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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闔……“夏摯惡狠狠地咀嚼著這個名字,似乎想要將之徹底撕裂咬碎,他的手慢慢松開來,順著緊緊包裹著修長脖頸的領子一路上移,撫摸上了威遠侯的臉,動作忽而旖旎,如情人間鬢首廝磨般親昵。 陸闔脖子上頓時起了一片雞皮疙瘩,他僵直著身子,卻不敢躲避,目光不期對上傅辰桓驚駭欲絕的面容,趁著夏摯不注意,微不可察地沖他安撫地搖了搖頭。 “別怕?!?/br> 戰戰兢兢與背景融為一體的傅家小少爺,分明從那個半日前在自己眼中還是魔鬼的人的動作里辨認出了這兩個字。 他鼻子一酸,險些流下淚來。 “你不知道……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夏摯手指忽然用力,在陸闔頸側留下一個鮮紅的痕跡,他咬牙切齒,仿佛與他之間有什么深仇大恨一般,“陸闔,你好大的膽子!” 陸闔轉頭,目光澄澈:“臣確實一無所知,傅相公忠體國,您究竟為何要如此趕盡殺絕?” “……”夏摯忽然笑了,他連退三步,臉上深刻的仇恨和瘋狂一閃而逝——他不明白,面前這個男人憑什么,憑什么總是這樣鎮定自若?明明已經見過這世間大部分的污濁,卻還能擁有如此清澈善意的眼神,還是如此天真,橫沖直撞到頭破血流,也不知道稍稍斂去身上的鋒芒? 可是……這不也正是最吸引他的地方嗎。 夏摯沒有答話,他飄飄忽忽地踱到另一處臺案,拎起酒壺,往白玉杯中傾倒出一杯翠綠色的酒。 就在陸闔以為他不會回答的時候,輕輕渺渺的聲音卻忽然在空蕩蕩的大殿中響了起來。 “威遠侯……可還記得晨妃嗎?” 陸闔猛然抬起頭來。 傅辰桓茫然地在那兩個似乎自成一個世界的男人之間來回看看,隱隱感覺到什么讓他恐懼的“真相”正呼之欲出。 他手腳發涼,禁不住微微顫抖起來。 陸闔卻已經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夏摯是先帝唯一的兒子,因此這兩位皇帝繼位自然,沒因為儲位之爭鬧出什么朝野震蕩的幺蛾子,而那幾年不思理政的先皇之所以后宮平靜、外戚也未能趁機專權,還有一個很大的原因——唯一誕下皇子的那位晨妃娘娘,在小皇子七歲的時候,便因為一場意外過世了。 彼時飛揚跋扈的國丈家其實尚未真正成氣候,宮里娘娘一走,又在各種因緣巧合之下與小皇子離了心,沒多久便被排擠出權力中心,再難翻身了。 如今看來,當年那次“意外”,也許背后…… 就站著帝國丞相蒼老智慧的影子。 是啊,不過是一個女人的生命,能換來國家更多幾十年的安定,在那些浸yin政治已久的老油條面前,簡直是再劃算不過的買賣了。 陸闔愣愣地望著面露嘲諷之色的皇帝,腦中忽然一陣眩暈。 皇上根本沒有理由騙他,而如果這一切都是真的…… 同樣年少失親,陸闔知道那有多痛——當年他的父母正是意外之下被戎人所殺,威遠侯后來恨戎人入骨,一力主戰從不姑息的性子,不能不說與這沒有關系。 更何況,他向來最討厭那種把國家社稷的安危系于一個無辜的女人身上的做法……俯首和親如是,誅殺“妖姬”如是,都不過是從另一個側面顯出男人的無能罷了。而在陸闔的心里,帝國宰相、他的老師傅家雖然手無縛雞之力,卻一直是個能臣,或至少是個頂天立地的男人。 威遠侯薄薄的嘴唇竟微微顫抖起來,他的視線飄忽地看向一旁迷惑不解的傅辰桓,竟感覺眼睛有些被刺痛了。 這個孩子……確實是無辜的。 但發生了那樣的事,他又何嘗不知道,自己先前對皇上一次次的勸導,那些“逆耳忠言”是如何利如刀鋒。誠然,當年先帝太過無能昏庸,晨妃家人又玩弄權術不知收斂,老丞相也是一片拳拳報國之心,但他的方法確實錯了,而他又憑什么要求,掌握天下臣民生死的皇帝,能將國事與私仇完完全全地分清楚? 他自己都做不到。 傅辰桓也隱隱察覺到了什么——這一天之內他接受的沖擊實在太多了,以至于連反應都慢了半拍,但陸闔臉上的表情實在是太過明顯,明顯到不容他逃避。 父親當年……究竟做了什么? 夏摯唇角抿出一個有些陰森的笑容,他看得出陸闔已經懂了他的意思,更不難看出對方臉上的掙扎和糾結……沒有那些無關痛癢的大道理說教,也不再義正詞嚴地“勸”他手下留情,不管怎樣,他的貓兒果然沒有讓他失望。 皇帝端著那杯酒,輕緩地走過來,赤足踏在大殿暖暖的長毛地毯上,沒有一點聲響。 “要我放過這小崽子,倒也不是不行?!彼蝗徽f。 殿外天空中又是一道驚雷,陸闔抬起頭來看著夏摯一半隱藏在陰影當中的臉,目光定在他手中的那杯酒上。 夏摯笑了笑:“威遠侯果然是聰明人?!?/br> “什……”傅辰桓看看那杯酒,又看看那兩個人的情狀,還有什么不明白的,“不!” 他都不知道自己突然之間哪兒來的勇氣,只是胸腔之間默然而生一陣惶恐,原本縮在角落的男孩兒一躍而起,跳過來就要搶:“你殺了我吧,這件事跟威遠侯沒有關系!” 陸闔吃了一驚,連忙去拉他:“小……住手!咳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