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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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余有幾頭羊見狀,也過來吃草,倒是羊倌一臉淡定地站在原地。 一時間,人群混亂。 “我說老林頭,你帶著這么多羊還聽什么戲!” “俺聽一會就走!” “哎喲,你瞧瞧,羊都鉆里面去哩!” …… 羊倌最終抵不住眾怒,悻悻地繼續趕著羊回去了。 周嫻笑了笑,把煙放回嘴里叼著,目光四處一飄,定在不遠處。 那兒有一棵老槐樹,一個年輕男人正倚著樹干站著。 他穿著普通的黑色t恤和迷彩長褲,身如勁松,挺拔頎長。雙手插著褲兜,似乎也在看剛才的羊群。 羊群擦著周嫻身邊經過時,男人的目光不經意與她相觸。見她看向自己,他禮貌地頷首算是打了個招呼,然后調轉目光,繼續看場內的演奏。 周嫻下意識咬了咬煙嘴,那男人的目光就像……白羊身上的毛,淡淡的,帶著點柔軟。 沒想到在一個不起眼的小村莊居然能遇到這么賞心悅目的男人,她抬頭看了看稍暗的天色,轉眼繼續打量他。 他的眼窩很深,顯得眼睛又黑又亮,鼻梁挺直,似乎在聽歌,又似乎沒在聽。 直到快要燒到煙嘴她才回過神,連忙低頭把煙摁滅在車門上,扔進旁邊一個破舊的垃圾箱。 再抬頭時,樹下早沒了人,只剩下風。 鼓掌聲由遠及近,大概是一首歌唱完。 周玥舉著話筒,聲音往外擴散:“各位鄉親父老們,好久不見,你們是不是很想我們昂!” 人群里有人起哄:“小姑娘,去年六月就該來了吧?今年咋晚了一個月哩?還以為你們不來咯?!?/br> 經這人這么一說,周嫻才想起這個小村他們好像每年來一次,細細一算,今年已經是第五個年頭了。 臺上的周玥笑著,仰著白凈的臉,腦袋稍稍偏向發出聲音的那個方向:“這幾天下雨,路上耽擱嘞?!?/br> 她的眼睛特別漂亮,可惜沒有焦距。 人們心里不免嘆息一聲,可惜了,這么俊的女娃娃。 笑容有多燦爛,背后的痛苦就有幾分。 人群里有幾個婦人抹了抹眼角,掏了幾張皺巴巴的紙幣放到圓桌上。 “小姑娘,今晚住村里不?”人群里有人問周玥。 周嫻抬了抬眼梢,看到那人旁邊就站著那個阿普。 周玥笑瞇瞇:“住啊?!?/br> 那人瞄了周嫻一眼,對著周玥說:“我們村就屬阿普家最寬敞,你們住他家唄!”說著用胳膊撞了阿普一下,后者沒吭聲。 周玥不知道阿普是誰,更看不到剛才發生了什么事情,她咧嘴一笑:“這就要問我姐啦?!?/br> 這回,眾人包括那個阿普,都理所當然地看向一直在旁邊的周嫻。 周嫻見逃不掉,聳了聳肩,半開玩笑地說:“先聲明哦,要是房租太貴,我們可不住?!?/br> 阿普眼底閃過一絲驚訝,被旁邊的人拍了一下后腦勺,才結巴著說:“不、不貴的……哦不,免費住,免費??!” 眾人哄他,真是個木訥的。 周嫻不在意地笑了笑,眼前卻浮現剛才在槐樹下看到的,那個男人的側臉。 阿普家在村東的盡頭,的確很大。 足足六間屋子,基本沒人住,倒是收拾得挺干凈。 周嫻跟他調侃:“你是你們村的地主吧?一個人住這么多房子?!?/br> 阿普上前打開門,不好意思地說:“不是一個人……俺爹娘和我大哥這幾天剛好去外地親戚家,不在?!?/br> 周嫻了然,原來是大家子一起住的,于是也不跟他客氣,招呼大家把東西放到屋子里。 樂團里除了盲藝人,還有司機小馮和一個打雜的錢師傅。 錢師傅全名錢豐收。以前出過車禍,左眼失明,剩下右眼完好。小馮比周玥大兩歲,是個很聰明的小伙,他們兩人都是跟著周嫻從老家出來的。這幾年,臟活累活倒是干了不少,卻沒賺到多少錢,其實周嫻打心眼里覺得挺愧對他們,倒是這倆大爺們并不在意,還說,跟大家伙一起過日子其實挺不錯的。 跟一群盲人在一起挺不錯? 這個說法周嫻一開始不能理解,后來漸漸想通了。她是知道小馮對自己meimei的心思的,只是從來沒有跟他當面點破,也沒有跟他說,周玥不適合他。有些路必須要自己走一遍才能走透了,走完整了。一旦有外力干擾,反而會鉆牛角尖,走到岔路里去。 而對于錢師傅,那就更簡單了。孤家寡人一個,上沒老下沒小,周嫻把這一切歸因于一個中年人的孤獨。她曾留意過,每次在路上看到三口之家路過,老錢的眼神就會變得很柔和。有時候到一個小鎮,他就會找點事情做,賺點小錢。周嫻跟他暗示過,要是想找個地方安定下來,她會很樂意地幫助他,但是老錢搖搖頭,不吭聲。 再后來,周嫻沒再提這個問題了。 鐘擺敲了8下,所有人陸續安頓下來。 阿普說除了最里面那間屋子不要過去,其他都可以隨便看。 “為什么?”周嫻往那個方向瞥了一眼,整個屋子黑乎乎的,好像沒人。 “因為那間租給其他客人了?!卑⑵针S手在半空一抓,掌心赫然兩只被捏死的蚊子。 周嫻盯著他掌心的兩灘蚊子血:“其實我覺得你要是開個客棧,生意一定不錯?!?/br> 阿普靦腆一笑,“這里蚊子多,嫻姐你別嫌棄,等我下,我去給你拿蚊香?!?/br> 阿普去拿蚊香時,周嫻隨處逛著。 其實周嫻也是從農村出來的,哪有嫌棄一說,這里雖然地方大,但是從細節能看出主人很愛干凈,難得的是……在最里面那間屋子旁邊,居然有個小小的淋浴房。 淋浴房造型很簡單,一個簡單的木棚子,材料很新,像是后做的,就是有點小,而且整個屋子沒有玻璃隔開,是個開放式空間。 但是這對周嫻來說,已經是意外收獲,她進去打開花灑試了試,居然有熱水,于是連忙關了花灑,毫不猶豫地回自己房間找衣服,洗澡。 去房間時,瞥見角落里一盤蚊香安靜地燃燒著。大概是阿普過來給她點的。 周嫻來不及細看,拿了一套棉布連衣裙就匆匆關上門,心里只想著快點洗完回來睡覺,奔波了一天,她有點累。 這個澡洗得很舒服。 不知道洗了多久,她突然聽到一陣不輕不重的推門聲。 “誰?!” 沒人回答。 周嫻瞇著眼透過繚繞的霧氣看向門口,那兒有個小凳子,是剛才發現這門鎖壞了時,隨手拿來抵著門的,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她發現凳子的位置似乎挪動了不少。 停頓了幾秒,重新洗澡。 老天爺似乎并不想讓她好好洗澡,沒多久,外面開始有人高聲說話,還不只一兩個。 周嫻顧不得洗澡了,匆匆擦了幾下就穿好衣服出去。 出門的時候,看到門口開了一條大縫,地上還有個運動鞋的大腳印。 出去了才知道,阿普抓住了小偷。 “普哥,我真沒拿什么東西?!?/br> “沒拿東西那你跑什么?我還不知道你那德行?!卑⑵照驹谠鹤永?,難得一臉嚴肅,“蛋兒,別狡辯了,我剛看到你從嫻姐房里出來?!?/br> 蛋兒是個十幾歲的瘦小男孩,因為營養不好,細胳膊瘦腿的,全是骨頭。 周嫻的注意力在這個頗喜感的稱呼上,一時沒反應過來。她看了一會,突然想起了什么,連忙跑進自己房里,目光落到床腳邊的行李包,果然被動過了,她翻出內層找了一通,臉色陰沉地回到院子里,對著蛋兒說:“把東西交出來?!彼齽傁赐暝?,一頭長發半干著,卻氣場十足 蛋兒躊躇了一下,手按著自己的褲兜,沒吭聲。 周嫻抱著手臂看著他,語氣淡淡:“你拿走的東西不值錢,也許到了沒人的地方,打開看了就會失望地扔掉,但是這對你來說一文不值的東西,對我來說很重要?!闭f著朝蛋兒伸手,“我再說一遍,把東西還給我?!?/br> 阿普推了蛋兒后腦勺一下,“你這小子真是死性不改,真偷嫻姐的東西!” 蛋兒梗著脖子:“我本來就是覺得好看,想借來玩幾天,喏,還給你……” 皺巴巴的手,遞給她一個布藝繡花包。 周嫻連忙接過包打開,這里面本就沒有放錢,只放了點零花錢。她沒有去數有沒有少錢,而是小心翼翼拿出一份疊得很整齊的舊報紙。 攤開,好在沒有弄壞,她看著舊報紙上的一則新聞,有點恍惚。 “對不起,嫻姐,我以后會防著這小子?!卑⑵漳樕铣錆M歉意。 周嫻很專注地看著那則看了不下幾百遍的新聞,沒出聲,或者說,她根本沒聽見。 蛋兒瞄了一眼里面真沒什么值錢的東西,扁了扁嘴。 風吹過,報紙抖了幾下。 周嫻回過神,對蛋兒說:“下不為例?!碧ы鴷r,眼角瞥見一個方向,眼睛頓時瞇了起來。 最里面那間屋子不知什么時候開了燈,門口似乎站著一個男人,可惜那兒逆著光,只能看到個輪廓。 她直覺那人正看著她,目光莫測幽深。 阿普撓撓頭:“嫻姐,那我們先走了,你早點休息……” 蛋兒也跟著說著什么。 周嫻又沒聽見,她看到那個男人抬腳朝這里走來。 原來是他,傍晚在老槐樹下看到的那個男人。 “驍哥……” 周嫻這回聽清了,這人就是阿普口中的驍哥。 她直勾勾看著男人,越看越移不開目光。他依然穿著黑色t恤和迷彩長褲,膚色是健康的古銅色,臂膀精壯有力,透著一股最原始的魅力。 他沒理剛才跟他打招呼的阿普,在周嫻面前站定:“小姐,可以把這張報紙借我看看嗎?” 聲音帶著好聽的金屬感,周嫻覺得渾身的毛孔似乎都跟著顫了一下。 “不行?!彼鬼?,仔細疊好報紙。 “如果我沒看錯,這是一份五年前的報紙?!?/br> 疊報紙的手頓了頓,隨后繼續事不關己地疊好,放進布袋。 孟亦驍眼睛看著她,仿佛要從她臉上看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