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是……”

    大家在猜測，卻又不敢說出答案。

    趙宗冕目光轉動，看到緊緊地趴在西閑身上的泰兒，眼中因她而生的笑慢慢地收斂，趙宗冕看看西閑，又看看泰兒。

    他腳步遲疑地放緩，直到西閑在距離他三步之遙的地方停下。

    西閑仍是小心翼翼地抱著泰兒，微微躬身向他行禮：“臣妾恭迎王爺萬安?！?/br>
    趙宗冕上前一步，瞟一眼她那小東西：“這個……”

    西閑垂首道：“承天之佑，也是王爺的福德照護，才能讓關小公爺找回小王子，如今王爺大赦出獄，小王子歸來，父子重逢，正是萬千之幸?！?/br>
    西閑的聲音溫和平正，字字清晰。

    身后圍觀的百姓們自然都聽見了，紛紛鼓噪起來：“果然是鎮北王的小世子呀！”

    趙宗冕身后的飛魚衛也都聽得清楚，一個個臉上露出笑意，有人想上前道賀，又怕打擾了他們一家團聚。

    只有趙宗冕愣愣地聽著她說了這些話，似懂非懂，他不信地再往前一步，低頭看側臉而睡的泰兒，小孩子睡得天真無邪，手卻仍緊握西閑的衣裳。

    這會兒關潛也到了身邊，躬身道：“舅舅，恭賀舅舅雙喜臨門?！?/br>
    趙宗冕瞄他一眼，又看西閑：“你回來了，好、好啊?！?/br>
    西閑道：“如此間的事情了結，臣妾請陪王爺回府?！?/br>
    這會兒，鎮撫司的詔衛們才大膽上前，紛紛道：“恭賀王爺，恭賀娘娘?！?/br>
    西閑道：“諸位辛苦，待王爺進宮謝恩后，還請諸位到王府吃一杯水酒相謝?！?/br>
    大家忙都道謝。

    這會兒車已趕來，西閑重又登車，趙宗冕跟關潛騎馬，離開鎮撫司返回西巷王府。

    直到他們離開，圍觀的百姓們才意猶未盡地四散而去，議論紛紛，都說鎮北王遇難成祥，小王子也逢兇化吉，真是皇族之幸等等。

    鎮撫司的詔衛們送了趙宗冕去了，那賀六就說道：“哥哥們，方才看清楚那小王子的模樣了？嘖，真是活脫脫小一號的王爺?！?/br>
    錢三爺道：“這可真是，說是冒認的都沒有人信，只盼著小王子以后可別像是王爺一樣，專會盤剝人的錢?！迸赃呉幻t衛笑道：“幸而送了這位爺去了，不然咱們都輸得剩一條底褲，說出去可太丟人了?！?/br>
    大家大笑起來。

    車駕回到西巷王府，那探聽的內侍早把鎮撫司門口遇到西閑的事稟告了王妃。

    柳姬在旁笑道：“若說這側妃娘娘也真是的，大家都在這兒等著，她干什么要去搶這個風頭?！?/br>
    王妃道：“不要胡說。去不去是側妃的心意?！?/br>
    “回娘娘，另外還有件事，”內侍遲疑道：“側妃還帶了個小孩子，奴婢、奴婢楞眼瞧著，卻像是王爺的模樣。后來聽那些人嚷嚷，說真的是小王子回來了，還是章令公主之子關小公爺護送回來的?！?/br>
    大日頭低下，王妃的身子卻一涼：“你說什么？”

    李夫人也道：“你沒聽錯是小王子？”

    內侍道：“奴婢絕不會聽錯，再說奴婢親眼看過的，看著大概有一兩歲的模樣，實在是像極了王爺的眉眼?！?/br>
    王妃身子一晃，有太監忙扶住。柳姬說道：“娘娘一定是在這熱地上站了太久，不如到里頭先歇會兒，還不知道他們什么時候回來呢?！?/br>
    王妃的手緊緊一握，她深吸了一口氣道：“不必了，他們什么時候回來，我就等到什么時候?！?/br>
    如此不知又在門首站了多久，才見前方太監喘吁吁地到跟前跪地道：“王爺已經轉過街角，眼見就到了?！?/br>
    王妃禁不住踏前一步，抬頭看去，果然見頭前幾匹護衛的馬兒開路，馬蹄噠噠，到門口停了下來。

    趙宗冕翻身下馬，王妃下臺階，行禮道：“臣妾恭迎王爺回府?！?/br>
    趙宗冕一點頭：“王妃免禮?！北戕D身走到馬車旁邊。

    車廂門打開，西閑抱著泰兒走了出來，泰兒畢竟不似襁褓中那樣瘦小了，已經有了些重量，西閑抱了他一路，身子已經有些脫力，卻怕轉換懷抱會驚醒他的好夢，便仍是自己抱著。

    趙宗冕見她動作緩慢，就知道她力氣不支，索性探身過去，把她攔腰一抱，輕輕地連人帶孩子一起抱了下車。

    第87章 0716二更

    跟西閑趙宗冕一并回來的是關潛， 至于章令公主， 她在路上跟趙宗冕簡單地寒暄數句， 便先進宮面圣去了。

    章令公主進見的時候，成宗正聽完了鎮撫司回稟鎮北王遇刺之事。

    聽說公主已經到了，成宗便叫眾人盡數退下。

    章令公主進殿， 行禮道：“皇兄千秋， 臣妹回來看望您了?！?/br>
    成宗歪在榻上， 笑道：“起來吧， 這一別可也有十年了。朕連你什么樣子都要忘記了?！?/br>
    章令公主起身：“皇臣可還都一直都惦記著皇兄呢，一別十年， 您怎么還是這么威武雄健的， 只是頭發胡子略白了些?！?/br>
    太監扶著成宗坐了起來，成宗連笑了幾聲：“你的樣子沒有變，連能說會道的這嘴都沒有變?！?/br>
    當下賜座，讓章令公主在身旁坐了，正此刻一名內侍從外匆匆進來，成宗道：“朕跟公主說話， 不要打擾?！眱仁酞q豫了一下， 終于退后。

    成宗打量著章令公主：“不是說關潛也跟著你一塊兒回來了嗎？他人呢？”

    “別提了，”章令公主嘖了聲，“才進城就聽說鎮北王遇刺， 他就去看熱鬧了?！?/br>
    “宗冕遇刺， 朕也才聽他們說了，幸而傷的不算嚴重?！?/br>
    章令公主睜大雙眼道：“皇兄， 是什么人這樣大膽，光天化日之下，在鎮撫司門口行刺王駕？這簡直是反了天呀?！?/br>
    成宗陰沉著臉：“朕方才聽說也氣的不得了，已經嚴明鎮撫司跟大理寺聯手去追查了?！?/br>
    “總有那些喪心病狂不知死的，”章令公主點點頭，又道：“皇兄您可要保重身子，不要過于生氣，我聽說太子監國了，這些事你就不用親自過問，都交給太子就行了?！?/br>
    成宗道：“朕倒是不想管這些，只是……太子畢竟是經驗尚淺呀?！?/br>
    章令公主若有所思地嘆道：“倒是可惜了?！?/br>
    “可惜什么？”

    “聽說先前蘇嬪已經懷了身孕，怎么好好地就出了那種禍事，如果把個皇孫生下來，將來繼承大統的人也有了，皇兄你見了豈不也欣慰？一定又能年輕個好幾十歲?！?/br>
    成宗先是緊鎖眉頭，自然是因為想到了東宮那些齷齪，聽到章令公主最后一句，卻又笑起來：“你啊，說著說著就沒有正經了，倒是跟宗冕是一個性子?！?/br>
    章令公主突然像是想起來似的：“我怎么忘了大事，只顧跟皇兄閑話……把這件忘了！”

    成宗問道：“什么要緊事？”

    章令公主說道：“皇兄也還沒得到消息么？那讓我來說正也好，皇兄可知道這次跟我們一起回來的還有誰？”

    “還能有誰？”

    章令公主笑道：“任憑皇兄英明神武只怕也猜不到，跟我們一塊兒回來的，是宗冕的那孩子?！?/br>
    成宗幾乎沒反應過來：“宗冕……宗冕哪里有什么孩子?！?/br>
    章令公主喜說：“就是林妃給他生的那個，一生下來就給賊人擄走的那小孩子呀？如今已經一歲多了，真個兒聰明伶俐，人見人愛?！?/br>
    成宗終于明白過來，愕然側目：“那孩子……找到了？”章令公主點頭道：“說來也是巧，原來潛兒在白山受傷后回到雁北，宗冕就叫他去追查一個可疑的人……”

    “什么可疑的人？”

    “就是因為雁北王府那場火呀，原來宗冕那人，外粗里細的，他懷疑那火并不是無緣無故燒起來的，是有人行兇，所以讓潛兒暗中追查……”章令公主嘆道，“潛兒辛辛苦苦找了好些日子，才終于找到線索，那王府里一個什么當差的，見了潛兒就做賊心虛地要逃，匆忙里把個襁褓丟下了，潛兒聽到那襁褓里有動靜，打開看了看，好可憐見兒的，比一只小貓大不了多少的孩子！”

    成宗擰眉聽著：“這是關潛跟你說的？”

    “他起初還不承認呢，是我逼問出來的?！?/br>
    “那……那個逃走的人可捉到了？”

    “我也這么問過，潛兒說當時他看到那小孩兒后就愣住了，忘了去追，唉，可惜給那賊子跑了?！?/br>
    成宗眼神幽暗：“關潛怎知道是宗冕的孩子呢？”

    章令公主笑道：“他哪里會知道，還以為是賊人從哪里偷來的孩子，但畢竟是一條命，總不能置之不理吧，于是潛兒就找了奶娘老媽子，終于把那孩子給喂的活了過來，可是那孩子越長開，越看著像是一個人，潛兒這才猜疑起來……總之皇上你見了那孩子就知道了?！?/br>
    半晌，成宗才啞聲道：“當真如此，這也算是合浦珠還，一段異聞了。林妃大難不死回來，原說過那孩子給人搶了去，沒想到竟又給關潛救了回來，唉，可見這孩子也是命大的很。朕當然是得見一見?！?/br>
    章令公主笑道：“見了您就知道，跟宗冕小時候一模一樣，半點不帶差，連那淘氣的神情都如出一轍?！?/br>
    成宗的眼前隨之出現一個看著十分纖弱的小孩子，他略覺恍惚：“是嗎。這好像已經是前世的事情了?！?/br>
    “說來也是，”章令公主笑了笑，“司美人下世都多久了，還是那么短命的話，胎都該投了好幾回了?！?/br>
    “司美人”是先帝的后宮之一，也是趙宗冕的親娘。

    成宗身子微顫：“好好地怎么又提到她?！?/br>
    章令公主隨口道：“只是突然想起來，當初若不是她仗著受寵不自量力地挑唆先皇，又怎會那么短命呢?！?/br>
    成宗目光沉沉地盯著她，章令公主忙道：“好了好了，不說了。臣妹該打，自罰如何？”說著舉手在臉上輕輕地打了兩下。

    成宗才轉開目光：“俱往矣，過去的老黃歷不用提了。改日安頓下來，叫關潛進宮，聽說他先前在雁北軍里歷練，很是出色……朕也想看看安國公的兒子出息的如何了。還有那個……宗冕那孩子叫什么？”

    章令公主道：“潛兒說叫‘泰’，說是想叫他否極泰來?！?/br>
    “否極泰來，好名字，”成宗緩緩道，“這大半年來皇室之中波瀾詭譎，也該否極泰來了?！?/br>
    西巷王府。

    西閑安置了泰兒，那邊關潛已經將如何找到泰兒一事，同趙宗冕跟王妃稟明了。

    因已經是對過口供的，所以關潛所說跟章令公主的話也大致不差。

    王妃聽罷對趙宗冕道：“今日王爺有驚無險，且小王子又回來了，著實可喜可賀，只不過聽說王爺受了傷，不知傷在哪里，如何了？”

    趙宗冕道：“臂上挨了一下，不打緊?！?/br>
    王妃道：“萬萬不能硬撐，不如叫太醫看一看?！?/br>
    “死不了，”鎮北王似有心事，心不在焉。

    王妃自然看的出來：“王爺可是惦記著小王子？臣妾心里也記掛著，不如一起去看一看？”

    趙宗冕卻偏說：“沒什么可看的。一個小東西罷了?！?/br>
    王妃笑道：“話怎好這么說，這畢竟是王府里第一個孩子，先前又是九死一生，如今好歹回來了，一定得珍而重之，好生照顧看護?！闭f著就吩咐嬤嬤，再去西閑院中看看情形，問她需要些什么東西之類。

    王妃又對關潛道：“小公爺這次立下大功了，王爺，一定要好好地獎賞他才是?！?/br>
    趙宗冕“嗯”了聲：“知道了?！?/br>
    王妃見他三言兩語有些冷淡，便借故起身，叫人準備中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