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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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你難道真以為皇上是真心喜歡你的?”范雨沐以為自己切中了馮瀲楚的要害,“你難道不知道,你只是個……” 但就在這時候—— “哈哈哈!”馮瀲楚仰頭笑了數聲,把范雨沐笑懵了,片刻,馮瀲楚拭去眼角笑出的淚,道:“真奇怪,當初也有個人跟我說這話來著,那會兒本宮還沒有多想,只是略覺奇怪而已,現在突然聽貴人也這么說,這才明白,原來果然……她當時也跟貴人這樣,又是羨慕,又是嫉妒,又是無可奈何呀?!?/br> 范雨沐愣?。骸澳?、你說什么?” “沒,我沒說什么。只是突然明白了什么叫做‘吃不著葡萄說葡萄酸’,”馮瀲楚像是想到什么可笑的事,又點頭嘆道:“我倒是要感激你們兩個,一個把我踩下去,一個扶我爬上來。好吧,你們且放心,不必替我如此不平。本宮畢竟已經大錯過一次,知道那種萬劫不復、四面楚歌的絕望滋味,也正因此而知道如今所有的不易,現在我若不知道進退分寸,我也就白活了……” 說到最后,她笑的躊躇滿志。 范雨沐呆若木雞。 馮瀲楚卻又走到范雨沐身旁,低低說道:“知道你為什么落到現在的地步嗎?不是因為你的手段不夠,是你們根本站錯了隊,當初皇上需要有個人支持他,提出皇后冊立的事,那會兒若是你父親能夠站出來,那此刻jiejie哪里還會是如此灰頭土臉?只是工部尚書不舍得他原先所站的地方,所以……只得勞煩你們讓位了?!?/br> 她略停了停,轉頭看向范雨沐的臉,因給她打了一巴掌,雪白的臉上浮現幾道醒目的紅腫印記。 馮瀲楚看的賞心悅目,又說道:“你方才去給郭賢妃請安,只怕不是請安罷了,你是想求她幫你對不對?幫你在皇上面前說說情,讓他放你們范家一馬,你是不是也察覺到了大廈將傾?可惜,你一早就進錯了廟,拜錯了神!” 范雨沐一陣頭暈,她突然忘了自己的身份,也忘了馮瀲楚比自己的品級高太多。 范貴人轉頭瞪著馮瀲楚:“你……你不用如此小人得志!要知道……狡兔死,走狗烹……有你們馮家倒霉的時候!” 話沒說完,馮瀲楚身邊的宮女喝道:“好大膽!敢如此對娘娘不敬?!?/br> 旁邊一名嬤嬤也立刻上前,啪啪賞了兩個耳光給范雨沐:“還不向娘娘請罪?” 范雨沐的臉很快腫了起來,她看著馮瀲楚,卻并沒有跪下。 馮瀲楚卻并沒有生氣,只慢條斯理地說道:“誰讓你們動手的?怎么可以如此對待貴人呢?” 宮女跟嬤嬤忙低頭請罪,馮瀲楚道:“其實很不必咱們在這里著急,過一陣子,自然會有人代勞,而那會兒,也不僅僅是兩個耳光這么簡單了,范貴人……像是今兒這樣享福的日子你怕是不多了,且多多珍惜才好?!?/br> 范雨沐自覺如同溺水之人,心也一直往下沉:“你、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你自然知道,何必多問呢?”馮瀲楚憐憫地看她一眼,嫣然一笑,轉身道:“耽擱了本宮賞花,今兒的迎春開的不錯,待會兒摘上幾支,放在玉凈瓶里,孝敬給貴妃娘娘去?!?/br> 果然如同馮瀲楚所說,在皇后冊封大典之前,南鎮撫司勢若雷霆地抄檢了工部尚書范府。 從范家以及其來往密切的親戚家中搜出了許多不該有的物件,比如跟京外地方官員的私信,巨額的銀票,御用犯禁的物品,又從范府的密室里頭搜出了許多私賬賬簿,上面所記錄的都是范尚書在工部任職的時候,經手地方營造,宮殿整修等等所貪墨的銀兩,另外便是其他官員們賄賂的賬目,數額龐大,令人觸目驚心。 隨著這一宗案子的浮出水面,許多跟范尚書有牽連的人也相繼落馬。 而就像是馮瀲楚所說的,當時范雨沐前往郭賢妃處,也并不是請安那么簡單,而是想求郭賢妃在趙宗冕面前求個情,只是賢妃也并非蠢人,又怎會豁出身家性命,去為了她蹚這趟渾水? 畢竟這宮內的貴主并沒有誰是傻子,早在年前,趙宗冕冷落范雨沐的時候,她們就已經得到了訊息,知道工部尚書也搖搖欲墜了。 范貴人在得知家族被抄,眾親眷也紛紛下獄后,前往勤政殿哭求,卻給內侍們攔住。 范雨沐在殿外跪了兩個時辰便暈厥過去,由內侍抬回了本宮中。 是夜,從延秀宮中得了個令人意外的消息。 原來范貴人醒了之后,便把身邊的宮女太監盡數打發,而她竟用一根衣帶,在床柱上自縊身亡,臨死之前留下遺書,懇求皇帝放自己的眷族一馬。 此事雖然意外,伺候范貴人的那些宮侍也因此被內務司懲罰,盡數發往浣衣局使喚……但除此之外,并沒有在宮內外掀起什么波瀾。 人人都看出了皇帝是要整治范家的,而且也的確是證據確鑿,把所有想說情的人的嘴巴都堵住了,若這時候開口,猶如瓜田李下,何況南鎮撫司也仍一直在追查跟范家來往密切的人,忙著切割關系還來不及呢,誰敢往前湊。 所以范貴人的死,僅僅成了后宮起居注中的一條乏善可陳的記錄,如此而已。 只是西閑作為六宮之主,在聽說了這消息后,未免又有些不快之意。 但是范貴人之死,絕非范雨沐一人的責任,卻是西閑無法插嘴的,而且就算范貴人不死,因為范尚書之事,也必然會連累到她……以后她在宮內的日子可想而知。 于是西閑只吩咐內侍,讓好生安排范雨沐的后事,不可疏忽怠慢,這也是西閑唯一能做的了。 幸而眼下除了冊立大典外,還有一件喜事臨近,所以西閑也并未在范貴人之事上多耗費心神。 這件喜事,自然就是顧恒的婚事。 顧恒的祖上原先是開國元勛,只可惜顧家人丁單薄,到了顧恒這一代,顧恒年幼之時,他的祖父以及父親便相繼而亡,家中只有幾個長輩女眷尚在。 只是顧恒自己爭氣,早先得成宗青睞,后來又是趙宗冕的心腹,所以在京城之中,亦無人小看顧氏。 而且顧家跟陸家的聯姻,也算是天作之合,強強攜手。 趙宗冕又知道顧家的人少,怕不頂用,所以特命內務司跟鴻臚寺分派人手,幫著顧家安排婚事事宜,又交代西閑,讓她看著賜些東西給顧家,以示厚愛恩寵。 所以這連日,西閑把后宮所藏的種種珍品都過目了一遍,撿了幾樣雅致難得的,其中有陳設物品,也有頭面首飾之類,不下百件,可算是價值連城了,命太監以紅帛包裹,裝盛妥當。 除此之外,又特賜玉如意一對,香珠十串,上等貢綢白匹,宮女十名,送往顧家。 這日,顧家的老誥命夫人進宮謝恩,西閑不免招待了,卻見老夫人滿頭銀絲,言語和藹溫雅,氣質極佳,西閑倒是跟她相談甚歡。 到誥命夫人起身告退,顧恒從外而來,亦上前行禮。 西閑笑道:“顧統領從何而來?” 顧恒道:“方才在勤政殿伴駕,皇上因聽說今日祖母進宮謝恩,所以讓微臣過來接著?!?/br> 西閑溫聲道:“如此甚好。本來夫人如此年高,很不必再鞍馬勞頓多走一趟了,所賜之物,皆是皇上厚愛之意,反勞動夫人如此,我正過意不去,有顧統領陪著卻極妥當了?!?/br> 于是祖孫兩個告退出了甘露宮,顧恒攙扶著祖母,走不多時,后面有太監抬了肩輿而來,道:“貴妃娘娘體恤老壽星年高腿腳不好,特賜了肩輿,請老壽星坐了出宮?!?/br> 誥命夫人不便推辭,便上了肩輿。顧恒一直送出了宮門才止步。 老夫人上車之前,攏著顧恒的手說道:“恒兒向來是個冷清寡言的人,之前卻在家里多次贊揚貴妃,我還只當你是向著皇上才如此盛贊,今日一見,如此慈柔懷惠,才知道果然是難得的品性?!?/br> 顧恒眼中透出喜悅的微光:“我早跟祖母說過,您見了就知道,不必我多說?!?/br> 老夫人頷首,她望著顧恒眼中的光芒,緩緩說道:“可是,再好,也是將要母儀天下的人呀?!?/br> 顧恒微震,對上老夫人別有深意的雙眼,終于垂頭道:“這是自然了。孫兒明白?!?/br> 誥命夫人在顧恒的手背上輕輕拍了兩下,便要轉身上車,只是一轉身間,卻又回身垂首,向著顧恒道:“以后,若無要緊之事,你可記著,別緊著往甘露宮再去了?!?/br> 顧恒的心陡然縮緊,感覺老夫人的手微微握重了些。 半晌,顧恒才道:“孫兒……記著了?!?/br> 回答這句的時候,突然眼前有些模糊。 第166章 0812三更 顧家老誥命久經于世, 心性何其通透洞察, 顧恒的脾性她再明白不過了, 先前只在她面前常說西閑的好,老誥命還只當時他護著趙宗冕而已。 可今日顧恒到甘露宮回話,西閑的言談舉止雖是再正常不過了, 但是顧恒卻難免流露出若干異樣。 以趙宗冕對西閑的寵愛程度, 倘若發現顧恒有這種心思, 結果自然是不堪設想。 送了祖母上車后, 顧恒往回而行。 自從那夜甘露宮事故后,西閑因為一直靜養身體, 不見外臣, 自然連顧恒也少見她的面。 雖說這是自然而然的,可對顧恒來說……卻已經察覺了不同。 不論是否是貴妃要靜養,西閑對待他,言談舉止上起了變化。 雖然在所有人看來,仍是一如既往毫無不同。 但只有顧恒自己清楚,貴妃……在疏遠他。從那雖仍溫和如昔卻實則防范疏離的話語里他可以聽得出, 從見他的時候從來身邊都安排著若干宮侍, 他也察覺得出。 顧恒隱約感知西閑并不是因為討厭他才這樣。 但這已經足夠讓他心情郁郁了。 顧恒回到勤政殿,入內回稟。 趙宗冕問道:“老夫人出宮了?何必讓老人家再跑一趟?!?/br> 顧恒道:“是祖母執意要來謝恩的,還說先前賞賜的東西太多了, 讓我跟皇上說說, 拿回一些來?!?/br> “給你是疼你,”趙宗冕笑道:“送出去的東西哪里還有再收回來的道理, 何況都是貴妃精挑細選的,你送回來豈不是有折了她的心意?!?/br> 顧恒聽著這些話,低頭不語。 趙宗冕道:“怎么了?明明好事將近,整天卻仍板著一張臉,是了,莫不是覺著你要成親了,朕還讓你在宮里當差,所以你心里不受用?” “并不是這個意思?!鳖櫤忝卮?。 趙宗冕突然擰眉,臉色鄭重:“說起來,有一件至關重要的事,朕竟忘了問你?!?/br> 顧恒瞧他如此肅然,只當是正經事,忙問:“不知何事?” 趙宗冕沖著他招招手,示意他上前,顧恒不疑有他,便走到桌邊駐足。趙宗冕瞧著他笑問:“這么多年也沒看你身邊有個女子,你可還是個雛兒嗎?” 顧恒愣了愣,半晌才反應過來:“皇上!” 趙宗冕笑道:“別怕羞啊,看你愁眉不展的,總不會是不曉得洞房花燭夜要做些什么吧……如果嫌棄外頭那些人不好,貴妃不是賞賜了你們家十個宮女嗎?那可也是經過她精挑細選的,便挑兩個練練手,或者朕可以……” 話未說完,顧恒淡淡道:“臣告退了?!鞭D身往外走去。 趙宗冕一怔,拍桌子道:“站住,朕還沒說完呢!” 顧恒頭也不回到:“皇上若是舍不得那十個宮女,臣愿意給您送回來?!?/br> “混賬!跟你說正經事呢,你給朕滾回來?” 眼見顧恒自顧自越走越遠,趙宗冕揪了一支狼毫,當作射箭一樣向著他擲了過去。 顧恒腳尖一點,旋身之際單臂一揮,將狼毫捉在手中,同時雙掌相交,右手在左手上一撞,如同作揖的樣子,卻把掌心那狼毫撞的倒飛出去。 趙宗冕抬手,準確地擒在手中,狼毫在指尖打了個轉兒,笑道:“臭小子,越發壯膽了,還敢還手?” 顧恒哼了聲,這才負手邁步出門去了。 背后趙宗冕將狼毫重新投入筆筒,喃喃道:“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庇窒耄旱热⒘岁憼査己?,這兩個人碰在一起,振奮相對,旗鼓相當,卻不知是“東風壓倒西風”,還是“西風壓倒東風”。 顧陸兩家聯姻之日,賓客盈門。 陸康那邊,自有一般朝中同僚,不必贅述。 顧家這里,除了昔日有交情的幾位勛爵外,其他多數來吃喜酒的卻是顧恒軍中的下屬,龍驤衛的副統領們。 另外,蘇家的蘇霖卿跟蘇霽卿,青鄉侯何友晴,關潛,以及南鎮撫司的馮少緯等人也都帶了賀禮,不請自來。 禁軍以及龍驤衛中的都是些武官,自然英氣勃勃,神采昂揚,而蘇霽卿何友晴等卻都是些青年才俊,鮮衣怒馬,各有風華,一時之間顧府亦是嘉賓如云,無限風流。 白日種種的婚禮亦無須多說,只說顧恒敬了眾人的酒后,便給送入洞房。 起初還有些聽壁角的,大家鬧了一陣,知道顧恒是個性情冷清的人,生怕鬧的狠了惹他不快,便適可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