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節
令窈歪頭:“先生真是難伺候,連稀世珍寶都無法籠絡,我好奇得很,世上究竟有寶貝能收買先生的心嗎?” “沒有?!?/br> 令窈無奈:“好歹先生思忖半刻再告訴我,連敷衍都不屑?!?/br> “為人師者,最忌敷衍二字?!?/br> 令窈努努嘴,想起一事,說:“新進家學的人選,我已經挑選完畢?!?/br> 鄭大老爺怕得罪人,雖回絕了外頭的回帖,但是留了好幾個家學里的名額,只待孟鐸發話。 令窈沒有異議,只要不覬覦孟鐸夜里為她一人解惑的時間,白日里大學堂上,多一百個學子都不礙事。 孟鐸接了她的紙箋,匆匆一瞥:“南家與華家兩位姑娘的名字,你既已劃去,何必再在旁邊畫烏龜?” “我一時興起,想要作畫?!?/br> “胡鬧?!?/br> 他雖這樣說,卻將紙箋遞給山陽:“去告訴大老爺一聲,就說按紙箋上的名單作數?!?/br> 令窈喜眉笑眼,湊到孟鐸跟前,得了便宜還賣乖:“先生新收學生,為何讓我來挑?外人要知道我做了先生的主,只怕要怨死我?!?/br> 他垂眸睨她,狹長的黑眸漫不經心,輕輕一抬手,銀朱羽紗大氅邊緣的狐白面里拂過令窈面頰:“論挑剔,無人能與你爭第一,讓你來挑,為師少收幾個學生,落得清閑?!?/br> 令窈撈住他,自他的大氅鉆過去,露出腦袋,從下往上瞅他:“先生好糊涂,我哪敢認天下第一挑剔人,比挑剔,誰能越過先生?” 山陽回頭附和:“這話說得沒錯?!?/br> 令窈得意洋洋靠在孟鐸袖邊笑:“你看,連山陽都贊同我?!?/br> 孟鐸揮開她,令窈嗤嗤笑著賴過去。 · 至十二月,大老爺承三老爺所請,準備為鄭嘉辭開春趕考一事親赴汴梁,家中姊妹兄弟皆至城門相送,祝兩人一路順風,又祝鄭嘉辭高中狀元。 令窈也在其中。一句好話沒說,心思全飛到東街金梁橋下新開的玉樓。玉樓專賣包子,山洞梅花包子和蟹黃灌饅,一籠一貫錢,鄭嘉木買過給她吃。 “四meimei?!?/br> 第23章 令窈回過神,鄭嘉木已經走到她面前, 輕聲提醒:“三哥趕考, 你總得說兩句?!?/br> 令窈:“小孩子的話有什么好聽?” 鄭嘉木伸手來:“小孩子的話才好聽?!?/br> 說罷, 鄭嘉木自顧自地拽著令窈往人群前方去,令窈鼓起腮幫子, 想要甩開鄭嘉木來不及,鄭嘉辭一雙陰森森的眼已經盯在她身上。 令窈想了半天, 擠出一句:“祝三哥哥前程似錦?!?/br> 鄭嘉辭不冷不淡接住她的祝語:“多謝?!?/br> 旁邊鄭令清昂著腦袋,語氣嬌矜:“以我哥哥的才干,自是前程似錦?!?/br> 鄭嘉辭故作謙遜笑意。 令窈也跟著笑。說起才干,鄭嘉辭確實有才干,只可惜不在科舉上。 雖然她對別人的事不太上心,但是鄭嘉辭數次落榜的事,她倒記得清清楚楚。 鄭嘉辭考了幾次都沒考上,至她十四歲那年, 他不再赴考,而是專心打理府外的生意。 那個時候,她還譏諷鄭嘉辭沒有上進心,別人考到八十白頭仍堅持赴考,他才二十幾, 就早早放棄了入仕的意愿。后來方知道, 當時她的想法多么可笑。 被她唾棄的鄭嘉辭, 不過花兩三年功夫, 便壟斷了臨安城所有能賺大錢的生意, 如他那般野心勃勃,攬下一個臨安城不夠,竟還想要攬盡天下財路。 思及此,令窈氣悶郁結,看鄭嘉辭的目光也變得凌厲起來。真是討厭,非要讓她想起那些不愉快的事。 老天爺真不公平,許鄭嘉辭橫行霸道,又許他無盡財寶。她永遠都忘不了,鄭嘉辭學前人筑金屋將她關進去時的情形,他仿佛是在看一只寵物,捧了金磚告訴她:“你再無人可靠?!?/br> 她自知性情頑劣,可她從來只欺鄭嘉和,和鄭嘉辭并無過多來往,天知道他哪來那么大的怨氣。當真應了一句俗話——會咬人的狗不叫。 鄭令清喊:“四姐,你為何如此瞪著我哥哥?仿佛有什么深仇大恨?!?/br> 眾人齊齊看向令窈。令窈立馬變換神情,假裝擦眼睛,同身側的鄭嘉木說:“四哥哥,我眼里進了風沙,你幫我看看?!?/br> 鄭嘉木高興咧嘴笑,總算派上用武之地,捧著令窈的臉左瞧右探,故作玄虛:“四meimei,你眼睛不舒服,應該不是風沙的緣故,或許是近日習書太過勞累,待我回去開幾味藥方子……” 令窈懶得理他,徑直走到后方,鄭嘉木跟過去,其他人繼續聽大老爺交待府中事宜。 人群最后方,鄭嘉和坐在馬車里。令窈踮起腳,伸手去晃窗帷,才晃第一下,棗色吉祥紋麻錦掀開一角,露出張白凈如玉的臉,唇似點脂,紅得像是剛咳過血。 “卿卿?!?/br> 她才聽他喚一聲,身后鄭嘉木探過頭:“二哥哥總喚四meimei小名,以后我也喚四meimei小名?!?/br> 令窈蹙眉:“你是堂哥,他是親哥哥,自然不一樣?!?/br> 鄭嘉木捂住胸口:“聽你說這話,四哥心絞痛,虧我將你當親meimei?!?/br> 令窈被他逗笑:“我才不是你親meimei?!彼鲱^看鄭嘉和:“兄長,你快告訴他,讓他有點自知之明?!?/br> 鄭嘉和語氣無奈,將她的話對著鄭嘉木重述一遍。 不遠處大老爺和鄭嘉辭已經坐上馬車出發,其他人也準備回府。 鄭嘉木看向令窈:“四meimei,西水門有斗茶會,可好玩了,你去不去?” 令窈不為所動:“冬日里的斗茶會有什么好看,我們直接去玉樓?!?/br> 鄭嘉木:“西水門和玉樓相隔甚遠,一個在西街,一個在東街,傍晚時分你還要趕回書軒齋,來不及的?!?/br> 令窈:“那就不去西水門,你說過的,這次出門帶我去吃蟹包和灌饅?!?/br> 鄭嘉木輕聲嘟嚷:“可我想去斗茶會?!?/br> 令窈撅嘴,正準備使出看家本領,馬車上鄭嘉和伸出手:“卿卿,我帶你去玉樓?!?/br> 令窈嬌嗔的面龐騰出歡喜:“嗯?!?/br> 今日風大,馬車內燒了小爐,四角放湯婆子。 令窈緊挨鄭嘉和,身上披了他的大氅,沒有半點香氣,只有暖氣,是鄭嘉和的體溫,自白狐里子渡到她肩膀后背。 鄭嘉和笑道:“嘉木雖比我小一歲,卻比我更為體貼周到?!?/br> 指的是令窈膝間銀袋。她出門沒帶銀兩,鄭嘉木為免鄭嘉和難堪,在她上馬車前,特意取下身上銀袋悄悄遞給她,讓她省著點花。 鄭嘉和摘下腰間玉佩,遞到令窈手心,半開玩笑:“若是四弟的錢兩不夠你吃,就用這個抵數?!?/br> 令窈臉羞:“哪里就吃得那么多,兄長取笑我?!?/br> 鄭嘉和抿嘴輕笑,令窈悄悄窺視,病秧子笑起來眼睛水汪汪的,因著體弱多病,眸中更添幾分無辜。 這樣一雙星眸,她多次設想過哭起來該是怎樣一副情形,無奈他受了她那么多年的欺負,硬是不曾如她愿。 她本以為她永遠都看不到鄭嘉和落淚,就連他出府與她恩斷義絕時,也僅僅是含了淚光不曾掉淚。 還好,她終是死前圓了看鄭嘉和哭泣的心愿。 鄭嘉和問:“在想什么?” 令窈差點就要脫口而出,“在想你為何因我痛哭?!彼?,咬住唇,沒有將話拋出去。 數秒,她問:“兄長,男兒有淚不輕彈,對不對?” “對?!?/br> “若是落淚,該是為何原因?” 鄭嘉和神情一怔,轉過眸子凝視她,片刻方道:“兄長回答不了卿卿的問題?!?/br> 令窈想想覺得也是,她不該問鄭嘉和這種問題,主動結束:“是卿卿唐突?!绷ⅠR換了輕松的話問他:“二jiejie喜歡吃玉樓的包子嗎?待會哥哥記得帶一籠回去給她?!?/br> “卿卿不用掛記他人,自己吃得開心就好?!?/br> 自中秋節后,令窈鮮少再去度月軒,而鄭嘉和又深居簡出,她一直沒機會問他是否有吃她送的月團。此時想起來,有些猶豫,卻還是想求個回答,磕磕巴巴問出口:“哥哥,我做的月團,你吃了嗎?” “吃了?!?/br> 令窈心中雀躍,剎那功夫,又跌落下去:“沒吃出病吧?” “卿卿做的月團,香糯爽口,哥哥嘴饞,多吃了幾個,雖然有些胃脹,但并無其他不適?!?/br> 時隔三月的夸贊,令窈卻高興不起來,鄭嘉和扯謊,那東西難吃得很,他竟然說好吃。 “卿卿,怎么了?” 令窈盯著鄭嘉和一張天生與人為善的臉,心想,上輩子那樣欺負他,他都不曾討好,現在她與他相安無事,他更沒必要討好她,或許他口味奇特也說不定。 “哥哥,前面就是玉樓?!?/br> 鄭嘉和掀起軒帷,“我們一同下去?!?/br> 馬車經過改制,可供輪椅上下同行,令窈推著鄭嘉和進了玉樓,將樓里的小食每樣各點一籠,不多不少,剛好花光鄭嘉木給的銀兩。 吃飽喝足后,令窈心情暢快:“熱騰騰的吃起來更可口,難怪店里生意這般好?!?/br> 她說著話,鄭嘉和用巾帕拭去她唇邊油漬,溫潤的聲音似和煦春風:“外面吃食雖美味,但不能貪嘴?!?/br> 令窈趕緊移開揉肚子的手,接過鄭嘉和端來的清茶,舔舔嘴笑道:“知道了?!?/br> 時辰已晚,從玉樓出來,令窈本想直接回府,不曾想,迎面碰見華府和南府的車馬。 令窈一抬眸,剛好與華朝打照面。兩人大眼瞪大眼,華朝先開口:“喲,這不是小郡主嗎?” 南文英隨后從車內出來,瞧見令窈與鄭嘉和,款款至跟前問好:“鄭二公子?!眰壬砜戳铖?,半晌才招呼:“郡主?!?/br> 令窈點點頭,就算回應了。鄭嘉和謙和有禮:“南姑娘好?!?/br> 南文英垂目低眸,柔聲問:“難得見二郎出門,今日怎地有此雅興上街游玩?” 鄭嘉和答:“陪家中meimei閑逛而已?!?/br> 南文英又問:“二郎方才是從玉樓出來罷?正巧,我聽聞玉樓的蟹包與灌饅甚是美味,也想試試,不知二郎品嘗后,覺得味道如何?是否當得起佳肴的盛名?” 鄭嘉和抬眸瞥令窈,令窈察覺到他的目光,眉頭皺得更深,撇開眼看別處。 南文英:“二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