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節
申請表一旦交了就不能撤回, 朱砂用這種類似于先斬后奏的方法,迫使得蘇禮錚只能接受她的這個決定。 蘇禮錚定定的看了她一陣,然后低下頭去, 把餐盤里的最后一塊排骨夾到她碗里, “吃罷,你喜歡的, 以后……” 以后有很長一段時間吃不著了,他頓住,沒有法子把這句話說完整。 空氣又沉默了下去,周圍都是來吃飯的同事,有人還和他們打招呼, 然而他們之間卻像是被隔離開來,完全聽不到身旁的喧鬧。 朱砂看著面前的餐盤有些愣神,她努力的壓抑著心里的難過, 小聲囁嚅道:“蘇、蘇禮錚,你別這樣……” “我這樣,我哪樣?”蘇禮錚抬起眼來看她,目光里有不解,“朱砂, 你要去,為什么不明明白白的告訴我和我商量, 非要等事情已成定局了再來通知我?” 朱砂張了張嘴, 卻說不出話來,被他問得啞口。 為什么沒有提前說, 不過是怕他阻止,他對自己的影響力有多大,恐怕他自己都不知曉。 可是朱砂卻很清楚,他在自己的世界里占據了越來越重要的地位,如果他執意要勸,那到最后她極可能就放棄了。 所以,她才不敢提前告知他自己的真實想法,哪怕明知他已經猜到端倪,賭的不過是他對自己無條件的寬容。 她的想法很好懂,幾乎全都寫在了臉上,蘇禮錚明白過來時不知該說什么才好,只覺心里一陣陣的堵得慌。 他深吸了口氣,推開面前的餐盤站起身來,朱砂下意識的想去拉他的手,可是才伸過手去就被他躲開了。 朱砂一愣,抬頭錯愕的看著他,這是有史以來他第一次躲開她,她忽然反應過來,蘇禮錚生氣了。 蘇禮錚躲開她的手,瞬間又有些后悔,不知道這樣會不會讓她難過,于是偏頭看了她一眼。 卻只看見她錯愕又茫然的表情,心里有無數的委屈和疲憊一齊涌了上來,他苦笑了一聲,“朱砂,你不能……不能因為我愛你,不能離開你,就這樣欺負我?!?/br> 他的聲音很低,低到只有朱砂能聽清,于是她便連他所吐露的委屈和無奈都全盤接收,可是她不知要怎么解釋或是安慰,只能望著他離開的背影兀自發愣。 “朱醫生吃完飯啦?”有同事路過同她打聲招呼,她這才回過神來。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辦公室的,蘇禮錚中午離去時的背影一直在眼前晃來晃去,明明是他穿得很好看的白襯衫,卻添了許多的委屈。 這種感覺讓她覺得陌生而無措,在她所有的認知里,蘇禮錚是大度穩重的,是妥帖溫存的,他像是恒古不變的星光,溫柔而堅定,永遠都對她包容和理解,從不會生氣和發脾氣,他連無奈,都永遠有一絲絲的寵溺。 朱砂忽的一怔,想起他中午說的那句話來,“……你不能就這樣欺負我?!?/br> 心頭像被針刺過,她捂住臉趴在桌面上,頭一次覺得自己已經在恃寵生嬌,她以為他不會受傷,可是卻忘了,這世上沒有那么多的理所當然。 他沒必要理所當然的無條件的理解和支持她,也沒義務對她無止境的縱容,他對她好,不過是因為他愛她罷了。 可是朱砂不知道該怎樣去解釋,解釋自己是無心的?是忘了同他商量? 可是分明,她早就想過了,還似乎很精明的在家里所有人面前試探過了。 而蘇禮錚,也意有所指的表達過自己的意見了。 她的沮喪引來了鄔漁的關切,“阿朱,你怎么了,是不是又舍不得走了?” 朱砂交了申請表,辦公室所有人都覺得有些驚訝,因為以她的條件,其實并不需要走這一趟,而且醫院也沒有強制要求必須去的意思。 可是她還是決定要去,那邊條件不是很好,起碼同處處方便舒適的h市無法相比,大家便都很佩服她,連向來不怎么和睦的任秋月,都特地對她說:“去了那邊要照顧好自己,一年很快就過的?!?/br> “干嘛呀,又不是明天就走了,再說別人都能去,我當然也沒事?!北藭r她滿心壯志豪情,覺得自己做了多了不得的事,心里一陣激動和興奮。 可是轉眼就蔫兒了下來,搖搖頭有些難堪的對鄔漁道:“……蘇禮錚不高興了?!?/br> 鄔漁這時才知道原來蘇禮錚是不知道這件事的,不由得愣住,“我以為……不是,你怎么沒跟他說呢,照理講他不會不同意的???” 朱砂抿抿唇,將前天飯桌上眾人的反應告訴她,“……我就是怕……所以才不跟他講的?!?/br> “可是現在他生氣,并不是因為你要去援疆,而是你沒有事先和他商量?!编w漁搖頭笑笑,一針見血的指出問題所在。 朱砂也知道是這樣,可是卻有些不知該怎么辦才好,鄔漁嘆了口氣,道:“晚上回去哄哄他罷,以后別這樣了,你想要是換了你是他,心里該多不舒服?” 為今之計也只能如此了,朱砂嘆了口氣,垂下了眼簾。 因為和蘇禮錚鬧了別扭,朱砂便覺得下午的工作時光尤其難熬,她時不時就看看時間,卻發現很久了都還不到下班的點。 好容易熬到能走,她收拾了東西匆匆忙忙下去一樓,卻被告知蘇禮錚今晚上夜班。 “……???”她有些愣愣的,望著同她講話的蘇禮錚的學生有些反應不過來。 學生嘆氣道:“李權老師有事,所以蘇老師就替他值班了?!?/br> 朱砂勉強笑笑,視線在辦公室里逡巡一圈,問道:“那……你蘇老師人呢?” “哦,老師去腫瘤科了,送個病人過去?!睂W生聞言應道。 朱砂哦了一聲,然后在門邊的一張椅子上坐了下來,她要等蘇禮錚回來,見到人了再走。 時間仿佛過了很久,朱砂覺得自己坐得腿已經有些麻了,這時才聽到蘇禮錚講話的聲音從外面傳進來,“16床今天送回來的化驗單給他送到腫瘤科去,尤其是那個降鈣素原的別落下了,別忘了跟管床醫生說ct的片子還沒出……” “轉科記錄寫了沒有……”蘇禮錚一面同學生講話,一面走進辦公室,進門的第一眼就看見朱砂熟悉的水綠色連衣裙的裙擺,那朵盛放的睡蓮直直沖進他的眼底。 他腳步頓住,說了句:“哦,小師妹來了?!?/br> 語氣里有朱砂才能察覺的不著痕跡的冷淡,她忽然站起身來,從未在他面前如此不知所措過,“是,我……聽說你今晚是夜班?” “嗯,權哥家里有事,我和他換了,忘了告訴你,不好意思?!彼瓜卵鄄€,語氣平淡的解釋道。 似乎也并沒有多少誠意,朱砂想,可是她又沒法子去問他為什么不提前說,她也才剛做了一模一樣的事。 于是只好咬著唇沉默片刻,然后小聲的道:“那……那我先回去了,你記得吃晚飯?!?/br> 蘇禮錚撩了撩眼皮,艱難的忍住心里想摸摸她的頭的沖動,扯了扯嘴角應了聲嗯,然后又低頭去做別的事了。 朱砂想同他解釋白天的事,說說自己心里是怎么想的,可是場合卻不對,她看了眼他衣襟處別著的麥,又看看他冷淡到沒有表情的臉,到底是將話吞了回去。 她轉身磨磨蹭蹭就差一步三回頭的走了,蘇禮錚在辦公室窗口望出去,看見小姑娘垂頭喪氣的背影,一點都沒有平時的精神,說不心疼是假的。 可是他卻強迫著自己硬下心腸來,朱砂必須得到一次教訓,否則她會認為她沒有任何錯處,有了第一次,以后就會有第二次第三次,甚至是無數次。 去援疆不是壞事,若是她明白告訴他就是想去,他雖然不同意,卻不會阻攔,要是換了其他可能會給她帶來傷害的事,她仍然如此行事,要是有個萬一,他不敢想后果是什么。 在這件事上朱砂表現出來的,在蘇禮錚看來是沖動莽撞的一面,令他十分憂慮,于是下定決心要讓她吃教訓。 只是他并不知道,現今的他于朱砂而言,是一個只需幾句話就能輕易就影響她任何決定的人。 朱砂回到家,仍然是垂頭喪氣的模樣,霍女士看看她背后,納悶道:“阿錚呢,沒和你一起回來?” “……他今晚和同事換了夜班?!敝焐罢A苏Q?,后知后覺的應了聲。 霍女士哦了一聲,然后催她去洗手吃飯,“快去吃飯,吃完了好洗澡休息,累了罷?” 她將朱砂的沮喪看做了疲憊,語氣關切極了,朱砂不知該怎么解釋自己不是工作累了,只好閉上嘴巴不說話。 吃完飯后她把交了援疆申請表的事告訴家里人,父母皆是錯愕片刻后便表示了支持,“是好事,多出去開開眼界也好?!?/br> 大堂嫂問她:“你同阿錚說過了么?” 她一愣,面上的表情變得有些尷尬,“他、他知道了的……” 只說了這幾個字就停了下來,霍女士這時才發現女兒的異常,試探著問道:“怎么,阿錚不同意?” 朱砂忙搖了搖頭,“沒有沒有,就是……” 她支支吾吾的將兩人的爭執告訴母親,然后垂著頭一副苦惱的樣子,霍女士同丈夫對望了一下,伸手摸摸她的頭,道:“是你做錯了,你該先同阿錚通個氣的,過日子最怕就是這樣,哪能都一個人做主不和另一個商量呢?” 商量也許并不會改變事情最后的結果,也許明明意見不和但一方還是固執己見的要去做某件事,但商量本身就是一種態度,一種愿意給予對方的尊重和重視。 蘇禮錚要的,大概也只是朱砂的這個態度罷了,可是卻被她因為害怕自己被他影響而忽略了。 大堂嫂也拍拍她的肩膀,勸說道:“同他道個歉,再哄哄他,以后別這樣了?!?/br> 朱砂嘆了口氣,覺得一陣頭大,她也知道要去哄他,可是,他卻好似不給哄啊。 作者有話要說: 蘇師兄(難過):小師妹欺負我?。。?! 小師妹(沮喪):……對不起嘛。 碎碎念: 小師妹走還是要走滴……沒見過交了申請表沒特殊情況還能撤的…… 瓦就是這么絕情?。。?!略略略略略~ 完結倒計時開始了?。。。?!快來收藏我的接檔新文?。。?! 有新的小哥哥小jiejie等你們吶 文案: 沈家自詡世代書香詩禮人家,不想出了個沈硯行,滿身銅臭。 葉家往上三代游戲人間花叢,偏生出了個葉佳妤,是個情種。 有一個人,陪你看過春花秋月,走過四季輪回,ta是你的誰? 沈硯行(含情脈脈):是心頭至寶! 葉佳妤(面目猙獰):是大豬蹄子! 第79章 第二天早晨, 朱砂同以往每個蘇禮錚要下夜班的日子一樣,拿了霍女士給他準備的早飯才出門。 然而到了急診,她卻并未見到蘇禮錚的身影。 辦公室里只有林平儒和蘇禮錚的住培生在忙碌, 噼噼啪啪的敲鍵盤聲音在安靜的室內不停響起, 她竟然有一瞬間的躊躇,不敢去敲門, 生怕打破了平靜。 林平儒先發現的她,只看了她一眼,就哦了聲道:“錚哥去搶救室了,六點多來了個要插管的,轉身心率就測不出來了?!?/br> 就這樣簡單的兩句話, 朱砂已經能明白當時情況的危急。 她嘆了口氣,將保溫飯盒放在桌上,拜托道:“這是他的早飯, 麻煩你們替我提醒他?!?/br> “好嘞,你放心,保證辦好?!绷制饺迕χ_化驗單,頭也不抬的應了一句。 朱砂腳步頓了頓,在走道拐角處往急診大廳張望片刻, 終究是不見熟悉的身影忽然出現,只好抿抿唇低頭往樓上走。 中午休息時她一反常態的打電話回家, 言語間仿似不經意的問起蘇禮錚, 霍女士知道他們在鬧別扭,心里雖著急, 卻也不愿露出痕跡來,只是同平常一樣道:“阿錚睡覺去了?!?/br> 朱砂還想問什么,可是很多話涌到嘴邊又咽回去,她不知道能和母親說些什么,只能哦了一聲,又沉默了下去。 她直到晚上下班才見到蘇禮錚。 這一天她很忙,下午時來了很多個加急的病人,住院部開過來的單子上很多都用鉛筆寫著“病人等待手術”或是“患者需做化療請盡快檢查”的字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