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
蘇醫生:這屆輔助科室不行啊。 朱醫生:有本事你別開?。兀?/br> 蘇醫生:……不敢不敢。 第2章 當清晨的第一縷陽光刺破云層抵達地面,蘇禮錚從值班房匆匆走出,他要趕在早交班之前將病區所有病人都再查一次房。 省醫院的急診科占據了醫院從門診部到住院部由東區到北區的一樓區域,分為門診、留觀區、搶救室和eicu,蘇禮錚一張床一張床的看過去,結束時已經是七點半以后了。 他回到辦公室,再次確認昨夜睡前寫好的交班記錄沒有需要修改個補充的地方,然后按下了打印鍵。 打印機發出細細的咔啦一聲,然后打印紙很快被傳送進去又出來,他拿下剛打印出來還有熱氣殘余的紙張,看著最頂頭一句昨日新收病人9人,想到其中三分之一是夜里自己收的。 想到這個,又難免想起昨晚朱砂那像炸了毛的貓似的語氣,后來的病人因為有家屬和男護士幫忙,他沒再上去,但卻能想象得出她是怎樣一副表情。 一定是會當著學生的面就埋怨他的,然后一臉無奈的指揮家屬給病人過床,出結果時一定會一面讀片一面在心里破口大罵。 但她卻不會因為這些情緒影響了工作,因為她所受到的家教不允許她消極怠工。 早八點,急診科一群醫生護士到了大教室開始交班,同其他科室不太一樣,急診科上上下下加起來一百多號人,辦公室裝不下,于是只好改在平時用于科室會議和業務學習的大教室進行。 蘇禮錚站在第一排,對面是主任,由他的一線林平儒開始交班,“病區總人數48人,昨日新收病人9人,危重……” 相較于急診此時所有人靜聽交班和主任講話的不同,三樓影像科集體讀片后,眾人神情輕松許多。 “阿朱你怎么這么憔悴?”與朱砂私交甚篤的鄔漁一邊喝著牛奶一邊打量著她亂蓬蓬的頭發,嘖嘖有聲,“看你這模樣,頭發也沒梳,邋邋遢遢的到時候怎么嫁的出去?!?/br> 朱砂趴在空桌子上,眼里只有那一疊護工阿姨還沒分發到住院部各科室的裝著片子的袋子,藍色的“省人民醫院”幾個大字有些晃眼。 她哭喪著臉道:“怪我嗎,急診到了五點半還開了檢查單上來,蘇禮錚真是……黑得徹底,我怎么就那么倒霉跟他對上班了??!” 昨日的待班二線是王錄秋,聽了她的抱怨有些詫異,“昨天晚上這么忙???” 朱砂直起腰,看了容光煥發的王錄秋一眼,背又駝了下去,沮喪的抓著頭發,“秋jiejie,我什么時候才能像你一樣成為不需要在醫院睡的二線???” “等你到了我這把年紀一定就是了?!蓖蹁浨锱呐乃m然有點憔悴但還是很光滑緊致的臉蛋,“年輕人,一會兒回去睡一覺,就又能活蹦亂跳啦?!?/br> “怕什么,寫一個急診報告兩百塊,你多寫幾個不就有護膚品的錢了?!编w漁將空了的牛奶包裝盒扔向垃圾桶,半空中出現了一道完美的拋物線。 朱砂拍了拍桌子,忿忿道:“我不要,我就想睡覺!” 五天一個夜班,進影像科這幾年來她也已經習慣了,可習慣不代表喜歡,每次遇到像昨晚那么忙的夜班都要抱怨一番。 “你是大小姐,當然不需要這點錢啦?!敝焐霸捯舨怕?,就有另一道聲音緊接著響起。 朱砂一聽到這句話,心里就暗道不好,鄔漁要跳起來懟回去了。 果不其然,鄔漁聞言立即就涼涼的回了句:“大小姐怎么啦,大小姐就不需要花錢了?你別是嫉妒人家會投胎罷?!?/br> 任秋月皺起眉頭,“我沒這個意思?!?/br> 鄔漁對她的說法嗤之以鼻,哼了聲道:“知道你看不慣阿朱,可這世上本來就同人不同命,你眼紅也沒用?!?/br> 同樣的話朱砂不知道聽了多少遍,心里既覺得沒必要,又覺得無奈,忙站起身打圓場道:“我哪里是大小姐,我還有個比我大了一輪的大姐呢?!?/br> 她一面講,一面悄悄扯了扯鄔漁的白大褂袖子,阻止她繼續說下去,雖然大家都對這種偶爾出現的針鋒相對見怪不怪,但畢竟當著眾人的面吵起來,到底不太好看。 朱砂覺得很無奈,她本科讀的是臨床醫學,研究生時卻讀了影像,導師正是科主任馮道衡,畢業后借著主任的東風順利留院,所以在科里她算是走了后門進來的,自然會有人背地里議論。 尤其是任秋月這種歷盡了千辛萬苦才從下級醫院考進來的醫師,原本想去臨床科室,卻陰差陽錯到了影像科,難免覺得自己被大材小用,對朱砂這種家境優渥人生順風順水又不大肯吃苦的就更看不慣了。 朱砂覺得任秋月真心冤枉自己,她哪里是不肯吃苦,只是特別針對某個人,特別不想跟蘇禮錚那個“黑戶”對班而已,當然啦,若是有得選,也是真的不想上夜班。 在省醫,大家習慣將某些容易招來病人的醫生戲稱作“黑戶”,他們總是能收到很多各種問題的病人,在他們的班上總會有病人出現各種狀況,每個科都會有那么一兩個“黑戶”命爛名聲在外。 蘇禮錚倒還不算,他的班上住院部病人總的來講還是平穩的,只是門診容易遇到各種突發狀況,否則他哪能交完班處理完醫囑就走人。 “老蘇走這么早,去約會???”杜永明在辦公室門口和他迎面碰上,笑著調侃了一句。 蘇禮錚搖頭笑笑,道:“有位長輩在省中醫院住院,情況不是很樂觀,我去探探他?!?/br> 杜永明哦了一聲,揮手道:“那你快去罷,你的病人有事我再電話聯系你?!?/br> 蘇禮錚笑著道了聲謝,掏出車鑰匙來,出了自動門,頂著凜冽寒風往醫院的露天停車場方向走去,天愈發冷了。 省中醫院的腫瘤內科vip病房里,醫生正在查房,蘇禮錚站在門口看見一群的白大褂,立刻就明了碰上主任大查房了,便又退回了門外。 沒過多久,有人陸續退出到門外講話,蘇禮錚覷了個空,側身擠過人群,將帶來的水果放到了床頭柜上。 蘇禮錚放好東西后就留在了原地,此時才發覺這是在進行一次教學查房。 “患者朱昭平,男,89歲,因……”實習生抱著病歷夾匯報病史,這是教學查房中最初的一環。 老人在十年前確診了非霍奇金淋巴瘤,最初所有人都覺得這是個很大的打擊,覺得可能就要熬不過去了,未料老人很是看得開,直言家中子弟爭氣,他唯一放心不下的只有老來才有幸得的小孫女還沒長大。 蘇禮錚彼時不過二十出頭的年輕人,在醫學院念了幾年書,對這個病的所有認識都是來自于書本,內心憂慮,卻又只能沉默以對。 那時祖父也還在世,去朱家的盛和堂探望這個相交了一輩子的同門師弟,信誓旦旦會替他照料小姑娘。 然而命運總是愛開玩笑,祖父突然有天就在睡夢中離開了人士,蘇禮錚在很長時間里都覺得有些啼笑皆非,還說照顧別人,到頭來,還要人家時時替他照拂自己這個不成器的孫子。 他東想西想,回過神時教學查房已經到了主任總結的階段,衣袖忽然被人拉了一下,他順著動作望去,見半躺在床上的清瘦老人正笑著看他,關切的問道:“你吃早飯沒有?” 蘇禮錚點點頭,隱瞞了自己還沒吃早飯的事實,問他:“爺爺你今天感覺怎么樣?” 朱昭平笑著點點頭,“好,好,都好?!?/br> 他知道蘇禮錚能在工作日這么早出現在自己這里,必定是剛下夜班,又道:“昨天容容也值班,不知道回去沒有?!?/br> 蘇禮錚抬起手腕看看表,時針恰好指向了十點,他笑了笑,應道:“應該回去了,她們科八點來人接班就能走?!?/br> 朱昭平聞言就笑著點點頭,又低聲問起他工作中有沒有困難之類的問題,正說著,那廂主任給學生們講完了課,回頭對朱昭平道:“老先生您先休息,一會兒護士來給您打針?!?/br> 朱昭平笑著點點頭,主任抬頭看見蘇禮錚,又笑著多問了句:“這是您孫子?” “是啊,下了夜班來看我?!敝煺哑讲蛔〉狞c頭,枯瘦的手拍拍蘇禮錚的手,露出了很自豪的樣子,“他很孝順的?!?/br> “一表人才,老先生有福氣?!敝魅涡χ鴳鸵痪?,然后告辭,轉身帶著浩浩蕩蕩的隊伍離開了病房。 隨著最后一個人離開,屋內頓時安靜了下來,vip病房寬敞明亮,蘇禮錚身后的窗戶外是高遠的天空,空氣雖然冷,天卻還是碧藍的。 他坐在床邊的沙發椅上,給老人削蘋果,修長有力的手指白皙干凈指節均勻,再往上,是他微抿的薄唇和低垂的眼瞼,容貌清雋,眉目里像他的父親。 也像他的祖父,朱昭平想起已逝的師兄,既欣慰他有這樣出色的后輩,又感慨于他此生坎坷。 中年喪女,老年得子,原本生活漸漸平靜,卻又夫妻陰陽相隔,后父子失和,獨自一人帶大了唯一的孫子,縱然他在學術上擁有了非凡的成就,依舊無法掩飾他的失意。 “阿錚,爺爺有件事想拜托你?!彼鋈婚_口,語氣鄭重而謹慎。 蘇禮錚將削好的蘋果切成小塊裝在一次性小碗里,放上牙簽遞過去,“您說,什么事?” 朱昭平的目光柔和而惆悵,“我的身體我知道,沒多少時間了,我放心不下容容,也許有點強人所難,但我還是想請你幫我照顧一下她,可以嗎?” 蘇禮錚愣了愣,神色間有些許為難,“爺爺,我和容、容容……” “她的父母早晚要走,兄姐各有老小,唯有你與她年齡相仿,可以給她一些提點,我自私的想請你多照顧照顧她,拜托你?!敝煺哑酵?,目光炯炯。 蘇禮錚無法拒絕這位像祖父一樣關心自己的老人,不由自主的點點頭,“……好?!?/br> 盡管答應了,可他知道,只是安撫老人罷了,因為正主未必需要他的照顧。 又多坐了約莫一個小時,時間已經臨近中午,朱昭平同他講完話,催他回去休息,“多睡多鍛煉,不要仗著年輕就揮霍身體?!?/br> 蘇禮錚笑著應聲好,問明了家人很快就過來,便離開了病房。 一樓大廳還是人來人往,掛號處和藥房還是人滿為患,他擠出電梯,匆匆往外走。 朱砂拎著飯盒跟著人群往電梯里擠,飯點要到了,身邊都是去送飯的家屬。 她嘆著氣將頭往旁邊一別,看見另外一個電梯走出個熟悉的人影,心里一愣,還來不及多想,就已經被擠進了電梯里。 作者有話要說: 蘇師兄(一臉正經):爺爺拜托我照顧你。 小師妹(一臉嫌棄):照顧到床上來? 蘇師兄(假正經):這叫貼身照顧。 小師妹(假懵懂):那是貼身丫鬟,要發月錢給你么? 蘇師兄(認真臉):講真,沒零用錢了,你看…… 小師妹:……呵呵噠。 碎碎念: 二更來啦?。。?! 在此預告一下,本文如無意外……不會坑,嗯,請相信我=_= 另外關于更新時間,應該是每天晚上,嗯,時間不是很固定,但有事時會提前說明,會請存稿箱大胸弟代班! 么么噠,求收求評求霸王t^t 第3章 “?!?! 電梯停下,朱砂小心的擠出電梯,往走廊后面的vip病房去。 在門口遇到已經熟悉了的護士,同對方打了聲招呼,推開門喊了句:“爺爺,我來送飯啦,今天我媽燉了排骨,可好吃了?!?/br> 朱昭平剛打完針,坐在床沿準備起來走動走動,聞言抬眼望向了門口處,目光慈愛而溫暖,“容容來啦?” 頓了頓,不等朱砂回答,又問:“阿錚剛走,你有沒有見到他?” 朱砂微不可查的愣了愣,隨即搖了搖頭,一面走進來一面應道:“沒有,可能是人太多沒看見?!?/br> 她在家人面前還沒學會掩飾情緒,朱昭平只需一眼就看出了她眼底的情緒,有詫異,還有恍然,嘴唇動了動,卻又沒說什么。 朱砂母親霍女士燉的排骨香酥軟爛,十分適合老人,朱昭平暫且忘了要同朱砂講的話,一心一意的吃起飯來。 朱砂坐在沙發上,看著祖父有些顫抖的手,以及他已經沒了頭發的腦門,心里有酸楚不可抑制的蔓延。 十年前祖父確診患癌,那時她也不過是個高中生,生活還是無憂無慮,不懂得分離,不識生老病死,祖父的病加上父母兄姐背過人的憂愁,是她第一次嘗到愛別離的慌亂與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