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誰都能聽出他話語里的哭腔，看來這孩子平時生活的太苦了。

    為了轉移孩子的注意力，十一問道：“磊子，明年你還能來上學么？”

    磊子頓了頓，點了點頭，“來的，我爺爺說只要我想念就會讓我念下去，而且今年我得了三百文錢，明年可以交束脩了，我會一直念的！”

    “那就好?！笔挥X得這么個聰明又努力好學的好苗子要是也不念書了，難免很可惜。

    不過磊子卻沒那么高興，“不過我們村和我一起來的人明年就不來了，因為他家沒錢了，他爹要出去找活干，他要回去幫家里干活?！?/br>
    磊子的話讓桌子上的人心情都不怎么好，看來這十里八村情況都一樣，大家都過得很艱難，相比之下，他們家算是異類了。

    吃完了飯，楊石峰給磊子裝了點瓜子糖果，當做新年禮物，硬是塞給他帶了回去，磊子走的時候，眼睛紅通通的。

    晚上，十一頭枕在楊石峰腿上，肚子上放著自娛自樂的小胖子，跟他說學堂的事情，“聽小石頭說下一年好多孩子都不打算來念書了?！?/br>
    楊石峰摸著十一的長發，“這也難怪，之前家里有富余的錢送孩子來念書，但是一征兵，家里有錢的都出錢買人頭了，這么多錢一出，實在是沒錢了?，F在村里人基本上都一天兩頓糙米粥，能吃白米飯的人家都少之又少?！?/br>
    十一也知道這事，因為鋪子里的生意實在是不好，大家年貨都沒錢買了。

    十一第一次認識到，這個時代底層的老百姓過得有多么身不由己?？墒撬麄冋l都無力改變什么。唯一可惜的就是那些沒錢念書的孩子，本可以改變命運，卻還是夭折了。

    “明年估計沒多少孩子念書了，怪可惜的?！?/br>
    楊石峰感慨道：“是啊，家里沒錢肯定就不讓念了，除非村民們能賺到錢，但靠種田賺錢，沒個三年時間是緩不過來的，估摸著三年后送孩子來上學的估計會多點?！?/br>
    賺錢？十一咬了咬唇，盯著肚子上的小胖子陷入了沉思。

    小胖子看他娘老盯著他看，還一動不動的，好奇地眨了眨眼，“啊啊”叫了兩聲。結果他娘沒理他，他便揮舞起雙腿雙手，怎一個手舞足蹈了得，手腳“啪啪”打在十一身上，疼的十一嘶嘶吸氣。

    十一揚起巴掌，“小胖子，你一天不造反手癢??？！”

    “啊啊——”

    “我看你是欠打！”

    “哇哇——”

    楊石峰看母子兩又要吵起來了，趕忙將十一抱到旁邊，再將她身上的小胖子抱進懷里，隔離開兩個人，然后拍著小胖子的背哄，“好了好了，別叫了啊，下次不可以那么大力氣知道么？娘會被你打疼的?！?/br>
    小胖子又“啊啊”叫了兩聲，不過叫過后便摟著他爹脖子不叫了，很給面子。

    十一看得直哼哼，一肚子酸水，到底誰才是懷了他十個月，辛辛苦苦把他生下來的人??！到底誰才是每天給他一口口糧的人??！

    楊石峰抱著小胖子在房間里溜達，一邊溜達一邊輕拍，沒一會就把小胖子哄睡著了。

    十一閉上眼，有氣無力，“這到底是不是我生的啊，怎么跟我就大喊大叫的，在你跟前就這么乖??？”要是她哄，沒半個時辰壓根哄不睡，天知道怎么回事。

    楊石峰笑嘆口氣，將胖兒子放到搖籃里睡下，走到床邊將她摟進懷里，像拍兒子那樣輕拍著她，“好啦，不氣不氣，等他大一點我再教訓他好不好？”

    十一哼了哼，“我才不信你的話，他現在就是你的心肝寶貝眼珠子，你的超級大寶貝，你能舍得教訓他？還不如我自己動手呢?！?/br>
    楊石峰笑得開懷，在她額頭上吻了一記，“胡說，你才是我的心肝寶貝眼珠子，是我的超級大寶貝，團子也比不上你?！?/br>
    十一盡量控制住自己嘴角的笑意，可是挺難的。

    楊石峰突然將十一從床上抱了起來，把她的腿盤在自己腰上，讓她摟著自己的脖子，像哄團子那樣邊晃悠邊拍著她的背，“好了，哄完小寶貝，要哄大寶貝睡覺了?！?/br>
    “噗嗤——”十一再也忍不住笑意，臉埋在楊石峰脖頸里笑了。

    這男人，現在情話技能突飛猛進啊。

    不過，還別說，被這樣抱著哄還挺愜意的，十一也不知道怎么的，漸漸地就閉上了眼睛，真的睡著了。

    然而夜里，十一突然睜開眼睛，耳朵里有異常的聲音。

    第72章

    十一聽到外面有極輕的腳步聲, 這腳步聲并不是家里人的。

    外面有人！

    十一不動聲色地看了眼搖籃, 小家伙正睡得香甜，不由松了口氣，悄悄坐起來，伸手戳戳楊石峰的胸膛。

    楊石峰立馬睜開了眼, “十一，怎——”

    十一一把捂住他的嘴，湊到他耳邊用極小聲的聲音道：“別說話, 外面有人?！?/br>
    楊石峰目光一緊, 悄無聲息地點點頭，跟著坐了起來，拿過兩個人放在床邊的衣服，在黑暗中把衣服穿好，然后率先下床, 在十一肩膀上按了按，示意她就在屋里等著, 將搖籃里的小家伙輕輕抱過來送進她懷里, 這才走到柜子邊, 拿了把十一用來醫治的匕首, 悄悄地走到門后將門打開。

    堂屋里果然有窸窸窣窣的響動, 像是在翻動著什么, 楊石峰眼神一暗, 差不多猜到來人是干什么的了。

    楊石峰握著匕首靜靜地聽了一會，聽出翻動的人只有一個, 心里有了成算，慢慢挪出去，一步一步挪到柜臺邊，漸漸看到一個黑漆漆的人影正在將貨架上的東西往一個布袋子里裝，絲毫沒有發現有人已經到了他背后。

    就是這個時候，楊石峰舉起放在一邊的椅子就朝著黑影掄了過去，黑影不妨，一下子就被椅子的巨大沖力給掄摔在地，身子撞到柜臺，發出一聲巨響，同時嘴里也發出一聲慘叫來。

    “什么人！”楊石峰在柜臺上一撐就翻進了柜臺里，再一次舉起椅子掄在來人的背上，將剛準備爬起來就跑的賊人再一次掄在了地上，慘叫聲比剛剛更大。

    楊石峰上前去將來人的胳膊一抓，反扭在身后，膝蓋抵在這人后腰上，牢牢地制住了他，讓他絲毫無法動彈。

    這時，楊爺爺聽到動靜跑了出來，點亮了一只蠟燭，頓時屋子里亮堂起來，眼前的一切看了個分明。

    “這是怎么回事？”

    “有小偷來咱們家偷東西?！睏钍逭f著，伸手扭動身下小偷的臉，頓時小偷的樣子呈現在眼前，竟然是熟人！

    “唐老四，竟然是你！”來人就是同一個村里的唐老四。

    唐老四臉摔在地上流了血，嘴巴也磕破了，鼻子也在流血，怎一個慘字了得，見被抓住了，害怕地直求饒，“對不起對不起，我一時鬼迷心竅了，你們放過我吧，我再也不敢了?！?/br>
    “啊——”楊石峰正準備說什么，忽然聽到院子里也傳來一聲慘叫，一驚，立馬朝楊爺爺道：“爺爺，你快給我拿根繩子來?！?/br>
    楊爺爺趕忙走到放雜物的地方拿了跟繩子，楊石峰二話不說就用繩子給唐老四綁上了，將人往角落里一扔，爬起來就往院子里沖，結果就見十一正將一個黑影踩在腳下，懷里穩穩地抱著他家小團子。

    十一腳下的人就像個烏龜一樣四肢亂動，卻絲毫掙脫不得，只能一個勁地哀求，“疼疼疼！不要再踩了，放過我吧！我不跑了?！?/br>
    十一不理他，腳上又用了幾分力，踩得身下人慘叫連連，比里面的唐老四還慘。

    楊石峰顧不得其他，首先走到十一跟前看了下團子，小家伙已經醒了，卻不哭不鬧，也絲毫不害怕，只睜著大眼睛好奇地瞅著趴在地下的那個人，嘴里發出“啊啊哦哦”的聲音，也不知道在講什么，楊石峰這才問道：“怎么回事？你怎么出來了？”

    十一云淡風輕道：“不會只有一個人來偷東西，外面肯定還有人放風，我從窗戶那一看就見這個人正試圖翻圍墻逃跑，就從窗戶出來給他逮住了?！?/br>
    對于自家媳婦的剽悍，楊石峰簡直不知道該說什么才好，無奈道：“那你怎么把團子也抱出來了？這多危險啊，嚇到了怎么辦？”

    十一有點訕訕的，吐了吐舌頭，“我出來的時候忘了懷里還有個團子了，就這么帶著他蹦出來了，不過這小胖子一點不害怕，我蹦出窗戶的時候他還咯咯笑來著。是不是啊小胖子？”

    小家伙“啊啊”兩聲，中氣十足，叫聲中充滿著興奮。

    楊石峰：“......”算了，不說了。

    楊石峰又用繩子將十一腳下的人綁了起來，這人也是個熟人，村里的張天寶。

    楊家動靜這么大，還又是哭又是嚎的，左鄰右舍都吵醒了，紛紛點亮了燈過來楊家問詢怎么回事，楊石峰也沒想遮著掩著，直接就要去將大門打開，不過十一拉住了他，說道：“先等等，過會再開門?！?/br>
    楊石峰不解，但還是聽話地沒去開門，只將兩個人綁在一起。

    十一將懷里的胖家伙遞給楊石峰，“抱著小胖子，別讓他看我?！?/br>
    楊石峰更是不解，“你要干什么？”

    十一沒說話，雙手握拳，骨頭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走到兩個人跟前，提起拳頭就開揍，一拳又一拳如鼓點般落在兩人身上，發出rou體碰撞的沉悶聲。

    “??！救命??！別打了別打了！”

    “求求你別打了，饒了我們吧，啊——”

    “娘，救命啊——”

    楊石峰看著眼前這暴力的畫面嘴角一抽，趕緊捂住懷里小胖子的眼睛不讓他看。

    小胖子正看得津津有味呢，還發出咯咯咯的笑聲，突然這么精彩的畫面被擋住了，頓時急了，揮舞著小拳頭就要去抓，嘴里還發出急切的“啊啊”聲，想讓楊石峰把手拿開。奈何人太小了，怎么也掙脫不開他爹的大手，等到終于可以再看見的時候，他娘已經揍完人了。

    小胖子失望極了，沖著楊石峰“哇哇”大叫，好生氣的。

    楊石峰親親他的胖臉蛋安撫，“乖乖不氣，那個你不能看的?！?/br>
    “哇哇！”小胖子不好哄，還攥著小拳頭揮舞，朝他爹發怒。

    十一照著小胖子的肥屁股拍了一下，然后舉起拳頭給他看，“不許鬧，小心我揍你！就像剛剛揍那兩個人一樣揍你拍，怕不怕？”

    小胖子看著十一的拳頭，“哦哦”了一聲，不叫了。

    十一哼笑一聲，抱過很識時務的小胖子，對楊石峰道：“可以讓外面的人進來了?！?/br>
    楊石峰這才明白十一剛剛打的什么主意，在她鼻子上捏了捏，笑著去開了門，對外面的村里人說了家里遭賊的事情。

    村里人聞言，又驚又奇，都不愿意走了，紛紛留下來要看看接下來怎么辦，而且人還越來越多。

    楊石峰沒管來看熱鬧的人，將兩個鼻青臉腫的人扔在院子里。

    兩人見徹底暴露，又被十一打得差點沒命，此時滿心都是害怕，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的，“石峰，你饒了我們吧，我們是一時鬼迷心竅了，我們下次再也不敢了，你這次就放過我們吧?！?/br>
    “石峰，我們不是故意的，實在是家里太窮了，半點米都沒了，一家人天天吃不飽肚子，我們這才被逼的沒辦法想出這么個餿主意來的，看在我們這么可憐的份上，你別跟我們計較了?！?/br>
    “是啊是啊，都怪朝廷征兵鬧的，我們家年都沒法過了，我家剛出生的小子連奶都喝不著，都快餓死了，我實在沒辦法了才跑你家來了，我們就是腦子糊涂了，下次真的不會再干了，石峰，看在同村這么多年的份上，你放過我們吧?！?/br>
    楊石峰靜靜聽了半晌，沒有說話。

    這兩個人跟他差不多大，小時候一起玩過，雖然關系不是太好，但也沒交惡。他們兩平時雖然不是什么大好人，但也不是壞人，以前也沒聽說過他們干偷雞摸狗的事情，這次估計是真的沒飯吃，看他們家有錢，便把主意打到他們家來了，想偷點東西回去。

    可是，他們家有錢不代表就能讓他們偷。

    楊石峰站起身來，對楊爺爺和十一道：“我去叫他們的家人來?！?/br>
    結果不用去叫，這兩人的家人已經被村里其他人喊來了。

    來的人是唐家老爺子還有張家老爺子，兩個老人家滿臉的羞愧，一看見楊爺爺就跪了下去，道歉：“老楊，對不起啊，我家這兔崽子竟然干出了這種事，我都沒臉見人了?！?/br>
    “老楊，對不住，我家這畜生我回去一定打死他?！?/br>
    楊爺爺怎么忍心看兩個同輩的人跪自己，一手拉著一個往上扶，“你們兩起來，有什么話我們好好說，別跪，這不是折煞我么！”

    楊爺爺好說歹說才把兩個老頭兒拉了起來，結果兩個老頭兒上去就給自家孫子劈頭蓋臉一頓打，打得兩個人本來就跟豬頭一樣的臉更加難看了，叫聲能傳遍整個村子。

    “你個小畜生！我就是這么教你的？竟然來別人家偷東西，我看你是不想好好活了！”

    “我今天就打死你算了，省的祖宗的臉面都被你丟光了?！?/br>
    楊爺爺看這場面，又上前去拉，結果怎么都拉不住。

    十一卻坐在椅子上沒動，對這幅場景不置可否，好整以暇地看著兩個老人家打自家孫子，心里卻明白這不過是在變相的求情罷了。也不知道這兩個老人家是不是真的不知道自家人要來偷東西。

    不過不管真相如何，今天的結果已定，此事注定不會有什么浪花，大家都是同村的，一起生活了這么多年，老一輩的情誼還在，更何況他們家什么東西都沒丟，難不成真的把人家給打殺了或者送去坐牢？想也是不可能的，所以她剛剛才在人來之前先把這兩人揍成豬頭，夠他們疼幾個月受受苦的了。同時也能殺雞儆猴，讓那些打著他們家主意的人安分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