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
    然而逝去的青春還能重來嗎?    她多么想再多陪陪他啊……    多么想……    ……    渾渾噩噩間,傅云茵只覺耳畔不住響起火車嗚鳴與鐵軌哐哐聲響。    醫院怎么會有這聲音?    傅云茵愣了下,還不待她想,一道溫柔帶著親昵的少年嗓音隨著手臂被搖晃間響起。    “茵茵……醒醒茵茵……哥哥到站了……”    熟悉的聲音讓傅云茵恍惚,可待對方將話又說了第二遍,意識到這聲音來自于誰時,她心頭頓跳,猛然驚醒。    “哥!”    隨著這一聲,她眼簾也為之睜開。    只見面前青年唇角帶笑,清雋的眉眼滿帶著關切與柔意,模樣聲語儼然與四十多年未見的兄長一模一樣時,傅云茵不禁愣了下,下一秒整個人便激動的話語不清。    “哥、哥你……哥你不是……”不是已經死了嗎?    傅云茵唇瓣張了張,后半句話始終沒有說出來。    然而這未說完的話與那泛紅的眼眶卻是讓面前青年誤會了,令他輕撫著她腦首,道著:“嗯,哥到站,要下車了?!?/br>    “今日一別也不知咱們兄妹倆還有無這機會再見面了,你要好好照顧自己,別讓哥哥擔心……”話語未完,傅云易立馬被抱了個滿懷,饒是以少年老沉而穩重著名的他,此時也不禁動容。    “別哭鼻子了,說不定隔個幾年我們便能回家了?!?/br>    然而真是這樣嗎?    傅云易心底門清的很,可這時也只能說著這話,安慰meimei了。    相同的言語,身前人的溫暖,一如當初話別時。    感受其中的傅云茵,看著車廂內行走的人并聽著那未曾間斷過的吵鬧聲響,此時便是覺得這是夢,心底也打了個問號。    怎么如此的真實……?    可不是夢的話,她怎么可以動的了身子呢?    她早已病的只剩下動指頭的功能了。    可現在……    難道她重生了?!    后世流行的各種穿越重生小說,傅云茵不是沒有看過,便是因為看過,此時才會愣神,隨即反應過來,自己該是像小說寫的那般,重生了!    她不感相信這事會發生在自己身上,心底既是震驚也高興。    可這抹心情還未來得及維持,在哥哥輕拍了拍她背,放開她間說著:“好了好了,別哭了,下鄉后記得給哥哥寫信?!睍r,那心情立馬跌蕩至谷底。    重生一回,隔了四十多年的見面,現在又要分開……    從小便被哥哥身兼母職帶著的傅云茵,自然是不舍,且──更別說這一別后便是天人永隔了。    她哪肯舍得。    如何松得了手?    她死死的抓著身前人,就想汲取那睽違以久的溫暖……屬于家人的溫暖。    然而再怎么不舍,當火車停下,不斷有人上下火車時,哥哥還是扒拉開她的手,嘆息又安慰的說著:“哥也舍不得你,可知青……不能不下鄉?!?/br>    知青叛逃何等的嚴重,傅云茵知曉,最后只能松手,神色復雜的看著面前哥哥。    “茵茵知道了,也請哥哥保重,不要為了多賺那點工分就去冒險挖坑還是山洞什么的……”在哥哥納悶不解的眼神下,她只能道:“之前報上不是登了某山村挖掘山洞,土石崩塌壓死了不少人嗎?”    “少掙幾個工分也是能過活的,哥哥能答應茵茵不去做這種危險事,哪怕是要裝病……”    有這事?!    即便這事傅云易不確定,可聽meimei言之鑿鑿,聲量也于此時說的極為小聲,便也點了頭,承諾道:“嗯,哥哥曉得?!?/br>    說實在話,爸爸塞給他們兄妹倆的錢與票,只要不是太懶,平時下地爭個半天工分,也夠他們能吃上好幾年……    而能有這么多,也是爸爸全部身家了。    因為爸爸出事了。    若不是爸爸提早收到消息,為他兄妹倆報了上山下鄉活動并讓他們帶上這些下鄉,只怕這些家當盡數被查抄,而兄妹倆也因爸爸出事遭受波及,不得不響應號召,最后落得身無分文下鄉的窘境……    所以這事是說不得,他只摸了摸meimei的頭,說了聲保重,便不再多言的提著行李離開。    傅云茵看著哥哥的背影,盈滿淚水的目光里盡是晦澀。    直至哥哥消失于眼簾,她才頹然的坐在位置上。    一時心緒復雜又紊亂。    重生的時間不早也不晚。    恰恰是哥哥欲下車之刻,能說的根本沒有多少,傅云茵只希望這一席話能起到作用,令哥哥避過前世的禍,讓兄妹倆這輩子不再是天人永隔……    第2章 像個賊似的    這個站下車的人不少,上車的人也不多。    拎包拖行李,上車或下車,火車約是停了十多分鐘才再次行駛。    速度從慢到快,直到月臺上的人皆成了豆丁大小,這些剛上車的人才收回望著月臺的視線,陸陸續續的回到自身坐位或選了個地方站著,靜待目的地到來。    傅云茵心情還未從兄長的離開緩過來,對面空位上忽地坐下了個女孩。    女孩穿著時下最流行的綠色軍裝,胸前斜挎了只綠色方包,手中拿著綠色水壺,腳下是綠色的解放鞋,齊耳短發上更是戴了只紅色五角星的灰綠色帽子。    這全身上下一身綠,是這年代特有的打扮,也是諸多下鄉的知識青年會有的穿著,但凡家里還可以的,都會給子女整上這么一套。    傅云茵見女孩坐下后掃了自己一眼,便拿下頭上帽子,順了順那頭被帽子壓的微翹短發。    兩人一時間都沒有說話。    可就坐在彼此對面,自然是我看你、你看我,不打量都不行了。    女孩膚色因營養不良而微黃,五官說不上精致,卻有雙似翦水秋瞳般的漂亮杏眼。    那眼又黑又亮,還撲閃著一層靈動水光,合著齊耳亮麗的短發,生生的多了抹嬌俏之感,令那三分顏色提了個檔次。    這模樣細看下還是不錯的。    只是為什么有些眼熟呢?    傅云茵想不起自己在哪見過這個女孩,只覺有些熟悉。    她思考著這問題,而同樣打量著她的楚千婷,面上難掩嫉妒。    這人穿的是再簡單不過的白襯衫與黑裙子,可那頭烏黑亮麗的秀發及白晢透粉的精致面容,愣是將這一身素淡穿出了靚色,讓人目光不住停留。    然而真正吸引人的不光是外貌,而是她那身透著秀氣溫婉的氣質,令她即便有雙狐媚子般的勾人鳳眼,也只是為她的秀氣多了抹鮮妍之色……    楚千婷見這般氣質容貌,心底突生了抹自慚形穢之感。    這就是書上說的大家氣質嗎?    莫名的窘迫頓起,楚千婷心底略有不甘。    一樣是人,是個女孩兒,怎么就人家就氣質好看了而自己不好看了呢?    她也是長得不錯呀!    不知打哪來的自信,楚千婷不甘勢弱,也想表現出自己落落大方的模樣,登時看著面前人,微笑的自我介紹著:“你好,我叫楚千婷,來自大和市,是個下鄉知青,去的是江北市的大山村?!?/br>    這一番介紹,傅云茵終于知道對方為什么面熟。    不能怪她臉盲,而是除了那被她放在心里的傻男人,其他人早被她遺忘了。    哪怕楚千婷當初是她的‘好閨蜜’、‘好姐妹’,慫恿她拋家棄子,然后狗皮膏藥般黏著她家傻男人……可歷經四十年的時間,很多事都忘了又何況是容貌呢。    她對楚千婷就只剩下淡淡的印象罷了。    而這印象還是她重生前,對方對她一通叫罵,隨后被傻男人喝令摀嘴拖出病房……所以這也是她一時之間沒認出的關系。    “傅云茵,京市,去的地方和你一樣?!备翟埔鸬恼f著,言簡意賅,不像上輩子那般傻蠢的一通說了自己的事。    傅云茵說了這句極為簡短的話便沒下一句,態度可謂是冷淡至極,讓楚千婷面上掛著的笑差點繃不住,令其干巴巴的擠出這么一句。    “真有緣??!”    是啊,可不是有緣嗎?    孽緣!    傅云茵可不想繼續這份孽緣,起身去衛生間。    這時不管是真方便呢還是假方便,總之她這動作態度足以表示她不想和楚千婷說話,若楚千婷是個要面子的人,就不會拿熱臉來貼她的冷屁股。    楚千婷確實如傅云茵所想的暗罵跩什么跩。    只是這罵一會便被傅云茵起身那當下,口袋掉出的東西給引了注意。    那是一封信。    一封自傅云茵口袋掉出來的信。    而這信也順著那掉落曲線落在椅子上。    顯然的傅云茵并沒有注意到。    楚千婷也沒打什么主意,可隨著敞開的窗不住拂入強風,那信翻了幾圈,偌大的‘卓毅’兩字撞入眼底,她瞳孔微縮,隨即,在信被吹飛前,將之摁住,拿了起來。    大山村生產隊的第七大隊,大隊長就叫卓毅……    傅云茵跟大隊長是什么關系?!    好幾個想法于腦中晃過,楚千婷面上也變了變,最后牙一咬,站了起身。    她視線在偌大的車廂內掃了兩圈,在窺見不到傅云茵身影,而走道旁坐位上的人已是閉眼休息時,她立馬坐了下去,直接拆了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