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只有他，永遠都知道自己該做什么，因為這個世上本就沒有無用的齒輪，也只有清楚這個道理的齒輪，才能決定自己的用途。

    那一天，徐杺落荒而逃。

    也是她生平第一次，嘗到了自慚形穢的滋味。

    “杺杺，怎么了？”周藍玉不露痕跡地打量著女兒，忽然開口問道。

    徐杺心驚了一下，不過表情控制得很好，她咬了一口油條，低聲說：“沒事?！?/br>
    周藍玉聞言，也收回目光：“今晚和你徐伯伯他們吃飯，我讓司機去接你，放學后就別耽擱了?！?/br>
    徐伯伯是父親的上司，昨晚到的無錫。他很喜歡徐杺，因為他只有一個兒子，很羨慕徐州平有個這么溫柔貼己的女兒，所以每次徐州平只要和他有飯局，都會帶上徐杺。

    有徐杺在的場合，有些不大不小的事情，會好談很多。

    徐杺點點頭，說“好”。

    坐在教室里也是心不在焉的，昨天沒多想就跑掉了，也不知道陳驍會怎么想。

    大概會覺得她是個膽小鬼。

    可上課鈴響了，陳驍都沒有來上課。

    大家好像對此早就習慣，有和陳驍玩得近的男聲說：“好像是今天下午放學后就要跟車去實驗高中那邊參加比賽了，去做最后調整了唄?！?/br>
    今天比賽？

    徐杺下意識握緊了手心。

    放學鈴聲一響，徐杺好像完全忘記早上母親說的話，她拔腿就往實驗室跑。

    用力打開門，看到汗津津的那人，徐杺不知怎的，渾身都松了下來。

    陳驍倒是被她嚇得爆了一句臟話。

    “作死了！昨天跑那么快！害我一個人做調整差點時間不夠！”

    那么不講道理的埋怨，徐杺聽了卻只想笑。

    “笑屁！”陳驍嘴里叼著煙，然后指了指做好了的機器人，“走著吧！”

    徐杺看向機器人。

    它被油漆刷成了白色。頭、身子和腳雖說都是方方正正的，但是很符合機器人給人的印象，就是陳驍畫畫的水平有待加強，那張臉被陳驍畫的木訥又滑稽，像個書呆子，硬生生把顏值拉了下去。

    徐杺忽然笑出來。

    不是哈哈大笑，不是微微一笑，而是真正的，很愉悅的笑。

    她走過去彎下腰，陳驍也同時彎下來，看著她默不作聲卻又滿是笑意的臉，似乎也知道自己畫的臉太搞笑了，嗤笑一聲，邊走邊說：“笑得那么厲害，有本事你來畫?！?/br>
    “好呀?！?/br>
    少女的嗓音，溫溫涼涼，尾音像是三月柳條飄起的末端，輕輕揚起。

    到了學?？盏?，大巴早就等候著了，車前等著的負責老師一看到陳驍，一臉恨不得跳起來打他的樣子。

    罵夠了才幫陳驍一起把機器人放到大巴放行李的地方，然后上了車。

    陳驍走在老師屁股后面，車上了一半，回過頭看著一動不動的徐杺，挑眉問：“上來??？”

    徐杺愣?。骸啊先ジ蓡?？”

    “一起比賽??！看著也行?！标愹斠荒樌硭斎?，“玩兒的那么高興，這最后關鍵時刻，不想親眼看看？”

    徐杺其實想誠實得說：想。

    和他在一起弄機器人的時間簡直像一場夢，可是校門口等待的司機，就像徐州平和周藍玉的存在一般，把她無情拉回現實。

    “不行的。我家里人在門口等我了?！?/br>
    陳驍一臉“這有什么”，說：“既然喜歡就得付出代價啊，你現在上了車，他們還能去實高抓你不成？大不了之后被一頓胖揍?！?/br>
    他就是背著父親去做的機器人，參加的比賽。

    徐杺很心動。

    可她終于還是搖搖頭，對他說了一句“你加油”。

    校車駛遠了，徐杺才開始朝校門狂奔而去。

    心里漲漲的，有些興奮，又有些難受。

    她鼓不起那勇氣，也覺得，自己還沒有能力，去承受放肆的代價。

    所以看著他上車時的灑脫背影，她覺得很羨慕，又覺得很耀眼。

    讓人看著都熱血沸騰，想要流淚的沖動平生第一次，如此強烈。

    打開車門坐進去，徐杺一邊暗自平復呼吸，一邊對司機說：“抱歉，下課有點晚，可以走了?！?/br>
    車子開始駛動，徐杺看著車窗外。藍天白云，注定是個好天氣。

    她想，希望那個少年一切順利。

    請保佑那個少年，一定要贏。

    第29章 twentynine

    那天晚上徐杺稱職得表現出了徐州平所需要的角色, 那個徐伯伯看到她，夸的徐州平眉毛都差點飛起來，晚上回去的時候，徐州平心情不錯, 在車上夸她：“看來這學校教的你很不錯?！?/br>
    徐杺淡淡得“嗯”了一聲，實則看著車窗外頭, 心不在焉。

    第二天她早早去了學校。

    很意外的，陳驍居然已經在了，趴在自己的座位上, 睡得正沉。

    徐杺走過去，輕輕拍了拍他的肩, 陳驍揉著眼睛坐起來, 看到是她，先伸了個大大的懶腰。

    然后他把手放進抽屜里，拿出一份獎狀——

    無錫市“能力風暴”機器人大賽 一等獎

    看到這中間最大的一行字，徐杺低下頭, 微微笑了。

    陳驍托著下巴看了她幾眼，然后說：“下一回就是全國競賽了, 高一算是青少年組, 到時候會和全國高一到高三的得獎者一起比。聽說贏了的人，能直接獲得去日本進修的資格?！?/br>
    徐杺點點頭：“你是想去嗎？”

    “當然?！标愹斦f，“你答應過我幫我畫好看的, 這話做不做數??？”

    徐杺沉默了一會兒。

    半晌，點了點頭。

    “做數的?！?/br>
    后來那天班會, 班主任先是循例說了一些學校要求叮囑的話，然后話題一轉，說到陳驍拿到了全市機器人大賽一等獎的事情上。一中這幾年，在課余比賽上從來沒有拿到過什么好名次，這次陳驍歪打正著，校方意外之余又挺得意，終于把目光放在了這個一直默不作聲干大事的少年身上，承諾在全國大賽前給予陳驍最大的支持。

    陳驍一臉無所謂，可下課后周圍的男生都興奮了。

    對著一堆突然來報名要進社團幫忙的人，陳驍一個都沒有拒絕。

    當天下午，徐杺來到實驗室，不出意外地看見實驗室里滿滿都是人。不止有高一的學生，還有高二高三的，此刻都圍著那個得了獎的機器人，正在和陳驍說話。

    徐杺在門口站了一會兒，沒有進去。

    可第二天、第三天......徐杺聽說大部分去了實驗室的人，都呆不過一兩天就走了，說是對這些一竅不通。

    再過了兩三天，連高二高三的學長也都走了。陳驍又只剩下一個人。

    那天下午徐杺再去找他，實驗室里果然只剩他一個人了。

    然后她走了進去。

    原本蹲在地上搗騰電路板的男孩，轉頭看向她，笑了。

    徐杺也笑了。

    說起來，徐杺的美術，還是以前徐州平花了錢去找興趣班讓徐杺學的?；藘赡?，學了個中上水平，不過這也是因為徐州平說是不用學的多精，只要看上去比別人要好就行的緣故，所以后來上高中之后徐杺就再沒學了。

    現在重新拿起畫筆，徐杺發現自己其實并不討厭畫畫的感覺，明明當年被迫去學的時候心里滿滿都是不耐煩。

    陳驍需要她畫機器人的模型，琢磨著能不能做出個更好看的改良版去參加全國大賽。所以徐杺平日里只要一放學，就會偷溜到實驗室，坐在椅子上邊想邊畫，畫好了再給陳驍看。

    高一上學期就這么過去了，徐杺就這么不知不覺中花了四個月時間，一邊瞞著家里，也瞞著學校的同學，一邊在給陳驍設計機器人，還有給機器人上色。

    機器人大賽在一月，所以寒假的時候，陳驍也每天往學校跑。

    徐杺用各種理由騙過周藍玉，每天下午花三個小時在學校幫他忙，然后四點半左右再匆匆回家。

    比賽前一天，陳驍打量著機器人那萌萌的臉，忽然問徐杺：“你明天會來吧？”

    今年的決賽在市中心大會堂舉行。

    徐杺坐在窗臺上，正滿足得抽著一根煙，聞言，她看著少年的側臉，笑著說：“好啊?！?/br>
    可第二天，徐杺起床后卻第一時間發現自己的手機不見了。

    她急忙下樓去找，卻發現母親正拿著她的手機，皺著眉坐在沙發上，目光凝視著手機屏幕靜默不語。

    徐杺的心狠狠一沉。

    下一秒周藍玉發現了她，她面無表情，放下手機，對徐杺說：“坐下！”

    那語氣，是從未有過的嚴厲。

    徐杺剛坐下，手機就被重重的摔到懷里，那時候手機還是很笨重的，砸到身上很疼。徐杺拿起來，看見屏幕正停留在短信界面上，都是這個寒假里陳驍約她碰頭的信息，句句簡潔明了，可看在周藍玉眼底，卻句句都是刺眼的曖昧。

    “你給我解釋解釋，這是怎么回事？”周藍玉的語氣冷冰冰的，像是她每日要使用的那堆冰冷的器械，刺得人渾身發疼，“陳驍？是不是你們班那個老不學無術的陳驍？”

    徐杺：“……mama……”

    周藍玉打斷她：“你只需要告訴我，你這寒假每次說出去和同學交流學習，是不是騙人的？是不是每天都去找他？”

    徐杺抿唇，不說話。

    周藍玉的臉上慢慢寫滿了失望：“杺杺，你實在太不懂事了?！?/br>
    可其實徐杺一點都沒聽進去。

    她低頭，看著手機里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