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
一先生要來了整個醫院的布局圖、所有工作人員和病人的名單和簡介,一邊對照著看,一邊瞅著朱院長在排隊。 這家醫院規模也不大,晚飯固定時間供應,職工要排隊領餐,那些病情較輕的病人也是。至于重病患者,會有護工專門推車到房間里去喂食。 食堂也很有醫院特點,地板光潔亮麗,卻揮之不去一股消毒藥水味兒。來往的醫護都是一臉腎虧,而精神病人則多數神情呆滯——精神科的藥物多數會讓人精神不佳。 朱見深作為院長,還挺受歡迎。他招待過一先生和飛廉兩人之后,又跟病人同桌吃飯。 對此,朱院長的解釋是:“這年頭護工不好招了啊。人手不夠,病人又有很多突發情況,我畢竟也是學心理出身的,這種時候還能幫上忙?!?/br> 一邊說,他一邊親手給一個呆滯的女患者喂飯??礃幼?,一會兒還有不少工作。 一先生明顯看得不耐煩,說:“那我自己去房間了?!薄煲娚罱o他們安排了一個員工宿舍住,很顯然飛廉這個保鏢是不愿意住得太遠了,那么干脆就一起住雙人房了。 一先生隨手拎起旁邊不知誰留下的拐杖,支起自己行動不便的右腿,便有模有樣地走了。 飛廉忙抬腳跟上,兩人走到電梯內,忽然見到里面已經站著一名病人了。 病人道:“一樓,到了?!?/br> 飛廉保持警惕,一先生卻狐疑地觀察了片刻這病人,突然抬起拐杖,對著二樓按鈕點了下去。 只聽病人道:“電梯即將前往的樓層是:二樓?!?/br> 接著,電梯到達二樓,病人又道:“二樓,到了?!?/br> 一先生“嚯”了一聲,扭頭對飛廉說:“認知失調,他以為自己是電梯里的系統合成音?!?/br> 飛廉點點頭,略帶同情。 他沒想到的是,一先生緊接著將所有樓層都給點亮了! 只聽病人報幕道:“電梯即將前往的樓層是:一樓三樓四樓五樓六樓?!?/br> 然后,一先生接著站到了按鈕前面,完全擋住了病人的視野,開始到處亂按。只聽提示音一頓亂響,但就是看不見他按了哪里。 病人瞬間無所適從! 飛廉:“……” 十幾秒后,“電梯系統合成音”宣告當機,弱小可憐又無助地看向飛廉。 電梯慢悠悠停在了三樓,一先生“呵呵”一笑,愉快地跨出了電梯門。 飛廉觀察著此人一瘸一拐的背影,只覺得無比的欠扁。這世上怎么會有一個連精神病人都要玩的混賬……? 晚飯過后一直到凌晨的時間里,一先生開始一一詢問這所精神病院里超過十年的老員工。 但他們都沒有提供太多的信息,因為一先生能提供的線索總共也只有“林可霜”的名字、性別和大致年齡而已了。 飛廉就守在門口,防止任何危險情況的發生,一直到最后一名員工也離開了室內。 一先生沉思了一會兒,對飛廉說:“食堂左邊窗口那個大媽,叫她過來?!?/br> 飛廉看了一眼桌上的名單,有點吃驚:“但她只做了兩年?!?/br> 一先生說:“她的丈夫做了超過十年?!?/br> 飛廉問:“你怎么知道?” 一先生看了他一眼,言簡意賅:“四十多歲,話多,手藝差,又說食堂供應的是自家菜——沒有過硬的背景,只有較久的關系。名單上有一個醫生和她同鄉?!?/br> 飛廉想了想,默默地出門去了,半晌后果然將食堂大媽帶了回來。 這位四十多歲的八卦婦女,倒是帶來了意想不到的突破口。事實證明,八卦者普遍富有的聯想能力和好奇心,使他們也能是重要的情報來源。 “林可霜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十多年前有一個姓林的小姑娘,事情鬧得可大了!”大媽夸張地瞪大眼睛,“反正精神失常嘛,也就那樣,誰也不知道她叫什么,我老公和其他人都一直喊的‘林小姐’。這個林小姐呀……哎呀,口渴?!?/br> 一先生對飛廉使了個眼色。 飛廉默默地給她倒茶。 大媽喝口水,繼續道:“林小姐呀,長得好看,還沒成年,不知道怎么就生病的,反正是被上個院長帶回來治病的。我老公說是什么躁狂癥,就是白天好好的,到了晚上啊,不知道為什么就突然很暴躁!打人、咬人,還咬自己,一沖動起來那可不得了!所以晚上就得灌藥,吃了藥還不一定好,還得綁在床上。誰知道呢,就有一天——哎呀,我腰疼?!?/br> 飛廉默默給她遞了個靠墊枕頭。 大媽翻了個白眼,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自己的肩膀。 “……”飛廉滿頭黑線,試探性錘了一下。 大媽滿意的點點頭,說:“就有一天啊,有個護工不敬業,把林小姐綁在床上就不管了,自己跑去宿舍睡覺了。那就捅了大簍子了!林小姐住的雙人病房,里頭還有一個病人也差不多,看起來好像是正常人,但是腦子里面不知道有哪根神經搭錯了。那天晚上他就拿自己吃水果的勺子,干了什么你猜都猜不到——哎,小帥哥,我手疼,你給我捏捏手唄!” 飛廉:“……” 大媽嫵媚地伸出手。 飛廉忍辱負重,準備出賣色相。 就在這時,一先生突然笑了一聲:“起開?!?/br> 兩人都回頭看他。 只見一先生慢條斯理地理了下自己的衣襟,嘴角輕慢地上揚,胸膛里低沉的笑了一聲——荷爾蒙撲面而來,飛廉有點牙酸。 接著,就見一先生掏出了支票本。 并撕下一張,輕飄飄飛到大媽的臉上。 一先生冷酷無情地問:“是想被帥哥哄騙,還是被金錢凌|辱?說吧?!?/br> 第4章 尋找林小姐 又一個被支票凌|辱了的人類。 大媽徹底屈服,當場五體投地,兢兢業業道:“十多年前的那天,林小姐在鎮定劑效果下,還被綁在床上動彈不得。和林小姐同一個房間的那個病人,用自己吃水果罐頭的勺子,把她兩個眼珠子挖了出來……” 飛廉的呼吸停滯了一瞬。 大媽繼續說道:“可憐喲,還沒十八歲的小姑娘。大晚上的也沒人看著,第二天過去看的時候,整個人早就沒了。這事鬧得可太大了,老院長到處賠錢、賠不是,還是見了報,那陣子大伙兒天天聊這件事,東家長西家短的,把老院長氣得心臟病犯了,沒過幾個月也死了。后來小朱院長才當上院長的哦?!?/br> 聽到這里,一先生似乎若有所思,問:“同房的病人呢?” 大媽說:“這我就不知道咧。這里的病人好多都是化名的哦,有的時間太久了,家里人都不要他們了,想找回原籍都壓根找不到。還是小朱院長心腸好,還養著他們的,要我說啊就不應該管的……” 一先生打斷她道:“那間病房呢?” 大媽這回反應有點大,說:“早就封掉啦!弄得那么恐怖,誰敢進去啊,這么多年反正也沒有病人住的?!?/br> 一先生又問:“在哪?” 大媽說:“那我就不知道了,你們直接問小朱院長好了?!?/br> 大媽走后,已經是凌晨一點時分。 飛廉提議道:“太晚了,先生,不如明天再詳細詢問朱院長吧?!?/br> 一先生點頭表示同意,在床上葛優癱了半晌后,突然將衣服給脫了,懶洋洋道:“我先洗澡?!?/br> 飛廉連忙將視線挪開——手冊第三條,關于保護對象的信息,知道的越少越好,必要的時候可以不看、不聽、不知道。 于是一先生大大咧咧的脫了衣服,隨手拿起旁邊一套醫生制服走進了衛生間。 片刻后,里面又穿出“啪啪”兩聲,一先生道:“嘖,衛生間燈壞了。那我不關門了?!?/br> 飛廉心里一跳,干脆從包裹里找到那條眼罩,自己戴上,眼觀鼻鼻觀心地守在門口。 一會兒,衛生間里又傳來了嘩嘩水聲,一先生還唱歌來著。 “狼愛上羊啊并不瘋狂,人北望草青黃塵飛揚~ “狼愛上羊啊并不荒唐,堂堂中國要讓四方~來賀~” 飛廉:“???” 這實在太魔性了,這四句串場的歌詞竟然在飛廉心中以立體環繞聲單曲循環了大半個晚上…… 簡直跟一先生這個人一樣,有毒??! 上工第一天的飛廉內心是非常崩潰的,但他頑強地撐到了第二天。 第二天早上,他向勾陳匯報昨天的事項。當然,他是不能說關于一先生的任何信息的,所以只能避重就輕地講述自己前一天的經歷。 整個匯報過程中,一先生都在很悠閑地看報紙。 等他這張看完,終于懶洋洋起床了,一瘸一拐地去衛生間—— 令飛廉毛骨悚然的事情,就在這一刻發生了! 飛廉道:“先生你你……你左腿?右腿?” 只見一先生換了一條腿瘸!昨天他還是右腿膝蓋僵硬,今天變成了左腿在地上拖著! 聽到這個問題,一先生瀟灑地擺了擺手:“哦,右腿演久了累,換左腿了?!?/br> 飛廉頭上瞬間冒出一萬個問號,終于忍不住破戒了:“竟然是……演的嗎???為什么??。?!” 一先生吹著口哨進衛生間,慵懶道:“因為想打我的人太多,我要讓他們時刻掉以輕心,以為能追的上我?!?/br> 飛廉:“……” 飛廉內心有如火山噴發!但竟無言以對! 衛生間里突然又沒了聲音,過了一會兒,一先生道:“飛廉?!?/br> 飛廉連忙摘下眼罩,出現在衛生間門口:“有情況?” 一先生站在洗漱臺邊,兩手食指拇指比劃出一個正方形,來回對著入口處比劃,又說:“你站那兒去?!?/br> 飛廉一頭霧水,聽從命令站到了進門的反角處。 一先生的眉頭皺了起來,說:“果然?!?/br> 飛廉問:“先生,發生了什么?” “昨天你洗澡的時候,有看見一面兩米高的落地鏡嗎?”一先生問。 飛廉回想了一下:“沒有?!?/br> “我有看到?!币幌壬α讼?,“就在這里?!?/br> 飛廉有些轉不過彎來:“但……我沒有動過這里的擺設。這里不可能有一面我沒發現的落地鏡?!?/br> 一先生說:“那就對了,因為我看到的并不是鏡子。那是個人。燈壞了,光線太暗,我就沒有注意?!?/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