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節
肖程不是說趙凌只是玩.弄她么? 可趙凌卻是真的來娶她了! 王氏內心積攢了多日的陰郁像被一陣清風吹散,臉頰上微微發燙。 這廂,王家老太爺和王家大爺親自去了前廳接待定北侯府的三位公子,要說定北侯趙凌,他們已經見過了,看上去也不過三十幾的光景,怎的三位公子都是成年男子的體魄了,各個氣度不凡,不愧是頂級的高門貴戶,尋常人家豈能養出這樣的子嗣? “三位光臨,讓寒舍蓬蓽生輝啊?!蓖跫掖鬆斢行┚o張氣虛,搞不好這三位貴公子日后還得喊他一聲娘舅,他怎的這般慌張呢? 趙夔是個人情極為達練之人,對待王家人的態度恰到好處,沒有半分傲慢之色,說話間已經抱著三歲的良哥兒在懷里了,還捧著他顛了顛,哄得良哥兒一陣“哈哈”大笑,儼然就是王家的親人了。 趙夔還特意見了趙寧,瞧著小姑娘個頭不高,他笑的太過,像個相貌俊朗,但意圖不良的人牙子,“小丫頭,幾歲了?” 趙寧:“.....快十一了?!?/br> 趙夔又笑:“十一好啊,過幾年就該說親了?!?/br> 趙寧:“......”呃? 趙家三兄弟,除卻趙慎一直臉色很淡,趙夔與趙翼俱是熱情的不得了。 如此,王家老太爺和大老爺即便心中有事,也沒有說出來,這定北侯的真心到底有幾分似乎已經不需要問了。再者,定北侯這樣的陣勢,哪里容得王家反對婚事? 媒婆很快就跟王家交換了庚帖,成婚的日子被定在了來年開春。 趙夔和趙翼看了一眼趙慎。 老四這回又猜對了! 兄弟三人留在王家用了便飯,王家的庭院內鱗次櫛比的擺放著成堆的聘禮,看的李氏眼睛都亮了,王家大爺卻警告了她,道:“你休要打這些聘禮的主意,芷婼也不易,她出嫁時,這些東西還會當作嫁妝送過去,在大戶人家過活,沒個體面的嫁妝怎么能成!” 李氏的心就跟被刀片攪過了一遭,但小姑子真要是成了侯夫人,她倒也不急著占了這點便宜。 肖寧一直在暗中觀察著定北侯府的人,她上輩子見過這幾人,跟了朱明辰之后,這三人時常會出現在她的視野之內,到了后來肖寧才知道朱明辰是有意為之。 據她的印象當中,世子爺趙夔是笑面臉,趙翼的性子則溫和如三月天,趙慎卻常年一張冰玉臉,三兄弟性格迥異,但幾乎是一同出現,又一同消失,可謂形影不離。 但趙慎問鼎之后,趙夔先被發配到了邊陲,沒過幾年趙翼也不知因何得罪了趙慎,至于下場是怎樣的,肖寧就不得而知了。 有一件事,肖寧一直想不通。 她死后魂魄不得善終,一離開趙慎身邊數丈,又會被強行拉了回來,她始終想不明白。 其實,真要算起來二人之間的交集,還真是屈指可數。 入秋之后,日頭很快西落,暮色漸漸籠罩在王家宅邸的上空。 王家明面上挽留了趙夔等人住上一夜,沒成想這三人真的應下來了,王家下人又是一番折騰,才將廂房收拾干凈。 院內桂香暗溢,肖寧在小徑上一路小步往前。王家的府邸比不得京城大戶,但勝在花木甚多。她上輩子無意中卷入奪嫡之爭,朱明辰還曾讓她做過違背良心的事。 這一世重來,本來還想著小心翼翼,絕不重蹈覆轍,母親日后嫁了定北侯,她自然也不用給朱明辰當妾了,怎么好像一下子什么難題都解決了? 上輩子十歲回了肖家開始,她就沒有過一天的安穩順遂的日子,還從未想過衣食無憂,無災無患的生活會是怎樣的。 肖寧覺得一切都不太真實,不過一想到今后可能發生的事,她還是有點心有余悸。 趙慎稱帝之后,定北侯釋了兵權,在家含飴弄孫了。她記得上輩子的定北侯一直不曾再娶,孤寡了一世。 趙慎就連定北侯也忌憚么? 他這人藏的太深,他身上究竟有怎樣的秘密? 早知道,當初當鬼魂時,肖寧就該時時刻刻待在他身邊,那樣就能知道更多的事了。今后方知如何應對。 正尋思著,就在小徑盡頭一處桂花樹下,一抹沁著月光的白色身影讓肖寧突然止了步子。 有些人天生有種矜貴氣度,而趙慎身上卻隱約泛著絲絲涼意,或許是做鬼魂之故,當初肖寧在趙慎身邊時,總是覺得冷。 她一眼就認出了此人是誰,步子頓住時,便弓著身子往回走。她視線盯著趙慎的背影,生怕他突然回看過來,就在進退兩難時,趙慎當真看了過來。 小姑娘的臉映著月光十分清晰。姣媚如月,便是眼下的光景。 趙慎薄涼的唇幾不可見的動了一動,從他嘴中飄出了幾個字出來,“你躲什么?”淡淡的,輕輕的,卷著桂香蕩了過來。 肖寧是該受寵若驚?還是該誠惶誠恐? 王家的府邸沒有太過清楚的內外院之分,這處院子本就連同前院,繞過一條小徑就能通往肖寧和良哥兒住的地方,肖寧今日不過是想散散心,哪里曉得會遇見趙慎? 二人之間隔著數十丈之遠,但肖寧似乎可以感覺到趙慎的眸光,他眼角還有一顆微小的黑痣,肖寧上輩子靠近他時,細細瞅了幾眼,這顆好像是‘淚痣’,長在他的眼角有種別樣的詭譎邪魅之感。她當鬼魂太無聊了,又無法遠離趙慎,故此多半時間都是在盯著他看。 就連精細到他睫毛的長短彎曲,她都一清二楚。 肖寧內心有些微妙的古怪,她就站在那里,挺直了胸膛,這輩子她再也不是旁人瞧不起的妾了,道:“我恰好路過。 ” 小姑娘看架勢很有魄力,趙慎又不說話了,修長白皙的手指抬起,輕折了一根桂枝,沒有看著肖寧,只是道:“那你走吧?!?/br> 他嗓音依舊很淡,像淬了細冰,卷著夜風飄了過來。 肖寧身子一顫,似有涼意襲上心頭,心道:這人日后會是至高無上的帝王,還將是自己的繼兄,我是不是不該這般疏離? 人都是習慣性自保,沒有人明知對方的身份,還做些無頭無腦的事出來。肖寧承認自己的目的不純,可為了活得體面,甚至為了生存下去,這種違心之事,辦起來也沒那么難。 她眸光瑩瑩,道:“天涼了,你怎的在這里?” 趙慎的右手抬起,拇指和食指之間夾著一根桂枝,他很會挑摘,上面一簇簇金黃的桂花,綴滿枝頭。 趙慎朝著肖寧走來,神色泰然。因著他的步子太過輕飄,以至于走來時,白色衣角拂起,似也帶著風了。 二人肩頭相齊時,趙慎目光向前,宛若不曾將這小姑娘放在眼中,卻在身子越過肖寧,手中的桂枝突然就落入了肖寧手中,一個轉瞬間,肖寧還感覺到了手背被人碰觸的微涼之感。 趙慎的手很冰,同時掌心還有薄薄的繭子,他似有若無的出現,又不著痕跡的離開,肖寧回過神時,趙慎已經走遠,而她一低頭則看見掌中的桂枝,正開到了靡荼。 奇香異艷! 肖寧一轉身,趙慎已經不見了。那抹月光白卻似乎還在她眼前浮現,如云如霜,叫她一番透心涼。 真是個怪人! * 定北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就向朝廷請封了命婦的頭銜,這自是讓肖家人一時間摸不著頭腦。 王氏再怎么嬌美,確實不是什么閨中姑娘家,何況身邊還帶著兩個孩子,肖家人還以為趙凌不過是一時圖個新鮮??傊?,換作肖大爺是絕對不能娶一個嫁過人生過孩子的商戶女為妻的,即便王氏是二房的平妻,肖家人也認為是王氏高攀了。 可這一轉眼間,王氏從一介棄婦成了一品誥命夫人?這親還沒成,趙凌就給她把誥命給討過來了,即便日后肖老太太見著她,也得低聲下氣幾分。 當真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 德沁堂,肖老太太臉色凝重,她此刻十分慶幸,沒有在明面上對王氏責難過,否則她這把老骨頭怎能耐得住定北侯府的威壓? 肖大爺看了一眼肖程,道:“據我所知,侯爺還打算養你那一對兒女,王氏現如今是侯爺心尖上的人,或許她看在你二人昔日的情份上,日后還能幫你美言幾句,那兩孩子就甭要回來了,他們到底是你嫡親的骨rou,你還怕往后不認你了?” 有一雙兒女支應著,肖二爺也不會太慘。 可如今的肖程卻是心理沒底,他已經太久沒有跟兒子女兒熟絡了,此時此刻還有些恍然。他那如花似玉的平妻這就要改嫁他人了?日后見著她,他還得低眉順眼? 怎么原先不放在眼里的人竟一下子成了人上人了? 而他今后恐怕只能隔著遠遠的距離窺視一眼。 肖程內心堵悶難耐,原本還唆使了御史去御前告狀,可這幾番下來,帝王非但沒有降罪趙凌,還賜了他大婚所需的金銀。 肖老太太嘆了口氣,“暫時且不要驚動王氏,萬一讓侯爺不高興,那就糟了?!?/br> 在摸不清狀況之前,肖老太太也不敢讓兒子輕舉妄動。 肖老太太眸中隱現哀其不幸之色,王氏曾是肖程的平妻,試問世上哪個男人能容忍自己的妻子嫁過人?他定北侯又是身份特殊,但凡他存了一點心思,肖程都活不長的,更別提在官場混下去。 肖程這顆棋子大約是廢了。 此事會不會連周家也被波及也未必可知。 肖老太太納悶,這定北侯也真是個叫人捉摸不透的人,他娶誰不好,怎就看上一個小婦人?! 肖程從德沁堂回來,周氏迎面走來,親自上前迎他。 周氏每日都會精心打扮,原本肖程瞧著還算過得去,現下卻只覺嗆鼻,他蹙著眉,無話可說。 周氏跟著他入了屋子,道:“二爺,妾身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肖程很不喜這般拐彎抹角,“你說?!彼緛硪呀洓]什么耐心了。 周氏估摸著肖程此刻的心情,大約一刺激就能炸了,她總能準確的摸透他的心思,道:“二爺,妾身是心疼您呢,您說meimei她……王家小娘子她到底有什么本事,竟能讓定北侯也折腰?妾身猜著是不是這二人早就已經有首尾了?您還一直被蒙在鼓里呢,若非如此,王家娘子怎就這么快就提出和離,您不覺得奇怪么?” 肖程已經知道了周氏是什么樣的人了。 王氏想和離,難道不是因為被周氏冤枉了? 此時的肖程已經不再信任周氏,但與此同時,周氏的話不亞于在他胸口捅了一刀,讓他好一陣窒息。 他的妻兒……沒了! 這才是他此刻最真實的感受。 周氏的手小心翼翼的探了過來,想去碰觸肖程的面頰,卻被肖程一手拂開,“讓開!” 肖程離開了書房,竟一時間不知往何處去,碧桂院倒是他心儀的地方,可那里已經人走茶涼,物是人非。 玲瓏只是個小妾,肖程不必在她面前有任何隱忍,這一晚便留在了玲瓏屋里,怎么折騰才能消氣,他便怎么來。次日丫鬟收拾屋子時,玲瓏已經不省人事了。 婆子下人一陣后怕,這溫文爾雅的肖二爺也有發了瘋的時候。 * 冬去春來,定北侯府在二月就送來了嫁衣和誥命夫人的大妝。 一品誥命,鳳冠上用紅寶石鑲嵌,怎一個華貴了得! 李氏瞅著眼睛都快發直了,竟不知羞的懊惱,自己怎就沒有救了這么一個高位權重之人? 因著通州王家離著定北侯府頗遠,在大婚之前,定北侯就著人來接了王氏去京城,到時候就在驛站落腳,屆時吉日就去驛站接親,每一條細節,每一處事項,趙凌都考慮在內了。 大婚將近,肖寧和良哥兒也一并跟著啟程,王家老太爺和老太太抹淚相送,但愿女兒這次沒有嫁錯了。 京城定北侯府,一片喜氣蒸蔚,就連停在飛檐上的幾只麻雀兒也叫的格外歡暢。 離著婚期還有十來日,趙凌已經迫不及待的著人打點好一切,通州那邊正送了新娘子過來,而趙凌又派了人去官道上迎接,生怕人會被擄走似的。 趙凌在京城這一歇就是小半年,皇帝體恤他多年為了戰事奔波,并未催促他去大同。 軍中事宜卻是一項沒有落下。 這不,三個兒子又在他跟前一一匯報。 趙凌明顯心思不定,游神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