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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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 唐糖去醫院處理了一下胳膊, 還好,沒什么大礙。 醫生是個年輕干練的年輕人,看了看她的臉色就問:“喝酒抽煙了?” 唐糖心虛地嗯了一聲,沒想到現在的醫生水平這么高。 醫生拿起鋼筆, 在病歷卡上寫著什么,問:“喝了多少?” “不多……也就兩瓶紅酒和半盒煙……” 那支鋼筆頓了頓:“下次別掛我的門診,去隔壁科?!?/br> 唐糖依稀記得隔壁不是一個空房間么……她好奇地問:“醫生, 隔壁什么科?” “放棄治療科?!?/br> 唐糖囧著臉:“您肯定是醫生里冷笑話講的最好的?!?/br> 醫生的鋼筆又流暢地寫了起來:“謝謝?!?/br> 唐糖惦記著晚上的賣酒生意。 從醫院回來, 馬上去菜市場借了輛三輪車,又去最近的煙酒批發市場買了幾箱啤酒。 背了個地攤上打折買的小挎包,一切準備妥當,看了看時間,晚上6點半, 騎過去半小時, 剛好。 她騎著一輛三輪車載著幾箱啤酒吭哧吭哧到達1號倉庫附近時,紀坤已經等在門口,正在跟什么人說話。 唐糖發誓如果不是這一晚過來,她壓根不知道平時作為倉庫的地方,居然是一個隱蔽的黑市角斗場。這里以前應該是個家禽養殖地, 后來搬遷了,地上全是各種雞鴨的毛,和一股無法描述的酸爽味。 紀坤似乎也是剛到,高高瘦瘦的人靠在門口跟人聊天。他今天穿著一件黑色皮夾克, 利落的短板刷頭襯得整個人很精明,其實紀坤長得挺帥的,而且不像韻雅軒的少爺們那樣總喜歡頂個洗剪吹,他做事雷厲風行,吼人的樣子尤其爺們(?),要不是他左耳總是戴個黑鉆單邊耳釘,唐糖會把他從不男不女的類別里拉出來,嚴肅地歸為男人一類。 不遠處的紀坤看到她到了,打了個響指,帶著那人過來,給兩人互相介紹。 “來,介紹一下,小唐,這是刀疤哥?!钡栋谈??唐糖差點笑出來,這些人還學古惑仔??? 這位刀疤哥看著像是這里的組織者,一臉匪氣。唐糖乖巧地叫了一聲“刀疤哥”。 今天為了工作方便,她穿的是一件深藍色的長袖t恤和一條非主流有洞的牛仔褲,一雙洗得發白的帆布鞋,背了個小挎包,清秀得像個剛畢業的大學生。 “喲,你妹子挺正的?!?/br> 紀坤胳膊肘撐著唐糖的肩膀:“不是我妹子,算我半個員工?!?/br> 唐糖聽懂了,紀坤的意思是,唐糖在他這里最多算是兼職,所以可以算半個員工。 然而面前這位刀疤哥卻猥瑣一笑:“你這混球居然艸員工?!彼@然會錯意,以為紀坤說的半個員工是“一半員工一半情人”的意思。 紀坤抬眼望向遠處,懶得跟他多費口水。 唐糖對這么直白的對話早就厚臉皮,自來熟地對他笑笑:“刀疤哥,今晚謝謝你?!?/br> 刀疤哥打量了她一眼:“別謝我,我也是看在坤哥的面子給你一半的場地,不過先說好,你負責北面,南面的地方你不能去?!?/br> 唐糖看著這么大一個倉庫,仿佛看到迎面飛過來的一張張紙幣,眼睛一彎,笑得像只狐貍:“行,沒問題?!币话氲膱龅貕蛩l一點小財了。 刀疤哥交代完,進去忙了。 紀坤剛要進去,唐糖拉住了他。 ?? 她舉了舉胳膊:“坤哥,你忍心讓我一個殘疾人搬這么多酒進去???” 紀坤很奇怪:“那剛才你是怎么把酒搬到這車上的?” “店里老板幫忙的啊?!边@人是不是傻。 紀坤沉默了一會:“體力活我不行?!?/br> 唐糖聞言,神色復雜地瞄了一眼他的褲子。 “你別瞎想!我不是說那方面?!?/br> “我又沒說,說不定那方面真不行呢……” 紀坤氣得臉快綠了,干脆不理她往里走。 “唉別這么小氣嘛,開個玩笑的。今晚這樣吧,你搬酒,我賣酒,到時候我們五五分成?!?/br> 紀坤嗤了一聲:“誰說老子要跟你一起賣酒了,這么多酒錢都不夠我買幾包煙?!?/br> “……可是我一個人真扛不動啊?!?/br> “那你回去吧,我另外找人?!?/br> “別,我可以?!碧铺亲詈笙肓藗€辦法,把三輪車鎖在旁邊的樹下,只拿了兩瓶啤酒先進去。 紀坤看了她半晌,突然安靜了一瞬:“唐糖,你不覺得活得很累嗎?” “當然累啊?!碧铺切α诵?,舉了舉手里的啤酒,“舒服是留給死人的?!?/br> 誰不想要詩和遠方?但她現在只有眼前茍且的生活和一地雞毛。 一陣刺耳的口哨聲,拳賽開始了。 剛進去,唐糖差點把晚飯吐出來。 整個倉庫被人塞滿,場內一股血腥味,混合著汗臭味,老鼠和野狗不停地穿梭在人群里,中間被圍起來的鉛絲網里,兩個人影正膠著在一起,打得難舍難分,人群不時地爆發出一陣陣叫好聲。 她聽到有人在下賭注。 唐糖看了看人群,覺得今晚的酒拿少了,二樓挑空出來的幾塊水泥板上,居然還被臨時拉了帷幕,搞了個類似vip包間之類的看臺,靠,這組織者真乃神人也。 帷幕是用的深灰色的鏤空窗簾,唐糖瞇了瞇將近2.0視力的眼,依然看不清里面坐著什么人。 “妹子,你這酒怎么賣?!迸赃呌腥伺牧伺乃募绨?。 唐糖十分順溜地報價:“雪花50,薩羅娜65,百威80?!彼@么遠把酒運到這么偏僻的地方,漫天要價也不過分。 “來兩瓶百威?!?/br> 第一單生意就這么順利成交了。 不多時,一車的酒居然很快賣光。 唐糖找了個角落坐下,打開一罐百威,喝了幾口解渴,在一邊數錢。 今晚一共賺到了34250塊,扣掉成本,差不多凈賺了30000左右。 頭發被汗打濕,她用不大靈活的手重新綁了個馬尾,抬頭時,無意看到二樓看臺的帷幕挑起,好奇地往里瞥了一眼,整個人動作停頓了一下,馮峻? 他今天穿著黑衣黑褲,很正式,但是唐糖總覺得有點怪怪的,具體哪里怪呢,哦,他襯衫前面口袋放了一塊白手帕。 有人走到他身邊,正恭敬地俯身跟他說著什么,唐糖發現那人剛好是先前在門口遇到的一臉匪氣的組織者,那人一邊說話還一邊指了指場中,馮峻全程目光冷淡,連個多余的表情都沒有。 帷幕馬上放下,視線被阻擋。 馮峻怎么會來這種地方?他也是來下賭注的?不像。是來找刺激的?也不像。 正猜測著,場內突然爆出一陣叫好聲。 她往臺上看了一眼,比賽顯然已經到白熱化階段。 黑市拳賽以血腥暴力殘忍至極而被官方禁止,眼下的這場比賽就是殘忍中的典型。 兩人如同困獸,渾身是血,分不清是誰的,偶爾被打斷門牙,舔了舔嘴唇繼續搏斗。 她本以為參加這種比賽的人大多是年輕人,沒想到其中一個是個年過40的中年大叔,對手是個比他大了一圈的大塊頭,不大好對付。 但是大叔顯然是個中高手,雖然渾身是血,但是身手越來越快,到最后簡直開了掛一樣,一個漂亮的直拳加左勾拳,唐糖也忍不住在原地比劃,對,就這樣,揍他!再一個左右夾擊,漂亮,對手倒下了。 一、二、三…… 裁判舉起大叔左手,勝負一定。 唐糖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總覺得這位大叔的眼神有點奇怪,好像對比賽的輸贏并不在意,反而像是……在這里宣泄。 會場里爆出一陣震耳欲聾的叫聲,唐糖掃了一眼熙熙攘攘的人群,從后褲袋里摸出一根煙和打火機,眼眸微垂,點燃。 點煙的時候突然想起那個醫生說的放棄治療科,她笑了笑,神色不動地點燃,吸了好幾口。她過去二十幾年的身心疲憊,如果還不能抽煙,不如讓她去死。 唐糖目光平靜看著群魔亂舞的人群,有幾個還拎著剛從她這里買的啤酒,興奮得直接從頭頂澆下。其實她無比熟悉這些人的表情,就像她小時候經常在賭場里聽到的吼叫聲一樣,大家彼此彼此,都是賭徒。 場上的大叔早就撤了。 大塊頭被打暈在地上至今沒爬起來,馬上有人過來拖走,哨聲一響,下一場比賽開始。 也不知道今晚會死多少人,這里的地板上又會填多少血痕。 唐糖吐出一個煙圈,突然覺得沒意思。 跳下階梯,起身,叼著煙再次看向二樓包間時,那兒早就人去樓空,唐糖想了想,摸出手機準備打電話告訴紀坤先走了。 這混蛋一晚上也不知道去哪浪了。 “小妹!” 唐糖轉頭,看到是先前照顧她第一單生意的絡腮胡,嘴角快咧到耳后根,笑得滿面紅光。 她揮了揮手,笑道:“哥,今晚贏了???” 絡腮胡笑得臉上冒油:“喝了你的啤酒運氣倍兒好,前幾次一直賠錢,今天贏了!再來兩罐百威!” 唐糖也替他開心:“好嘞,哥您先等著,馬上給您送來?!?/br> 倉庫外面不同于里面炙熱的氣氛,明月高懸,冷冷清清。 反而襯得周圍有一股激戰過后的滄桑感。 她抬頭看了看星空,真美。 在這么美的夜幕下,如果躺在車頂看星星該是件多浪漫的事???如果這輛車不是三輪車的話。 唐糖溜溜達達走到三輪車旁,從筐子里拿出最后兩罐百威,正要往回走,突然聽到旁邊的角落里似乎有人在說話。 唐糖偷偷走過去。 這里是倉庫側面的死角,不仔細看根本不會發現。 月光下,唐糖看到有幾個模糊的人影,有站著的,有蹲著的。 “李叔,上次一別,已是十年。最近過得怎么樣?” 然后是一陣安靜。 對方似乎也不急著等到回答,“啪”一聲,接著一點猩紅一閃,點了根煙,這人點煙的動作似曾相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