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節
“知非兄,前面那家鋪子是做什么買賣的,怎那么多人?”江沛注意到前方一家商鋪門庭若市,好奇的向身旁的溫知非問道。 “賣的都是稀奇玩意,價格可不低,可照樣有人買,昨兒不是同你說了,在那里碰到幾個異國人。去瞅瞅就知道了。賢弟不給暖暖帶幾樣東西回去嗎?” 里面人太多,且大都是女子,盡管有些好奇,但他們幾個男人不好進去同她們擠在一起,只在里面隨意的看了幾眼,從擁擠的店鋪里出來。 “稀罕玩意?走,咱們去瞅瞅?!苯嬉宦爜砹伺d致,難道是異國的商人帶來的東西? 商鋪面積很大,正如溫知非所說,買東西的主顧多數是女子,剩下的男子大概有部分是陪著家眷來的。 江沛沒有溫知非那么君子,大家都是客人,又不是不給銀子,率先走了進去。進了店鋪才知曉店家生意如此火爆,是因鋪子里面有很多舶來品,在蒲陽城里還沒發現這類商鋪,不只店主從哪里找的貨源。 從琳瑯滿目的物品中,江沛發現了一個彩色透明的玻璃小人魚,大為驚喜,這不正是暖暖要的美人魚嗎,太出人意料。 里面的東西都是搶手貨,怕被其它人先他一步買走,問都沒問多少銀子,讓小廝幫他包起來,到掌柜的柜臺去付錢。 不經意間瞥到幾位樣貌與他們有些差異的男子與貌似店主的人從店鋪的后門笑容滿面的走出來,有一人口中說著蹩腳的本朝語言。 這些人應該是溫知非說的異國人了,能說商朝語言,看樣子在商朝呆的時間不短,手中有通關文書也不奇怪,店鋪里這些物品應該是他們帶過來的,只是不知城是否還有另外的店鋪賣這些東西。 “老爺,您的是八十兩銀子?!闭乒裥呛堑膶€在擰眉思索的江沛道。 “好……多少?八十兩?!”聽清價錢后,江沛瞬間不走神了,就一個小玻璃人開口要價大幾十兩銀子,倏而想到溫知非提醒自己的價格不便宜,又沒有銀票,沒什么事誰出門帶那么多死沉死沉的銀子。 剛剛怎么沒問下價格呢,怪不得那么好看的小人魚還沒被搶走,錢袋里只裝了二三十兩銀子,離八十兩還遠呢。 訕訕的朝掌柜笑笑,說讓其它人先吧,東西他肯定是要買的,旁邊等著結賬的人,都眼神異樣的望了望他,似乎嘲諷的說沒錢還裝逼。 扭頭透過人群去尋溫知非等人幫他湊銀子,話都廖出去了,不買走人面子上過不去,還準備在這里給蘭香帶兩件首飾呢。 溫知非感知到了好友求救的目光,隔空幸災樂禍的給他一個大大的笑容,向柜臺這邊走來。自己昨日已清楚價錢,帶足了銀兩的。 在伸手從褡褳里拿出一錠金子,要遞給掌柜時,卻不曾想把里面的敕牒給帶了出來。盡管眼疾手快的重新塞進去,還是被掌柜看到,詫異的看了看面前的兩位。 猶豫著,不知道該不該再收銀子,不知對方是怎樣的身份,但敕牒他還是認得的,其中一位剛剛還因價錢太高丟了面子,萬一惹怒了官家,給東家惹上麻煩自己可沒好果子吃。 第123章 差事(七) 123 恰巧此時送完客人的薛琪回到店中, 向柜臺望了望,注意到掌柜面上的表情時, 猜想是遇到什么為難之事了,于是抬腳走來。 “掌柜的, 剛剛可是說好這個小玩意歸我的, 該不會想賴賬吧?”江沛見他沒接溫知非手中的金錠, 一臉為難的沉默不語, 有些不悅的說道。 “客官您誤會了, 哪敢呢, 只是……”掌柜的連忙搖頭否決, 接不上話, 左右為難。 “福叔, 出了何事?兩位客官,若本店招待不周薛某深表歉意?!?/br> 薛琪察覺福叔表現異樣,且語氣中透著敬畏,心中微微一驚, 微皺下眉頭, 不過很快臉上又露出標準式的微笑,詢問見到他像看到救星的福叔。 老板的態度謙卑有禮,江沛也不好口出惡言,斂著脾性把剛剛的事情講了出來。 “實在抱歉, 此事是福叔做的不對,為彌補過錯,薛某做主送您一件店里的東西, 客官喜歡什么隨意選?!笔盏礁J灏迪聰[手的小動作,明白這兩人是有來頭的。 溫知非看出前后兩次掌柜的態度變化,必是自己剛剛不小心把象征身份的敕牒露了出來,讓掌柜認出是官員,普通百姓肯定不會認得這東西的。 看來這家店鋪不是尋常商戶開的,扯了扯想搖頭拒絕的江沛,讓他同意對方的建議。八十兩銀子可不是個小數目,不能被當冤大頭宰了。 在戶部呆久了,不自覺的有種警覺性,在場的顧客只要目睹剛剛發生的事情,都會看出掌柜對他態度的不同。 當店主自稱薛某時,江沛的第一反應是廣南薛記商號,曾經他在審計司呆過一段時間,對本朝的一些大商號的經營情況不說了若指掌,但至少非常熟悉。 薛記在前朝并不出名,因為江沛在祁家做賬房先生時,所知道的幾大商號中沒有姓薛的。應該是從祈恪自立商朝起,開始迅速崛起的,像出土拔節的新竹般拔地而起,隱隱要與其它幾家相抗衡的勢頭。 江沛被御史彈劾怕了,雖說暫時未發現薛記有逃稅漏稅的違法問題,但世事難料萬一哪天薛家栽了跟頭,大廈傾覆。 到時牽出朝廷戶部官員曾受賄薛家,他是有口難辯啊,這店里的東西隨便哪一樣不得值幾兩銀子,人家想要整你,不知道怎么編排呢。 “薛公子太過客氣,此事也有我的不對之處,好意心領了,送東西就不必了。店里物什新奇,說不定過幾日我等還要過來挑選?!睖刂且娝麍猿志芙^,便不再勸他。 “既然如此,那薛某親自為您挑選幾件精巧的提前備著,到時直接找福叔?!?/br> 薛琪見江沛如此推卻,也隨了他,看來對方不愿暴露身份,不知其底細,為防被穿小鞋,故意把話說的帶有歧義,旦看他如何理解。 江沛隨口說的也是客氣話,因而沒去費腦筋想他話里的含義,拿著福叔找零的二十兩銀子和琉璃小人魚同溫知非等人離開了店鋪,不知道福叔把看到敕牒一事告訴了薛琪。 離開里面人的視線后,江沛頓住腳步,轉身時看到了剛進來時忽略的店鋪牌匾,店名的右下角標有薛記兩字,對剛剛的猜測已確定了十之八九。 “賢弟,這家店鋪是不是有問題?”不然這么好做的買賣為何只這一家賣那些稀罕的東西,誰不想賺錢。溫知非后知后覺的才發現出問題來。 “恩,里面的商貨有些不是咱商朝的東西,這事小弟需回蒲萊稅務司查看稅務明細?!?/br> 若真是薛記商號,只能查關稅,因在戶部掛了名的大商號,商稅是由戶部直接征收的,地方稅務司插不上手,但關稅不一樣,只要入府城的商品數額達到朝廷規定的估額,要加收關稅。 他現在想知道的是蒲萊城是否還有其它商鋪售賣這些非商朝的舶來品,百姓對其需求如何,薛家從哪來的貨源,朝廷有沒有必要盡快開放海禁。 第124章 差事(八) 江沛有意想調研城中商鋪售賣的他國物品都有哪些, 回蒲陽向皇上遞折子也好有個依據。 幾人沿著城中各個商街走馬觀花的游逛,碰到客人特別多的鋪子, 進去瞅一瞅,江沛發現當前的蒲萊城比幾年前熱鬧太多, 新興的洛安郡與它相比還差一截。 一路走下來, 臨街商鋪中沒發現類似薛記賣的外來物, 看來薛家在這一方面還是壟斷狀態。 這些物件稀罕, 以前從未見過, 無論價格多高都有人爭相去買, 哪里都有富貴人家。 江沛心中感慨, 薛家憑著獨到的眼力, 這次定能賺不少銀子, 若還按照普通商品的來收取關稅,有些不事宜。 最后出了東城門,穿過密密麻麻的漁村,便看到一望無際的大海了, 可能因附近村莊的百姓都為來往的船只搬運貨物的緣故, 海面上很少有出海的漁船,大部分是來往的商船,海岸邊依然忙碌喧囂。 江沛站在港口不遠處,看到因停駐原因, 檣帆已被降下來,體積龐大的烏漆大船,情不自禁的想到以后他們改良后的海船云帆高掛, 履海而行在廣闊的海洋中的壯觀情景。 到那時,他們的船員來往于不同的國家,通商互惠、文化交流,讓大商朝進入全世界的視線中。 “仲澤,還沒坐過那樣的海船吧?有朝一日咱們約著從這里出發去廣南游賞山水?!睖刂翘П壑钢h處的大船笑著問,別看自己是工部的官員,可惜也沒上去體驗過,宋子瞻他們倒是坐過多次。 “小弟還是十年前有幸像這樣只遠遠見過一次,哪會有機會坐上去。不過心中早希冀著有天能站在桅桿旁,親歷海船乘風破浪的壯景!” 聽他此言,江沛內心也開始期待起來,希望將來天下富足承平,自己不缺銀子身體硬朗,能游遍天下山水,也不枉此生了。 從蒲萊城出來,已近黃昏,早有差役牽著馬匹在城門口等著他們,繞著府城轉了大圈,都不想再動彈,決定明日再到運河周邊,反正時間充裕。 回到住處時,府吏告訴他有關船坊貪污一案已有了結果,相關人員已伏法認罪,壓入大牢,只等朝廷派來的人核查。 江沛頷首,簡單問了下銀兩是否追回,并未過問細節,也沒告訴他自己準備去稅務司查看關稅的事情,待物流園選址的任務完成再來辦此事。 有關物流集散地的選址,江沛和溫知非等人雖未跑遍蒲萊周邊,但心中大概有了譜,工部的人主要從專業的角度,江沛是憑著后世的經驗。 當把運河附近勘察一遍后,方案基本確定了下來,既然是集散地,必然要覽全局,兼顧到中上游,不能太過臨海。 可若太離下游太遠,河道寬度有限,到時勢必會造成船只擁擠的問題,枯水期時從海上過來的大船也易擱淺。 這樣以來位置范圍只能在蒲河灣附近,最后江沛同溫知非商榷在距離平陵運河兩里處的地方,建立商朝第一個物流集散地。 選址問題解決后,具體繪制圖紙,確定建造方案以及初步預算都是溫知非他們工部的事情,江沛還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他在思量倘若祁越開放海禁后關稅的問題,既然有進就會有出,出口肯定是有利于商朝的發展,關稅可以低征甚至可以免征??商热粝裱疫@樣的高價錢稀罕物件,自然是要提高稅率的。 作為戶部蒲萊司的長官,且又奉著御旨,江沛說要查看關稅明細,下面的官員自然配合。 關稅在所有的稅種中最是繁雜的,從蕓蕓數額中查找薛家店鋪上交的難度可想而知,因而在翻看賬本時,他先把各個城門負責收關稅的小吏喊來問話。 為防小吏貪墨關稅,朝廷把商品征稅估額的起點定的比較高,因而賬冊上記的都有納稅人的名姓,能起到威懾監督的作用,薛記的那些物品尋常人難得見到,小吏肯定是有印象的,只要指出名姓,快速的查找出來完全沒有問題的。 “大人,此事下官有印象,貨物是薛記商號的,以往他們進進出出的貨物都是尋常的物件易估額。但半年前,馬車上的箱子里突然多了些稀罕的東西,下官們孤陋寡聞,不知該估額多少,但想來價值不菲,便把額數往好高處估,當時薛家的人也沒說什么,爽快的交了稅錢。下官知罪,沒有及時上報大人!” 上前戰戰兢兢回話的小吏稟告完事情的原委后,立馬向江沛下跪磕頭認罪,連帶著其它幾位也一起。他們在稅務司的知道朝廷對稅務這一塊尤為嚴苛,擔心自己辦事不利丟官去職。 江沛沒覺得小吏犯了太大的錯誤,就是換作戶部的官員可能也不知曉這些舶來品價值幾何,他們的處理方式還算得當。 不過事后應該要向上司稟告此事的,照昨日在蒲萊城見到的商鋪規模,這種事情不會只發生一次?!酢趿藥拙浜?,讓他們起身離開,不再追究此事。 確定是薛家,事情就好辦了,目前關于這些外來東西朝廷還沒個定性,直接找薛家問罪沒有任何依據,出稅時,人家可沒有半點猶豫??磥碇荒芑厝シA明皇上,讓他老人家來裁決。 待皇帝交給一行人所有的事完成后,已是一個多月后的事情了,來時穿春衫,歸時著單衣。 臨行的前一天,江沛又去蒲萊府城掃掃貨,溫知非等人看著他大大小小的包裹,笑著打趣他不是來辦萬歲爺交待差事的,而是專門來蒲萊府采買東西的。 五月驕陽下,原來堤岸兩旁綠色的麥田,如今變成金黃色的,熱風吹過,蕩起一波波漂亮的麥浪。 在船上的幾天里,江沛每日清晨是被洪亮的布谷鳥鳴聲給叫醒的,打開窗門,能聞到越發濃烈的麥子清香,站在甲板上舉目四望,農人們帶著斗笠揮舞著鐮刀,已開始在農田里收割莊稼。 盡管距離有些遠,看不清面上的神情,但卻可以感受他們身上散發出喜悅。 “仲澤,要不要到麥田里舞兩下子?”這個季節河水慢慢開始漲水,天氣炎熱,不用到三樓甲板,呆在自己房里也能看到堤壩下方的田地。 在船上無趣,溫知非多半來找江沛喝茶聊家常。此時見他望著遠方,表情深沉,打趣他一句。 “還真是有點想,伸手向農戶要田賦,總得做幾天農事吧?!痹捳f自他穿越過來,還沒有下過田種過莊稼呢。 “那你應該奏明圣上,把你們戶部官員都趕去農田收麥子去?!睖刂遣皇寝r戶出身,受的思想是讀書至上,沒像江沛如此多的感慨。 “哈哈……若如此,以后我見了上司同僚都得避著走?!彼仓皇且粫r感慨罷了。真要讓自己下田,渾身沾滿麥芒,刺癢癢的,流汗時更難受,曬的又黑,心中也是不愿的。 ………… 出來時日已久,歸家心切,江沛到了洛安郡下船后,沒有再去姚家,反正回去要同三牛商議江記的第一個分號設在此處,以后見面的機會多的是,同其它人一起直接奔回蒲陽城。 在蒲萊做事時,沒察覺到有多思家,從下了船坐上馬車時,江沛心里變的急切起來,恨不得晚上也讓車夫趕路,想盡早到家。 腦海中不斷閃現出媳婦孩子們的種種畫面。不知道兒子在學子如云的書院中是否適應,離開爹娘另住他處孤不孤單。 乖女兒想他想得哭鼻子了吧,見到小人魚一定會樂的親他幾口,蘭香一個人cao持整個家宅瑣事,真是辛苦她了,幫她買的幾樣首飾肯定會喜歡,還有江記酒樓…… 幾人都想盡快歸家,這么熱的天沒有冰塊納涼,簡直是一種折磨,因而加錢催促車主以最快的速度回城,待到城門口時,已人困馬乏,可心中異常高興的,終于可以回家了。 一路快奔,幾人身上的衣衫都汗透了,氣溫一高,臭哄哄的,決議先行回府,明日再細細向皇上回稟具體事宜。 “阿爹!”暖暖看到江沛時,眼眸像瞬間點亮一簇火光似的,尖細著嗓音大喊了一句,飛奔過來。身后的蘭香讓她慢些卻絲毫不管用。 怕她跌倒,江沛連忙把包裹都交給仆人,半蹲著身子展開雙臂接著她。 “哎吆,閨女,你想撞死爹爹嗎?真有勁,像頭小牛似的,是不是不挑食,長高了,讓阿爹瞅瞅?!北慌畠鹤驳囊霍篝?,連忙穩住身形,他身上汗淋淋的,把她拉離懷抱,揉揉腦袋,笑容慈祥的端詳一番。 “暖暖,咱等阿爹洗涑后再來陪你,好不好?”蘭香也因丈夫回來十分高興,看到他滿頭大汗,領口的中衣都浸濕了,忙上前牽起女兒的手,溫聲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