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
三個多小時還不遠? 顏溪挑了下眉頭,但想到這個年代的交通還不像后世那么便利,便又可以理解了。 顏溪攀著果果的肩膀,笑著說道:“等我們什么時候有假了,我們也去城里逛逛?!?/br> “好啊好啊,那到時候我一定要找個地方吃一大碗牛rou面才行?!睆埞宦牼蜌g呼的響應,說起牛rou面來,那雙眼睛都亮了。 顏溪笑了,還真的是個吃貨呢。 她不禁打趣道:“才一碗牛rou面就讓你滿足了?好歹要來一頓魚rou大餐啊?!?/br> 張果果微微有些窘迫,“魚rou大餐太貴了……” 顏溪才想起來她自己現在也只有一塊三毛八分錢。誒,是好窮。這點錢只怕去一趟城里連回來的車票錢都不夠呢。 顏溪只好這么安慰果果:“沒關系,去不了城里吃魚rou大餐,我們還可以等到下次有集市的時候多買幾個rou包子回來打打牙祭?!?/br> 果果:“……” 這里去城里雖然不算太遠,但是交通卻不怎么方便,一天只有一趟班車,上午去,下午回。 蔣媛下午從城里回到生產隊的時候,知青們也都剛收了工回來。大家看到蔣媛臉上帶著笑,似是心情很不錯的樣子,想來是這一趟去城里有不小的收獲。 等到晚上吃飯時,蔣媛又不見人影,有人說看到她拿著什么東西出去了,至于去的哪里便沒有人再多問,只是有些女知青在好奇她去城里買了些什么東西回來。 “邵正東?!?/br> 誰都沒有想到蔣媛這個時候竟然會去找邵正東,就連邵正東本人也很意外。 邵正東不像其他人那么早收工,他每天夜里還要干活,蔣媛知道他這個時候多半在牛棚這邊干活,于是便直接過來這里找他了。 結果,他還真的在這里。 蔣媛今天去城里刻意打扮了一番,穿得很漂亮。而牛棚這邊卻很臟,臭烘烘的。 站在邵正東面前,蔣媛毫無嫌棄,反而一臉笑的問:“邵正東,你還沒有忙完呢?” 邵正東一看到是她,眉頭便皺了起來。他只是看了她一眼,又繼續干活,并沒有注意到她今天有什么不同,態度也依舊冷淡:“蔣同志有事?” 蔣媛手里拿著一個紙包,遞到了邵正東面前,“喏,這個給你?!?/br> 邵正東瞥了那紙包一眼,擰著眉頭沒有說話,也沒有伸手去接。 蔣媛看出了他的疑惑,笑盈盈的說道:“我今天去城里了,這里面是一些吃的東西,我特意從城里買來送給你的,你快拿去吃吧?!?/br> 邵正東聞言眉頭卻擰得更緊,面無表情的看著她,干脆利落的拒絕道:“不用了,蔣同志留著自己吃吧?!?/br> “可這是我……” “我還要干活,麻煩蔣同志讓一讓?!?/br> 蔣媛怔了怔,往邊上讓了兩步,又緊跟在了邵正東身后,還想再勸說一番。 她還記得邵正東的口味,知道他這個時候喜歡吃的一些東西,于是今天到城里的時候,她猶都沒猶豫一下,就直接買來了。 這是她的好意,可邵正東竟然都不收。 “蔣同志沒事就走吧,這里頭很臟,不適合蔣同志過來,你要玩就去別的地方玩?!?/br> “我不是來玩的,我其實是……”蔣媛發現邵正東對她的用心似有誤解,便想要跟他解釋,可對上邵正東那張比先前還要冷漠的臉,后面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邵正東毫不理會她,兀自干自己的活,就當她完全不存在一樣。 蔣媛抿了抿唇,看著邵正東忙上忙下的身影,目光深處隱隱藏著一絲幽怨,還有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復雜情緒。 她忽然垂頭嘆了一口氣,那些不滿又轉化成了失落。 想起上一世這個時候,邵正東也是這樣子的,對誰都不假辭色。 真要說起來,她上輩子跟邵正東的關系會發生轉變,還是在他弟弟死了之后。 算算時間,也快到邵正北出事的那個時候了。 蔣媛攥緊著手,忍下心底的怨念,再看著邵正東的目光也變得更加堅定起來。 沒關系,她等得起! 第7章 邵正東今天收工收得比較早,把牛棚那邊的活兒干完就直接回家了,不像以往要忙到晚上九點多十點多才能回去。 他們兄弟幾個人現在住的房子還是他們外公外婆留下來的,兩老在世時對三個外孫都非常疼愛。只可惜兩位老人家去世得早,那一年邵正東不滿十六歲,最小的邵正北也才九歲。 好在周邊鄰里都是一些善心人,見著他們兄弟幾個身邊沒個親人,實在可憐,平日里有什么事總是會出面幫忙搭把手。也得虧了大家的接濟,他們兄弟幾個才能熬過那一段最艱難最困苦的日子。如今三兄弟都已經長大成人,這日子也總算是一年比一年要好了。 聽到院落里有了響聲,邵正南舉著一盞松脂做的油燈從屋子里走了出來,見著邵正東回來的身影,喚道:“哥,你回來了?” “嗯?!?/br> “我還以為你今天又要忙到昨天那么晚才能回來?!?/br> 邵正東把肩上的扁擔和木桶放好后才走進屋子,一邊挽起衣袖子一邊說道:“早上阿根叔已經把牛棚清理過一遍,我晚上再去那里干活也就省事多了?!?/br> “你應該讓我過去幫忙的,兩個人干活總比一個人快很多?!鄙壅细谂赃呎f道。 他們兄弟倆長得很像,站在一起也差不多高,只是邵正南看上去要更青澀一些。 “沒事,我一個人也忙得過來?!鄙壅龞|說完,又問道:“小北呢?” “小北剛歇下了?!鄙壅系恼Z調忽然變得輕快了起來,笑著說道:“小北跟我說他今天身體已經舒服了很多,晚上也沒再咳嗽了,還比平時多吃了半碗飯呢?!?/br> “那就好?!鄙壅龞|年輕嚴肅的臉上也微微露出了點笑,那雙淡漠的眸子在燈火的照耀下都生出了幾分暖意。 邵正北的毛病是打娘胎里出來的,他打小就身體不好,長到四歲時,爸媽就在一起意外事故中雙雙去世了,后來日子變得越來越苦,長期的營養不良再加上體質的羸弱,邵正北的身體自然就變得越來越差了。到如今總是時不時的要病上一回。 聽生產隊的一些老人家說,他這個就叫富貴病,得靠各種好東西養著才行。邵正東和邵正南每天最緊張最關心的就是弟弟的身體,平日里要是有什么好吃的好喝的,那一定是最先送到邵正北的嘴里。 “哥,你快點去吃飯吧,飯菜就放在灶臺上,現在還熱著呢?!鄙壅系穆曇粲謧髁诉^來。說話間,他已經把手里的油燈擺放在了桌子上,又順手拿了一根蠟燭一起點上,整個屋子頓時又變亮了一些。 邵正東點點頭,先拿了臉盆出去打水,等他洗把臉回來,邵正南已經替他把飯菜都端到了屋子的木桌上了。 邵正東擦干凈手,對邵正南道:“你也早點回屋歇息去,碗筷等下我自己會收拾,不用管我?!?/br> 邵正南搖頭笑笑:“不要緊,時間還早呢,我先去把今天砍來的竹子鋸一下,等再過幾天不那么忙了就可以幫小北做新竹床了?!?/br> 春天一過就是夏天,邵正北一向苦夏怕熱,偏偏身體又不能受風,睡竹床的話還能涼快一些,家里有張竹床已經老得快散架了,邵正南準備做一張新的,這竹篾的手藝他還是跟著生產隊一些年老的阿公學來的呢。 邵正東只好由著他去,坐下來準備吃飯。 木桌上擺放著一大碗米飯,和一些剩菜。一份是去年冬天腌制的蘿卜泡菜,一份是田里摘來的新鮮野菜,還有一份是雞蛋餅子,餅子上面還有幾塊肥rou。這份主要是做給邵正北吃的。 相比知青們每天吃的那些飯菜,他們家已經好太多了,至少不用吃米糠,而且還有rou吃。 兄弟兩個每天忙死累活的是為了什么,還不就是為了吃飽穿暖不用再過苦日子。 邵正南鋸了兩下竹子,想起邵正北正在睡覺,怕吵到他,便把鋸子放下,換了一把鐮刀,輕輕的在那兒削竹尖。 忽然間他想起了一件事來,看了看正悶聲吃飯的邵正東,面色猶豫的叫道:“哥……” 邵正東抬起頭,見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不由道:“想說什么就說什么,怎么吞吞吐吐的?!?/br> 邵正南主要是不知道怎么開口,撓了撓頭,遲疑著說道:“我今天聽別人說,知青點有位女同志這兩天都去找你,她是不是……” 邵正東一聽開頭就知道怎么回事了,臉色沉了沉,不由分說的打斷道:“沒影的事,別聽那些人瞎說,免得壞了人家女同志的名聲?!?/br> 邵正南卻一本正經的說道:“要我說是真的也挺好,哥也是時候該好好考慮一下說親的事了,早點娶媳婦早點生孩子,爸媽要是泉下有知,他們也會很高興的,至于小北那兒,哥你完全不用擔心,還有我會照顧他呢?!?/br> 邵正東皺眉,沉聲道:“都說了沒那回事,先過好了我們自己的日子再說,娶妻生子的事也不在于一時?!?/br> 邵正南見他哥似有不悅,忍不住嘆氣。 他今年二十了,他哥比他還要大四歲。像別人這個年紀,連孩子都有好幾個了。要不是為了照顧他們,他哥也不會耽誤到現在還沒有娶親。 每次想到這些,邵正南便滿心內疚。 可邵正東已經表明了態度,邵正南也不能強求。 吃完飯,把家里都收拾干凈,也該洗洗睡了。 臨睡之前,邵正東還去了隔壁屋子看望邵正北,見著睡在床上的人氣息平穩,不見有任何異樣,他這才安心的關好門回到自己的屋子。 所謂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邵正東打小就比同齡的孩子要懂事聽話,長大以后更是成熟穩重許多。 作為家里的老大,他肩膀上扛著整個家里的重任。以前還小的時候,他每天都只想著怎么才能有飯吃,怎么才能把兩個弟弟養大。等到長大一些以后,他每天的想法則變成怎樣才能讓一家人都吃飽穿暖,怎樣才能有錢給小弟看病買藥買好吃的。 他如今已經二十多歲,按著這個年紀也確實早就該說親了,周邊鄰里的阿婆阿嬸見著他過得不容易,有心幫襯他,都想幫他說媒,可是他現在一心都在想著怎么讓家里人過上好日子,而對于結婚生子的事他還真的從來沒有去想過。 至于蔣媛…… 這位女同志最近的行為是挺讓人費解的,今天竟然還來給他送吃的,雖然不知道她為什么這么做,不過他也不想去探究原因。只是希望女同志能聽懂他的意思,以后不要再來找他了,不然惹出一些閑言碎語總歸不好聽。 顏溪連著在秧田里干了好幾天活后,終于換地方了。 新分配的活兒是插秧。 顏溪覺得這應該挺有意思的,雖然以前也沒有干過,但是想著怎么都比拔秧苗要好些吧。先前那幾天下來,掌心和手指頭都火辣辣的疼,她真怕再在秧田里待下去,兩只手都要廢了。 不過她這回高興得有點過早,沒想到自己竟然會倒霉到還沒開始插秧就先掉到田里去。 顏溪是站在田埂上被人推下去的,她當時正彎著腰卷褲腿準備下田,感覺到有人用手在她背后推了一下,然后她腳下打滑就那么栽下去了。 生產隊栽種稻子的田地都是水田,犁好的田里不僅有水,還有淤泥,所以掉下去的后果就是沾了一身的泥。 張果果那會兒正好跟著別人去了拿秧苗子,回來就看到顏溪一身狼狽的站在水溝里清理身上的泥巴,不禁嚇了一跳:“顏溪,你怎么弄得這一身?” 顏溪只說自己是不小心掉到田里去了。當時身后站了好幾個人,她也沒有看清楚到底是誰把她推下田的,這事只能吃啞巴虧,沒辦法說。 不過數來數去肯定是那些女知青里的其中一個,就是不知道有什么仇啊怨啊的要下黑手給她來這一遭。 顏溪實在難受,想回去換衣服是不可能了,田地離村子太遠,這一來一回的太浪費時間,而且也沒辦法講究那么多,所以只能忍了。 嘖,真是要命。 張果果想去幫她把臉上的污泥洗掉,結果卻發現越洗越黑,怎么都洗不掉似的,忍不住就要笑出來。 “好呀,連你也笑話我?!鳖佅檬种割^彈了一下她的額頭。 張果果很想忍著,但又憋不住,便哈哈的笑了起來:“顏溪你這個樣子真的太好笑了,我說你今天怎么這么倒霉呢?” 顏溪一臉霉相,搖頭嘆道:“說多了都是淚?!?/br> 張果果的笑聲很響,就連在隔壁田里插秧的蔣媛也都聽到了,她抬起頭來往那邊方向看了看,只見著站在水溝里的兩個女人不知道正在說些什么笑得一臉開心的樣子,不由得輕哼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