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節
“你說你有事要稟報,何事?” 輪到要說的事,宮女不由吞了口口水,現在還沒從剛剛的畫面受到的震驚中回過神,眼神發直,腿腳發軟,癱軟在地上好半晌沒吭聲,帶她進來的方秋南微微皺眉,不由輕咳一聲來提醒她。 宮女身子一抖,頭更低了,悶聲慢慢說:“今日輪到奴婢當值,奴婢拿著掃帚去打掃,正彎腰打掃的當頭,突然聽到不遠處有人說話,奴婢心下奇怪,大熱的天,誰在外面站著聊天,于是就過去看了一眼,誰知,誰知,就看到了皇上和柴姑娘?!?/br> 說到這個,她身子又一抖,今日輪到她當值不假,她去打掃也不假,只是她當時滿心抱怨,大熱的中午,別人都在飯舍里吃飯或者宿舍里睡覺,只有她一個人出來苦巴巴地干活。 心下不忿,當即把掃帚一摔,干脆找了個涼快地,躺下睡起了覺,睡得迷迷糊糊時,忽聽不遠處有人說話,仔細聽還是一男一女,她被人吵醒,腦子有些迷糊,還有些起床氣,十分生氣,只以為是偷情的小太監和小宮女,便打算偷偷摸過去嚇他們一跳,順帶勒索點封口費。 誰想,竟讓她看到那驚天畫面! 太皇太后緩緩瞇起眼睛,停了會,說:“繼續?!?/br> 小宮女咬唇,她有點后悔,腦袋一時沖動,過來找太皇太后,皇上和柴姑娘肯定無事,若被皇上抓出是她告狀,她的小命恐怕不保。 她跪在原地,遲疑不決,方秋南心下不喜,當下斥道:“還不快說!進來這里,若不說出個所以然來,你以為你還能好好地走出去?!?/br> 宮女嚇得嘴唇一哆嗦,臉上的血色瞬間消退,半晌,她咬牙,一閉眼,狠心道:“奴婢看到,皇上與柴姑娘抱在一起?!?/br> 太皇太后驀然睜大眼睛,脊背挺直—— 方秋南眼皮一跳,心“撲通撲通”跳兩下,下一刻,她連帶著宮室中留下伺候的二人同時悄無息地跪下來,頭碰到地上,心臟提到嗓子眼,背上冒了一層冷汗。 好一會,太皇太后站起身,聲音暗啞,似乎沒什么波動。 “哀家知道了,你下去吧?!?/br> 宮女軟癱在地上,被太皇太后剛剛的氣勢壓得生了一身冷汗,聞言,她急忙站起身,再不顧什么討賞,現在只想快點回去。 這些上層的爭斗不是她能參與的。 “等下!”太皇太后突然淡淡開口。 宮女嚇得僵直了身子。 撩起眼皮,慢慢看向方秋南,“秋南,領著這丫頭去外面領賞?!?/br> 方秋南抬起眼,與太皇太后對視一眼,明白她話里的意思,忙起身,領旨,“是?!?/br> 宮女大大松了口氣,緊接著,巨大的歡喜從心底冒出,她冒這么大風險不就是為了討賞,再有一年她便能年滿出宮,不多攢點錢怎么能嫁個好人家。 可惜,她沒看到太皇太后和方秋南的眼神。 方秋南領著那名宮女走后,壽安宮的氣氛凝滯到了極點,太皇太后緊緊攥著拳,眼底洶涌浮動。 過了很久,她淡淡開口,“今日的事,丁點不許傳出去?!?/br> 宮婢忙應聲,“是?!?/br> 第100章 二公主再次來找柴未樊時,神色苦澀,眼眶紅紅,看得柴未樊心里一抖,莫不是? 她走過來,默不作聲坐下,神色呆滯,好似被施了定身咒,一動不動。 柴未樊擔心不已,搖晃她的胳膊,“阿采,你怎么了?到底發生什么事了?” 搖了幾下,被搖醒了,二公主看向柴未樊,眼里的淚水刷地落下來,一把抱住她,哭著說:“樊兒,我被拒絕了?!?/br> 果真是,柴未樊心里嘆氣,抱住她不住安慰,“好了,咱又不是只有他一個人選,改天咱們一起選個更好的?!?/br> 二公主抽抽搭搭,“可是,我只喜歡他?!?/br> 柴未樊頭疼,她最害怕這種情況,頓了下,小心翼翼問道:“他為什么拒絕你?” “他說,他說他有心上人了嗚嗚?!闭f到被拒絕的原因,二公主更加傷心了,抱得柴未樊也更加緊密。 柴未樊心里一咯噔,急忙問她,“什么心上人?你知道他心上人是誰嗎?” “我不知道,我沒問,我傷心得直接跑了?!?/br> 聞言,柴未樊神思恍惚了下,酈世子有心上人了? 想到前兩天,建安郡王妃來永和宮給姑母請安,他的心上人難不成是?想到這個,她呼吸略泛急促,腦袋一片空白。 原先還想這會不會是郡王妃一廂情愿,可是如今看來,真相根本不是那樣。 事情完全脫離了她的想象。 二公主自個哭了會,見柴未樊沒再安慰她,抽抽搭搭地松開她,紅腫著眼睛看她,“樊兒,我是不是很矯情?” “???”柴未樊回過神,茫然了會,急忙反駁,“怎么會,阿采最乖了!” “可是,”二公主垂下眼,嘴角下撇,真的要難過死了,“酈世子不喜歡我?!?/br> 柴未樊拍拍她的背,問她,“那阿采還會繼續喜歡他嗎?” “喜歡是想繼續就繼續,不想繼續就可以不繼續的嗎?”二公主茫然抬起眼。 柴未樊頓住,“這個……” 她苦笑,如果真能這樣就好了,那她和表哥就不必擔心姑母受不住,也不必苦澀為難了。 二公主抽噎,“喜歡是控制不住的,我真的,很喜歡他?!?/br> 柴未樊握住她的手,一時也不知道該勸什么,只能憂傷地嘆口氣。 好一會,二公主擦干臉上的淚水,握住拳,用力道:“我還會喜歡酈世子,如果有一天我的喜歡給酈世子造成了困擾,或者我不再喜歡酈世子了,我就不喜歡了?!?/br> 柴未樊好笑,揉揉她的腦袋,這個傻孩子哦! 二公主走后,柴未樊陪姑母用午膳。 期間,無言。 完畢,柴未樊親自伺候姑母漱口洗手,低垂螓首,峨眉淡掃,手指纖纖嫩如蔥,優雅大方,觀之賞心悅目,大家閨秀氣度盡現。 惠太妃瞧了她半晌,在她放下東西,準備退下時,不由嘆口氣,攬住了她的手。 “姑母?”柴未樊且驚且喜地轉過頭。 “果然兒女都是父母的債,便是你有心事瞞著姑母,姑母也不曾說什么,做什么這幾日要同姑母如陌生人般對待?!被萏L長嘆了口氣。 柴未樊眼眶微濕,慢慢倚過去,抱住她胳膊,輕輕呼喊,“姑母?!?/br> 這幾日,她與姑母很少說話,生怕姑母心里還生著她的氣。 “都是樊兒不孝?!?/br> 惠太妃拍拍她的手,說:“你心里有顧忌,姑母也不逼你,你什么時候想跟姑母說了再跟姑母說?!?/br> “嗯,謝謝姑母?!?/br> 過了幾日,柴府送了貼帖子進宮。 柴未樊收到帖子,當日在佛龕前跪了一整個下午。 不知不覺,父母已然去世十年之久了。 十周年,柴府打算給柴父柴母做場法事,柴未樊自然沒有不應允的,那兩天她還要出宮住兩天。 眼看時辰到了,聽晴和聽芙忙心疼地將柴未樊扶起來,小宮婢去攙扶身后的盛盞和卷碧,幾人將柴未樊扶到床上,又是按摩又是涂藥。 聽晴紅著眼睛,勸道:“姑娘,您后天出宮,且還有的跪,這時候跪壞了身子可怎么好?!?/br> 柴未樊嘴里“嘶嘶”地倒吸涼氣,聞言萎靡道:“明日不跪了,將東西都收拾好了嗎?” “回姑娘,收拾好了?!?/br> “盛盞和卷碧沒事吧?” “沒事,她們常年累活,不比姑娘您,身子強壯得很?!?/br> “嗯?!辈裎捶]上眼,只覺滿心疲憊,干什么都不得勁,只想好好睡一覺,睡醒了大抵就沒事了吧。 每年父母忌日,她總要失落兩天,只有到父母忌日這兩天,她才能像個父母還在的孩子盡情地難過,失落,仿佛還有人能不計后果地包容她。 這是任何人都替代不了的,哪怕她已經不記得父母的面貌。 這次法事在皇覺寺舉行,柴未樊先去皇覺寺沐浴齋戒七天,第七天由方丈主持,眾僧開壇講義,吟唱誦經,愿亡人不受阿鼻之苦,早日復入輪回。 柴未樊著一身素衣,端端正正叩拜三個大禮,又上了三炷香。 如此,方禮成。 盛盞和卷碧同樣身著素衣,忙上前把她扶起來。 柴未樊邁出佛殿大門,看到祖母正在與方丈交談,她走過去,只能聽到,“無災無難,保佑百?!钡奈舱Z。 柴老太太舉手合十,回一禮,“謝過方丈?!?/br> 方丈慈眉善目,清脫出世,合十還禮,“施主不必多禮?!?/br> 待方丈轉身離開,大太太扶著柴未嫻,以及柴老太太,神色俱是喜氣洋洋,再看柴未嫻,眉眼間也滿是溫柔和喜悅。 “我就說無事,大夫都看過,確認無事,偏你們非要再求方丈一句話?!辈窭咸恋?。 大太太喜笑顏開,“這不是嫻姐兒頭一胎,昨個又不小心磕到床板,兒媳心里實在擔憂得很,生怕這孩子有個萬一,有方丈的賜福,兒媳心里就穩妥了?!?/br> “你??!正好我們一會也要回府,嫻姐兒你跟我們一道走,路上也好有個照應?!?/br> “嗯,我聽祖母的?!辈裎捶旖呛?,有了孩子,她整個人都溫和起來。 柴未樊淡淡地看著眼前喜慶的一幕,心下嘲諷一笑,突然開口,“孫女先告退了?!?/br> 說完,不等她們反應過來,她就走了。 等她走后,柴未嫻眼睛睜大,陡然委屈道:“祖母,你看她,這不是看不得我好嗎?” 大太太神色也略有不忿。 柴老太太心里雖然也不舒服,但怕兩姐妹為此爭執,故意虎下臉,說:“你忘了今個是什么日子?樊姐兒心里本來就不開心,你再在她跟前說說笑笑,豈不是扎她的眼?!?/br> 被老太太訓斥,柴未嫻低下頭,暗暗不服,她父母死了,就不許別人有喜事嗎? 看她這模樣,柴老太太心里沉沉地嘆了口氣,都怪她,過去對樊姐兒關心太少,以至于樊姐兒跟家里離了心,又沒好好束縛嫻姐兒,讓嫻姐兒跟樊姐兒兩人跟仇人似的,兩人明明是嫡親的堂姐妹,合該親親蜜蜜,和和美美。 看嫻姐兒這模樣,心里分明還恨著樊姐兒。 她心里暗暗罵一句糟瘟,這丫頭,她這還不是滿心為她考慮,樊姐兒現在身份不同以往,府里也拿不出什么有身份的人,若她以后有難,樊姐兒就是她最大的助力,偏偏,她跟樊姐兒鬧成那樣。 走出老遠,盛盞和卷碧悄聲勸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