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辰良反復確認下次吃茶的日子，令窈笑道：“你再問，我就不去了?！?/br>
    穆辰良立馬閉嘴。

    鄭嘉木從馬車里探出腦袋，催促：“四meimei你快些上來，我們該回府了?！?/br>
    令窈將鴛鴦花燈還給穆辰良：“待你找好下榻的地方，記得寫信告訴我，若你找不到心儀的屋宅，我可以請我家里人替你找?！?/br>
    她握過的燈柄仍然殘余體溫，穆辰良提著燈，站在原地，呆呆地看鄭家的馬車離去。

    直到鄭家的馬車徹底消失在視野中，穆辰良仍未離去。

    這一天，過得太快，如夢一般。

    三七現身：“少爺，有兩個人跟著你，已經被我打暈?！?/br>
    穆辰良取下面具，恢復素日貴公子的倨傲張揚姿態，俊美眉眼透出冷漠：“誰家的人？”

    “好像是城西華家?！?/br>
    穆辰良冷嗤，眸中笑意未達眼底：“定是他家大少爺不甘心輸給我，所以才派人尾隨?！?/br>
    三七忍不住笑起來：“不自量力?！?/br>
    穆辰良撫摸面具，語氣淡淡的：“他還說我丑八怪?！?/br>
    三七一愣，急忙安撫：“華家大少爺不長眼——”

    話未說完，他望見穆辰良面上閃過一抹愉悅的笑意，似乎想到什么開心事，低喃：“其實被人喊丑八怪也沒什么不好，至少能得到她的安撫?！?/br>
    三七以為自己看錯，還要再看，穆辰良已經往前走。

    三七跟上去：“少爺？”

    穆辰良：“速速找一處合適的院子買下來?！?/br>
    “??？”

    “以后，在鄭府時，我是穆家少爺，但在外面時，我就是名不見經傳的丑八怪?！?/br>
    三七凝噎。

    丑八怪？少爺怕不是瘋了吧？

    華府。

    隨從戰戰兢兢將跟丟的事一稟，華晟果然大發雷霆。

    “這點事都做不好，要你們何用？”

    華家大老爺正好進門來，聽見這句，問：“你又讓他們去做什么壞事了？”

    華晟掩聲：“沒什么，找個人而已?！?/br>
    華家大老爺：“你找人作甚！定是要滋事！”

    華晟解釋：“人我又沒找到，就算想滋事，也沒辦法啊?！?/br>
    華家大老爺拍他腦袋：“最好如此，否則被我知道，你又闖了什么大禍，我非得打死你不可?！?/br>
    華晟賠笑。

    就算他華晟尋到人痛揍一頓，又能怎樣。他忌憚一個鄭令窈，難道還要怕一個外鄉來的小子嗎？

    一月后。

    華家大老爺接到文書，華家再次被彈劾。

    主導這次彈劾的人，不是朝中言官，而是穆家的人。

    此次彈劾的罪名不重，旨在提醒華家謹言慎行。

    華家大老爺嚇得魂飛魄散。

    他一個小小的華家，出了臨安無人聽聞，怎么會得罪穆家這尊大佛？

    八月末，又是一年鳴秋之宴在即，南康澤的帖子送進碧紗館。

    書信上并無過多言辭，只問了一句：“準否？”

    令窈寫下一個大大的“準”。

    鬢鴉在旁邊笑：“只是不讓他家辦去年的鳴秋之宴而已，又沒說不讓辦今年的，南世子何必巴巴地寫信來問?！?/br>
    令窈將信用紅蠟封好：“他這叫謹慎?！?/br>
    鬢鴉接了信，見她喬裝打扮完畢，問：“又要溜出去吃茶？”

    令窈挑雙碧色的云履換上：“什么叫溜出去？我這叫光明正大赴約?！?/br>
    鬢鴉不再多言，叮囑：“早些回來，莫要貪吃?！?/br>
    鄭嘉木已經在后門等候，一見令窈來，就說：“這次你自己去罷，我要和李太醫一起，去替城東的乞丐看病?！彼肫鹗裁?，又道：“替我帶只鹵肘子，不，兩只?！?/br>
    令窈扶著他的手上馬車：“兩只鹵肘子哪夠我的四哥哥吃？四只才夠?！?/br>
    鄭嘉木嘻嘻傻笑：“那就拜托四meimei了?！?/br>
    自從上次重逢吃茶后，他們之后又聚過三四次。鄭嘉木也去過一次，同他們吃吃喝喝，玩得開心。

    鄭嘉木去的那次，特意要求拜訪穆辰良在臨安置辦的宅子。

    穆辰良為自己編造另一個身份，滴水不漏。鄭嘉木去過后，放下戒心，甚至愿意同戴面具的穆辰良親近。

    鄭嘉木最是心善，聽說穆辰良傷了臉，總想著替他醫治。又憐惜他孤身一人在外，偶爾送東西過去問候。

    “他是大戶人家出來的少爺，雖本家不在臨安，但我們不能失禮，你找機會請他過府做客，祖母那邊，我來說?！?/br>
    令窈應下：“好，我今日便同他說?！?/br>
    鄭嘉木思慮周全：“他若不想來，你也別逼他，他況景艱難，不愿過府拜訪也是理所應當?！?/br>
    待令窈見到穿青衣戴面具假扮他人的穆辰良，將鄭嘉木的話一一轉述，穆辰良為難：“多謝你和你四哥的好意，只是我暫時不方便過府拜訪?！?/br>
    令窈及時打?。骸澳蔷鸵院笤僬f?！?/br>
    兩人同之前那般吃喝，令窈提起鳴秋之宴，想要找人同她一隊打馬球：“前年是我家先生與我一起，本想今年央他和我同去，可他那幾日有事外出，九月底才回來?！?/br>
    孟鐸下月要外出的事，穆辰良早就知道，他毫不猶豫：“我陪你同去，我在家中時經常與人賽馬球?！?/br>
    令窈抿抿嘴，一雙盯在他的面具上，不敢立刻應下。

    參宴者眾多，其中不乏口無遮掩的紈绔子弟，他一個無權無勢的外鄉人，定會受欺負。她總不能將他系在腰上時時刻刻護著。

    穆辰良見她不說話，以為她擔心他騎術不佳，丟她的臉面，急忙道：“你帶我去，絕對不會后悔，我定會為你贏得頭籌?！?/br>
    令窈笑：“我不是擔心這個?！?/br>
    “那你擔心什么？”

    令窈欲言又止，半晌，小聲說：“我擔心別人嘲笑你?！?/br>
    聲音太輕，穆辰良沒聽清楚：“什么？”

    令窈擺手：“沒什么?！?/br>
    夜里回到鄭府。

    令窈將心中苦惱同孟鐸訴說，孟鐸道：“他若因為自己被人嘲笑而疏遠你，這個朋友不交也罷?！?/br>
    令窈也是這樣想的，她雖清楚，但心中仍然有些不舍。

    這幾個月來，她因為穆辰良來鄭府的事，時常憂慮，忽然一個空青冒出來，同她吃茶又為她出謀劃策，他的法子很好用，穆辰良不再靠近她。

    空青與她年紀相仿，她從來沒見過像他那般傻乎乎的人。剛開始她懷疑他是否另有目的，或許是想從她身上得到些什么好處，后來不再質疑，是真心還是假意，她分得清。

    “他毀了相貌，著實可憐?！绷铖簢@口氣，悲天憫人：“先生你不知道，每次我安慰他，他都會無聲哭泣，雖然沒有哭聲，但身體顫抖成那樣，不是哭難道是笑？我第一次知道，原來男子也愛哭?！?/br>
    孟鐸：“世間多愁善感之人，有男有女，男子掉眼淚并不稀奇?！?/br>
    令窈見他收拾書匣：“先生，你這次出門，會按時回府嗎？”

    孟鐸笑著說：“會?！?/br>
    令窈努努嘴，趴在案邊看他：“先生，你到底去哪？怎么每年都要出門一趟？”

    孟鐸不答。

    摘星樓。

    穆辰良興致勃勃，為鳴秋之宴做足準備。

    三七擔憂問：“少爺，萬一你露陷被人認出來——”

    穆辰良胸有成竹：“絕對不會，我就陪她打場馬球，不做別的?！?/br>
    第48章

    鳴秋之宴的帖子由南府小廝送往各府, 唯有穆辰良這, 是由南侯爺親自登門相邀。

    當著南侯爺的面, 穆辰良婉拒此次鳴秋之宴：“近日身體抱恙，需在府靜養?！?/br>
    他分身無術，總不能同時以穆家少爺和空青的身份出現。

    南侯爺也不好多說什么。禮數到了就行，人去不去無所謂。

    令窈聽聞穆辰良不去，高興至極。

    他若去了, 她定玩得不痛快。

    聽到消息時正好在大奶奶處歇涼, 今年的新衣已經做好, 大奶奶讓人將新衣送往各房。

    令窈心情好，望見其中有鄭嘉和的一份，捧了衣裳便往度月軒去。

    剛走到垂花門, 隱約聽見里面的瑤琴聲。再往前踏幾步，窺見院子里的參天古樹下，鄭嘉和一襲青袍, 修長的手指緩緩拂過琴弦。

    有匪君子，白壁如玉，說得便是鄭嘉和這般。

    鄭嘉和的琴音，向來是最好的。

    令窈悄悄躲在門后聽, 直到他撫琴一曲畢, 她才現身。

    還沒走到面前，鄭嘉和的呼喚聲已起：“卿卿?！?/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