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頁
陸闔恍若未聞地繼續說道:“我思來想去,能讓你如此不放心,定要將我鎖在身邊的,也許是那藏在漠北的三萬精軍?或是幫逸之在江南置的那處莊園?” 傅辰桓猛然抬頭。 “漠北?”他口干舌燥,“莊園?” 那天在金鑾殿上,促使他下了最后決心的密折上面,可不是這么說的。 陸闔打眼一看就知道出了什么差錯:“你果然不知道這件事,”他嘆了口氣,“老唐想隱退該是早就與你說了,他抽不開身,便借我的手置了個園子。至于漠北——我當時便覺得,暗中留一支軍隊的計劃有些冒險,但中原已定,戎人那里又委實不能掉以輕心——我以為你的大局觀足以理解,皇上,所以我給你上了密折……” “——我根本沒有收到密折!”傅辰桓猛然站了起來,他根本沒心情去理會什么唐逸之,只感覺自己喘不過氣來,“我沒……你……” “我知道,”相比之下,陸闔簡直鎮定得顯得有些冷漠了,“我一直沒能等到你的回復,便懷疑你身邊出了內jian?!?/br> “?!” “當時情況緊急,所以我就擅自做主,留了三萬人在羽白,只是考慮到你身邊不知道什么人能夠信任,所以我們見面之后,也暫時沒有提起這件事,本想等到國勢穩定,親自去北疆把那些人收回來的?!?/br> 接下來的話他沒有說,但兩個人都知道——傅辰桓一杯加了料的酒,便妄圖這段雄鷹的羽翼,將他囚在這令人作嘔的宮殿。 傅辰桓只覺得手腳冰涼。 他現在哪里還能不明白自己被人算計了——金鑾殿上收到的那封密折里,證據確鑿言辭誠懇,九分真一分假,只將漠北防備戎人的軍隊生生移到江南,憂國憂民便成為了包藏禍心,可笑他就真的深信不疑地一頭栽了進去,竟做出這種…… 000監控的面板上誤解值以一種驚人的速度飛快地降了下來。 不能怪傅辰桓如此輕易就相信了陸闔的話,他們相處這么多年,陸闔是個什么樣的人,他再清楚不過:這個男人可以輸,卻絕不屑于說謊。 再說他派去江南徹查的暗衛早已出發,再派人去漠北也并非難事,是真是假,實在太容易判斷出來了。 傅辰桓一時神智激蕩,竟一時都差點忘記了陸闔話里另一個驚人的信息:他身邊的心腹中存在內jian。 當年能截住陸闔給他的密信,還能布置了這么大一個網,要他們君臣如今相忌陷入絕地的,得對他們多了解,又在自己身邊爬到了什么位置? 想想就讓人遍體生寒。 李伯恒! 傅辰桓忽然心中一亮,想起前日奉上密折的那個言官來。 這個人他有些印象,雖然官位不高,但確實一直在起義軍中掌管機密信件,想藏住一封信不是不可能,但謀劃這么大的事,他身后也定然有人暗中cao控…… 皇帝正心煩意亂,一聲幽幽的嘆息傳進了他的耳朵。 陸闔做作地站起身,動作間分明流露出被鎖鏈絆住的遲滯,顯出少許狼狽,果然就看見對面青年的眼中頓時顯出快將自己淹沒的愧疚來,他故意避過了傅辰桓的視線,微微偏頭看向旁邊悅動的燭火,修長的肩頸線條在光影之中顯出格外的脆弱。 000盡職盡責地維持著“楚楚可憐”光環,并把宿主白天提煉出的覓曜花汁下進了傅辰桓面前的酒杯里。 “楓銘……”傅辰桓心疼得胸口痛,三步并作兩步上前就想扶住他,卻被堅決地避過了。 陸闔內力被封,現在無論事體力還是什么都根本不是傅辰桓的對手,可他一旦表現出這樣抗拒的姿態,年輕的皇帝卻便根本不敢稍有逾矩,只得眼巴巴地垂手看著他,感覺自己心都要碎了。 然而陸闔還嫌猛藥不夠:“這些天我一直在想這些事,也許我從開始就錯了,我太高估了我們兩人之間的信任……”他抬手阻止了傅辰桓滿臉激動想說的話,“但是傅辰桓,我從始至終沒有對不起你,你要么放了我,要么干脆殺了我?!?/br> “……” “叮咚”一聲輕響,殿內擺著的滴水石上一滴泉水顫巍巍地掉進下面的小池中,層層波紋推推撞撞地漾開去,池水中倒映出兩個模模糊糊的影子,仿若鏡花水月,那點脆弱的維系仿佛碰一下就要碎了。 傅辰桓覺得自己的心也要碎了。 他早該想到的,從前的威遠侯便是如此高傲烈性,當年便是占盡優勢的夏摯也降不住他、逼不了他,他的反抗和心思從來都是這樣堂堂正正地擺在臺面上,自己是怎么被豬油蒙了心,竟然會覺得,這樣一個人有必要偷偷背著他培植自己的勢力? 可笑!從一開始到最后,如果沒有陸闔的支持,他能一路打到這皇城下來嗎? 傅辰桓的手劇烈地顫抖起來,他從未有一刻如此鮮明地感覺到:他就要失去這個人了。 “陸大哥……” 陸闔對這聲哀哀切切的呼喚不為所動:“念在過去的情份上,我最后提醒你一句,你身邊那個姓林的副將,要小心?!?/br> “什……!”傅辰桓驀然睜大了眼睛,陸闔的話仿佛連上了他心中疑惑的最后一根線索,之前的懷疑和揣測突然統統都有了答案! 陸闔所說的人是他在起義途中認識的,曾經是個土匪,打起仗來十分驍勇,只是為人桀驁不馴,且性情殘暴,軍中對他的不滿其實一直很多,只是這人作戰能力實在太強,出于惜才的心思,他還是將之留了下來,開國之后,也封了不低的官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