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節
阮蘇沒有接話,唯一的想法是趕緊找地方躲起來,免得被對方打中。 可兩人還未起身,第二槍就到了。子彈貼著趙祝升的大腿擦過去,痛得他發出一聲慘叫,身下的青石板也濺了一道鮮血。 他爆發出所有力氣,翻了個身,用身體護住了阮蘇。 阮蘇心臟狂跳,心知逃跑已是來不及,右手摸到掉落在地的皮包,立即拿出段瑞金送她的勃朗寧。 當墻角那人再次露出臉,準備射擊時,阮蘇已經瞄準他,子彈裹挾著火光射出! “??!” 那人慘叫倒地,捂著腿哀嚎起來。 此時小曼已經帶著店里的伙計跑到二人身邊,手忙腳亂。 “太太,您受傷了嗎?” 阮蘇指向墻角。 “別管我,快去抓人!” “好!” 一行人沖向墻角,阮蘇這才有心思管自己,想坐起身,可趙祝升沉甸甸地壓著她,快要喘不過氣了。 “阿升,起來?!?/br> 她拍拍他的臉,想到剛才那兩槍,心里非常擔憂。 趙祝升臉上的汗已經流成小瀑布,嘴唇蠟似的白。他艱難地張開嘴,扯著嗓子開始嚎啕。 “嗚嗚……我好疼……我要死了……” 阮蘇看不到他的背面,不知道他傷成了什么樣,抬手摸了下他的腰,摸到滿手熱乎乎的血。 這使得她不敢亂動,怕讓他的傷更加嚴重,大喊小曼。 小曼帶著那些伙計回來了,一臉歉疚。 “太太,那個人跑了,沒找著?!?/br> “跑了?” “是,不過他流了好多血,而且我們找到了這個?!?/br> 她抬起手,上面是一把沾了血的毛瑟手.槍。 槍這種東西,不是人人都能搞得到的,只要留著這個證據,就有希望揪出兇手。 阮蘇沒有執著于抓人,她此時此刻最擔心的是趙祝升的安危,讓人把他小心翼翼抬起來,自己從底下爬出,氣都沒來得及喘勻,便送他去教會醫院進行救治。 醫生為他做了檢查,結果令她頗感意外——他只是被子彈蹭了兩下,一枚停留在屁股rou里,一枚不知飛哪兒去了,根本沒有傷到骨骼。 看他哭成那樣,阮蘇還以為自己真的要欠他一條命了,原來真的只是因為疼。 趙祝升待在手術室里取子彈,阮蘇與小曼待在門外等候。 沒過多久,接到消息的趙庭澤夫婦趕到,看都沒看她們,便要往手術室里沖,被護士攔下。 得知自己無論如何都不可能馬上進去看到兒子后,王夢香將槍口對準阮蘇,惡毒地咒罵起來。 “你這個掃把星,這是要禍害我們一家人??!阿升是我第一個孩子,他要是有什么三長兩短,我得跟你拼命!” 小曼道:“你少在這里撒潑了,這事兒誰連累誰還不一定呢!我們太太可沒得罪過什么仇家,搞不好是你兒子自己在外面招惹了誰,才引來這殺身之禍!” “你放屁!阿升那么好的孩子,怎么可能招惹別人?分明是你們害的!” 小曼還要罵,被阮蘇攔住了。 她拿著一條濕手帕,慢慢擦拭身上趙祝升的血,沉著臉看向趙庭澤夫婦。 “在沒有抓到兇手之前,說什么都是徒勞。你們有功夫在這里追責,不如幫忙一起抓兇手。到時真相出來了,倘若對方真是沖著我來,阿升被我連累,我養他一輩子都行,絕無怨言?!?/br> “誰要你養?我看八成是你跟那兇手聯合起來,要報我上次打你的仇!你這個陰險歹毒的女人!” 阮蘇皺了皺眉,快要壓不住火了,身后突然傳來一聲低喝。 “你再罵她一句試試?!?/br> 眾人抬頭看去,段瑞金面色陰沉地走到她身邊,右手搭在她肩上,無言地提供了支持。 他一出現,小曼便有了更大的底氣,沖那夫婦二人道: “你們要是敢動太太一根毫毛,段公館可不會輕易罷休!” 段瑞金的到來成功止住了王夢香的撒潑謾罵,一時間無話可說。 走廊兩邊有長椅,兩隊人馬便各自占據了一邊,王夢香為兒子擔憂,趴在丈夫的大肚皮上哭,段瑞金則細心檢查阮蘇可有受傷。 確認她沒有受傷后,他詢問起槍擊的細節。阮蘇將自己的所見所聞全部告訴了他,并且拿出那把帶血的槍。 他垂眸看了看,招來司機,在他耳畔吩咐幾句。司機離去,大約過了半小時又回來,身后多了幾個警察,其中體型最為臃腫的一個是分局局長。 段瑞金將那把毛瑟槍給了他,吩咐了些什么。局長鞠躬哈腰,帶著下屬離去。段瑞金又聯絡了一些人,做兩手準備。 他處理這些事時平靜的模樣與他年輕的外表完全不符,看到最后,趙庭澤的目光中也多了份佩服與敬畏。 處理完那些事,段瑞金把阮蘇抱進懷里,在她耳邊輕聲說: “我一定會還你一個公道?!?/br> 阮蘇第一次親眼看見別人受槍傷,亦是第一次親自開槍,這一晚上又一直在東奔西走中度過,身體早就疲憊得不行了,可腦中神經緊繃著,令她無法放心。 聽到這句話,她就好像走遠路的人終于看見家,瞬間松懈下來,靠在他懷中睡著了。 不知過多久,手術室的門打開,阮蘇驚醒,看見趙庭澤夫婦已圍去門外,焦急地等待著。 趙祝升躺在擔架床上被人推出來,面朝下的趴著,因為臀部受傷不能受到壓迫,所以只在腰背和大腿各搭了一條白布,兩個貼了紗布的屁股蛋子露在外面,看起來頗有彈性。 醫生給他做了局麻,手術進行到一半他受不了屁股rou被割開的恐懼感,大喊大叫著換成全麻。 現在麻藥剛剛褪下去,他的神經仍然遲鈍著,眼睛在眼眶里緩慢轉動,耳中聽見父母的問話,可是無法回應。 王夢香一路跟著哭,推進病房前,他突然看見站在一旁的阮蘇,努力伸出手。 手掌抬高三寸,門被關上,擋住他的視線。 “看來他沒事了,走吧?!?/br> 段瑞金道。 阮蘇把被血染紅的手帕丟進垃圾桶里,隨他走出醫院。 經過各方人馬的大肆搜捕,僅用三天時間,兇手就被抓到—— 他是和平大押里的一個小伙計,無父無母,孤兒一個。平日里吃住在當鋪,幫忙干點劈柴掃地等雜物,為人內向,沒有朋友,也不常上街。 警察詢問他槍是哪兒來的,他不肯說。詢問他為什么要殺人,他也不肯說。 后來大約是被打得扛不住了,才含含糊糊吐出些原委——槍是別人當的,一直放在庫存里。他受夠了這寄人籬下看人臉色的日子,想離開寒城自謀生路。但路費不夠,便打起了搶劫的注意。 他說自己根本不認識阮蘇和趙祝升,之所以對他們開槍,是因為看兩人穿得好,有錢。 這話傳回段公館時,阮蘇正與段瑞金在吃晚飯,聞言皺眉道: “不可能。如果他真的是為了錢,和平大押里那么多值錢的東西,直接拿錢不就好了?何必彎彎繞繞偷槍搶劫。而且看他開槍時的樣子,分明是有備而來的?!?/br> 段瑞金給她夾了一塊rou,放在她面前的骨瓷小碟里。 “不用管他,吃飯?!?/br> 阮蘇毫無胃口,攥著筷子憤憤地說: “這些人太可惡了,明的不敢玩,玩陰的!” 段瑞金深吸一口氣,用指關節敲了敲桌子,沉著臉問: “你自從回來就沒正經吃過一頓飯,是想要我發火嗎?” 兩人確定心意后,他從未用這種語氣跟自己說過話。阮蘇被他嚇到了,只好暫時放棄琢磨幕后真兇,夾起rou塞進了嘴里。 餐桌上變得十分安靜,只聽得見咀嚼與碗筷碰撞的聲音。 吃完后,段瑞金親自送她去臥室,抱了抱她。 “你早點睡?!?/br> “那你呢?” 他抬起頭,白皙俊秀的面孔上有著一雙陰戾的黑眸。 “我去親自審問審問他?!?/br> 想在他眼皮底下蒙混過關?沒門。 段瑞金走了,因為天氣涼,他在白襯衫外面加了件黑外套,渾身上下都是漆黑的,宛如融入夜色中,只剩下一張皎白的臉,與熨燙得筆挺的襯衣領子。 阮蘇站在窗邊,目送汽車離去。小狗在她腳邊打轉,她彎腰把它抱起來,輕輕撫摸它滾圓的小腦袋,眼睛望著月亮,心里想得卻是剛才離開的男人。 如果自己當時運氣不好,被子彈打中,死了,會怎么樣? 她后知后覺的害怕起來,把小狗抱得更緊了些,心中祈求這件事快點過去。 段瑞金不回來,她便睡不著,關了燈坐在房間里,獨自琢磨著未來。 忽然,門外傳來輕微的腳步聲,仿佛有人上了三樓。 她豎起耳朵,來到門邊側耳傾聽,只聽吱嘎一聲輕響,從聲音傳來的方位判斷,是書房的門被人打開了。 這種時候誰會去書房? 段瑞金不在,段福也跟著他走了,老媽子從來不會深更半夜去打掃衛生,實在可疑。 阮蘇拿來一個手電筒,沒有開,準備出去時想了想,把勃朗寧也握在手里,然后躡手躡腳地上了樓,來到書房門外。 門是半掩著的,這下聲音聽得更清晰了,有人在里面翻東西! 她深吸一口氣,抬起手電筒照進去,同時大喝一聲:“誰?!” 銅制手電筒為德國進口貨,價格昂貴,普通人家根本用不起。但是照明功能與現代的相比,差得不是一星半點兒,開到最亮也只能把書房照亮個大概,燈光還是昏黃的。 在這堪比霞光的電燈光芒中,阮蘇看清了屋內的景象——小春鵑踮著腳站在書架旁,懷中抱著個盒子,一臉驚愕地看著她。 二人沉默了幾秒,各自回過神來。 阮蘇轉身便走,要去叫人。小春鵑丟掉盒子,狂奔到她面前,抱住她死都不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