和江月兒大驚失色:雖然嚴老爺嚴令兩個兒子不許對江月兒動手,但武場上拳腳不長眼,萬一打出真火來,叫他們碰上一下,那也有得受??! 杜衍急忙沖上去,卻不知是不是巧合,嚴大郎正巧退到杜衍身邊,他冷不丁伸出胳膊一攔,杜衍被攔得踉蹌了一下! 而原本沖向江月兒的嚴小二身子轉了半個圈,正對著杜衍就是一拳! 江月兒“啊”地叫了一聲, 站在水榭外看場子的武師也趕忙制止:“二少爺,不能!” 嚴家兩小充耳不聞,一個壓腿,一個壓胳膊,將他牢牢鎖在了地上! 江月兒終于忍不住怒道:“嚴小二!”雖然顧大壞蛋很壞,可看見他被嚴家兩兄弟擒住的那個眼神,她還是沒有忍心…… 合力將杜衍壓下后,嚴大郎才慢悠悠道:“不能什么?” 武師皺了眉頭:“兩位少爺,你們快放了杜少爺。老爺定下的規矩——” 嚴大郎問道:“規矩怎么了?我們犯了爹訂下的什么規矩?” 武師和江月兒同時啞然:嚴老爺的規矩是,嚴大郎和嚴二郎不許對江月兒動手。因為杜衍原本就沒算在嚴老爺調|教兒子的計劃中,他從來沒說過,他們可以怎樣對付杜衍! 所以,他們像這樣偷襲杜衍,雖然有點使巧耍詭,但不能說,他們做錯了。 見他們無話可說,嚴大郎叫來一個丫鬟:“把他捆上?!睕]了杜燕子在場邊使壞,看小胖妞還能怎么對付他們!哈哈! 己方開場就損失一員大將,可想而知,江月兒這半天的訓練變成了什么樣。 嚴家兄弟就像逗貓斗狗一樣地,哄著她跑東跑西,還偏偏叫她一個也抓不到! 幾個孩子這時都忘了,一個多月前他們做過的那個作弊協議。 到最后,江月兒也看出自己今天是贏不了了,喘著粗氣提前繳了白旗:“不來了不來了!梨子jiejie,我想吃西瓜?!?/br> 嚴家兄弟揚眉吐氣:被欺負了這么多天,終于讓他們找回了場子,哈哈哈哈! 贏了這一場,他們還挺有風度地叫來丫鬟把杜衍身上的繩子解開,跟江月兒圍坐在一起吃起了西瓜。 兩塊西瓜下肚,江月兒的火氣也跟著下去了。 她好奇地問嚴小二:“嚴二哥,你們怎么變得這么厲害了?” 突然得到死對頭的承認,嚴二郎立刻飄飄然了:“當然是因為我們新拜了師父啊?!?/br> 嚴大郎皺眉:“小二!” 杜衍便道:“怎么?這老師還見不得人嗎?” 嚴小二被他哥一喝,還有點怯,再叫杜衍這一說,頓時就不滿了:“我樓叔可是大英雄大好漢,你才見不得人呢!” “樓叔是誰?”江月兒又問了。 嚴二郎驚訝地看了她一眼:“樓叔你都不知道?你不是平時叫管管家,管管家叫得歡嗎?他就是你管管家的兒子??!” 江月兒眨了眨眼,管管家的兒子?聽杜衍問道:“樓管家的兒子?他怎么了?” 嚴大郎瞪嚴二郎一眼,但他弟弟已經說飄起來,根本沒看見他哥的眼色,得意道:“怎么了?樓叔可是六品校尉,從邊關里真刀真槍的拼出來的,比咱們縣令還大的官呢!” 江月兒自然是不知道什么笑尉哭尉的,但嚴二郎一說比縣令還大,她立刻就明白了,頓時驚嘆道:“樓叔原來這么厲害??!” 嚴二郎與有容焉:“那當然了!”當即口沫橫飛地跟江月兒吹噓了不少“他樓叔”的豐功偉績。 這是江月兒生活里從來沒出現過的一種人物,隨著嚴二郎的描述,一個身高八尺,腰橫十丈的莽漢形象頓時出現在她面前。 她時而聚精匯神,時而驚嘆連連的表情也極大地取悅了嚴二郎。就只在這休息的一刻鐘里,嚴二郎已經把他知道的一切關于“他樓叔”的消息全倒給了江月兒。 江月兒只會張著嘴感嘆:“哇,樓叔真是了不得!樓叔太厲害了!” 誰知,嚴二郎不知想到什么,神情突然落寞下來:“哎,樓叔是什么都好,只可惜——” “只可惜什么?” “只可惜,他跟我爹差不多大,他竟然沒有兒子!你說,樓叔要是能給我生個小兄弟多好,我們就可以跟那桃源三兄弟一樣,結為異姓兄弟了!” 樓叔沒兒子? 作者有話要說: 男女主算是另一種程度的勢均力敵吧,前一章小燕子占了便宜,這一章必須得讓女主出出氣啊 謝謝dabaobangzhu和慢慢小可愛的營養液 第23章 江月兒第一時間其實是沒有想到“樓叔沒兒子”這事跟自己有什么關系的。 這天晚上,跟平常一樣,吃完了晚飯,江月兒去大桑樹下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