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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闔心中紛亂,沈疆又跟他說了好幾句話,他都沒能聽清楚,好一會兒才稍稍平靜下來,連忙凝神靜氣,做出恭謹的模樣看向師尊。 “……本并不想讓你親自前去,”好在沈疆先前應該也沒說什么重要的事,這會兒才又嘆了口氣,疲憊道,“為師知道近年你們師兄弟關系不似少年時親密,但辰兒總是你師弟,方才見你神色,應也愿意為他奔走,這件事便還是交給你,為師才放心些?!?/br> ……方才我明明大部分時間都是在扮演那奪舍者心存驚怒又不得不收斂心神的模樣,師尊您老人家是如何從弟子的神色上看出“愿意為他奔走”這項命題的? 您明明都已經發現我們“師兄弟關系不似少年時親密”了,這件事,您就一點都沒往作為既得利益者的“陸闔”身上聯想? 陸闔暗嘆一聲,應了下來。 到底是法制尚不健全的時候,修仙之人法力無邊、有移山填海之能又如何?與從陰險狡詐中成長起來的星際人簡直不能同日而語,連最基本的案情相關人士避嫌的道理都不明白,也難怪奪舍者當年只是小施手段,就害得越辰身敗名裂,這么久都沒人起過疑心了。 ……不說這個,就說他奪了原主的舍,倒行逆施這么多年,這歸元宗上下滿門竟然也就那么被瞞過去了,沒人察覺到一絲不對……陸闔自問自己有系統“幫忙”,每次扮演角色的時候亦要步步為營,一不小心就有OOC的危險,也不知那看起來并不怎么聰明的奪舍者是如何在這個小世界瞞天過海那么多年的。 不過,對于重查當年一案的事,他忍不住再一次慶幸——幸好他來了,不然讓奪舍者這個罪魁禍首前去,能查出有用的東西才有了鬼。況且“陸闔”若得知師尊對當年的事情起了疑心,在驚怒之下遷怒于越辰,以至于后來起了弒師之念,也就不足為奇了…… 但這一次有他在,所有事情都該回到正軌了。 第77章 第四朵白蓮花(8) 也不知是并未察覺到徒弟的異狀,還是有意忽略,沈疆并未對陸闔的表現提出任何疑問,他又簡單叮囑了幾句,見大徒弟似乎認真聽進去了,才滿意地點點頭,沖著后堂叫了一聲。 “世函,你出來?!?/br> 一個看起來約莫有七八歲的瘦弱男孩兒聞聲跑了出來,看到陸闔的時候明顯嚇了一跳,一下子頓住了腳步。 陸闔一愣,隱隱猜到點什么:“這是……?” 他對自己現在的面相心里有數——絕不是那種不引小孩子親近的兇煞之相,正相反,原主長得溫和秀美,額頭寬闊、眼神明亮,一看就極有親和力,像個溫潤如玉的君子。 這孩子反應不對勁……莫非,他們先前曾見過? 可如果這孩子曾見那奪舍者做過什么事,一來沒有能活到現在的道理,二來——那害怕的反應也不該是如此“平淡”了。 不待陸闔思索出個所以然來,沈疆便直接給他介紹起來。 “這就是剛才我提到的那孩子,”掌門嘆了口氣,拉著男孩兒的小手將他帶到近前,“他叫鄒世函,是鄒氏二房所生——那天魔修屠門之時他剛好外出,因此僥幸逃出一命,” 說著,他摸了摸鄒世函的小腦袋:“那之后他就一直在宛丘附近流浪,我遇到他的時候,他跟一群小乞丐混在一起,還被鄒家從前得罪過的惡棍追殺,就像……” 陸闔若有所感地抬頭,沈疆果然滿眼復雜地看著他,流露出追憶的神色:“就好像你當年一樣?!?/br> 陸闔一怔,神魂深處原主那縷微弱的魂魄似乎被這話觸動了什么心事,又是一陣記憶有如洪水般涌上來,似乎帶著他又回到了年少時朝不保夕、惶惶不可終日的時候。 原主當年的境況其實更慘些——陸家繁盛一時,不是鄒氏這種積德行善的富商巨賈,而是如日中天的權貴?!瓣戧H”的爺爺乃當朝宰相,父親也官至尚書,素有清名。原主從小雖生活在江陰祖宅,卻也無時無刻不感受到家族榮寵帶來的種種權勢富貴。及至后來落難、滿門抄斬,他被忠心的家仆拼死換出來,然朝中jian佞當道,江湖鷹犬橫行,往昔蘇家最金貴的嫡少爺,天下之大,竟無處可容身。 若不是遇到師尊,他早便成為野嶺荒郊無人識得的枯骨了。 也難怪,他會將歸元宗看得如此之重,被那邪魔外道奪舍多年,竟還能憑著一絲微弱的魂火堅持至今,只為挽救他的親人、挽救門派于水火之中。 原主的性格,跟那越辰就仿佛冰與火的兩面:越辰面上冰冷高傲不好接近,其實卻性烈如火,滿腔嫉惡如仇的耿直,以至于得罪了小人,被一朝迫害——他因此被摧折出的心魔也同樣暴烈而直接:這世界污濁,統統毀了便是。 原主卻不同,他是那種看上去春風化雨的溫暖之人,卻反倒沉冷如冰,性格綿密。相比之下,他更是遭遇無妄之災——僅是由于體質天賦異稟便被賊人盯上,奪了身體,可這么多年下來,他仍然想著的是“予”而非“取”,心心念念的是“救人”而非“報仇”。 這兩種性子也說不出什么高下,各有各的好處,也各有各的缺憾,只是希望善良之人都能最終得償所愿,不要被苦難迷了眼睛,讓自己也沉淪為惡魔中的一員吧。 陸闔思及此,心中也是頗多感慨,看向恩師的目光中更是已帶了深深的感恩與孺慕——這半是他演出來的,半也是原主真情實感,透過那一縷神魂將悸動傳給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