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節
余初一身酒氣,抱著個碗坐在桌底,手里正剝著顆花生。 他眉眼都沁滿了笑意,干脆也坐在了地上,見余初剝好一顆花生后塞進嘴里,又撿了碗里的另一顆開始剝起來。 “余初,你在干什么?” “譚大爺叫我找個地方躲起來?!?/br> 第五十七章 余初說話時, 仍舊低著頭, 只給了葉長謙一個后腦勺。 她語速正常, 語氣正常,甚至連剝花生的樣子,也十分正常。 可葉長謙知道,她醉了。 葉長謙幼年在底層混跡, 為了吃口殘羹剩飯守過各大酒肆,見多了酗酒喝醉人的姿態、有罵罵咧咧的, 有痛哭流涕的, 有手舞足蹈的, 也有一閉眼, 直接趴下的…… 卻沒有見過余初這么‘正?!?。 他伸出手, 從余初的碗里撿起一顆花生:“為什么叫譚憲叫譚大爺?” 余初終于抬起頭來, 視線落在了葉長謙手里的花生上,偷偷朝著門外看了一眼:“因為肅美人和譚隊吵架的時候, 張口閉口就是你大爺的, 所以我們都叫譚隊叫譚大爺?!?/br> “肅美人是封肅?” 余初點頭。 封肅是上一任的京都負責人,他自然相熟, 葉長謙剝開花生, 將花生米遞到余初的嘴邊,笑:“這個外號, 倒是取得很恰當?!?/br> 余初張開嘴咬住花生米,嘎嘣嘎嘣兩下咬完后,低頭看了看自己捧著的碗, 然后抬頭看了看葉長謙。 一伸手,將碗遞給了他。 ——某人想吃現成的? 葉長謙壓住自己的笑聲,接過余初遞過來的碗,一伸手從桌上又拿出一個空碗來,并排放在自己的腿邊,撿起碗里的一顆花生,慢慢套話:“譚憲讓你遇到危險要躲起來是么?” 點頭。 葉長謙猜測:“我是危險?” 繼續點頭。 “咔噠!” 葉長謙手中的一顆花生米被捏成了兩半,他將碎了的花生米扔進空碗里,撿起了第二顆花生:“為何?” 這個問題,余初沒有直接回答。 等葉長謙花生剝了有一把的時候,余初終于開口了:“扒褲子、綁架、賣隊友……一級保護動物的話,做了也就做了,反正領導又不知道。但是你不一樣……” “不一樣?” 余初揉了揉自己的臉,一臉生無可戀:“你可以打小報告?!?/br> “噗——”葉長謙笑出了聲。 他還以為余初不愿見他,或是因為他隱瞞了身份,一時間接受不了,又或是知道他的心思后,想著劃清界限。 隔著兩個迥然不同的世界,她和他這一別,再見就不知何時。 所以想著,應該來見她一面…… “可以吃了?!?/br> 葉長謙的思緒被余初的話給打斷了,他沒有聽清余初說什么,停下手中剝著的花生:“嗯?” 余初視線盯著葉長謙的腿邊,咽了咽口水,花生米已經堆滿了碗底:“可以吃了?!?/br> 這一回,葉長謙聽明白了,點頭同意:“確實可以吃了?!?/br> 他起了逗弄的心思,把碗里的花生米倒在自己手上,一小把左右,量不多不少,然后半仰著頭,將花生米—— 盡數塞進了自己嘴里。 余初:o>_ 葉長謙笑的更開心了。 余初想了想,朝著葉長謙爬了幾步,來到他面前,抱起他面前的沒剝殼的花生碗,轉頭就想跑。 被葉長謙長手一撈給撈進了懷里。 “余初,你能不能等等我?” “等?” “三年后,如果我沒有去找你,你再嫁……” “不擔心?!?/br> 余初空著一只手拍了拍葉長謙的背,安撫道: “你不知道我們那邊嫁人有多困難,三年后,我肯定嫁不出去的?!?/br> “哈哈哈……” …… 一刻鐘后,葉長謙打橫抱著余初踏過門檻,掃了一眼院子的布局,基本上能猜出主臥在哪。 他腳下未停,朝著主臥走去。 主臥的房門緊閉,葉長謙剛走到門前,就聽見隔壁房間反而打開了大門,譚憲提著燈籠,推開門走了出來。 “余初,她這是——”他掃了一眼葉長謙懷里的閉上眼睛的余初,再看一眼神色正常的葉長謙,腦子里冒出一個想法,“喝醉了?” 葉長謙低頭看了一眼余初,眉眼溫和:“我進去的時候,她正躲在桌底,許是那會兒就醉了?!?/br> 譚憲哭笑不得:“……” 他好像是讓她找個地方躲起來。 葉長謙看著主臥的大門:“她睡這?” “是?!?/br> “謝謝?!?/br> 葉長謙伸出右腿,稍稍一用力,將關著的門推開,屋子里燈沒有點,只有譚憲提著的一盞燈籠站在門外,朦朧的光罩住了半個屋子。 他將醉的不省人事的余初放在床上,蓋好被子,半低著頭看著余初模糊的輪廓,好一會兒才轉過身去。 走出屋子,掩上門。 葉長謙看著靠在走廊的譚憲,臉上已經看不出情緒:“明日,代我送送她?!?/br> 譚憲沒有回答。 聲音輕的像是要散開在了夜色中:“國師大人,如果你希望的話,她可以再留五年?!?/br> 國師有申請工作人員協助工作的權限。 葉長謙自然知道這一點,他更好奇的反而是譚憲的態度:“我一直認為,你想把她送回去?!?/br> “不瞞你說,在你來之前,我還是這么認為的?!?/br> 當看見葉長謙出現在大門前的時候,譚憲并沒有想象中的驚訝。 冒著被刺殺的風險,孤身一人夜探,不避嫌的抱著單身女性……這些若是放在上一任國師身上,是絕對不會出現的,但是這一任卻做了。 葉長謙是孤兒,從小混跡在底層,近十歲才被挑中成為繼承人,十年孤苦導致他對情義十分珍惜。 之前無論是對待師生情還是對待摯友義,葉長謙的珍惜程度,都是一般人比不上的。 這一次對余初,可以等同類推。 譚憲半低著頭,看著燈籠里跳躍的燭火:“我只是有些不確定,她是不是留下更好些?!?/br> 封肅說,余初五行缺命,遇人不善。 葉長謙看著夜色,將眼中翻騰的神色壓了下來: “她不應該活在里?!?/br> *** 余初被冷水潑醒的時候,頭還是懵著的。 譚大爺拎著臉盆,站在床頭居高臨下的看著她:“怎么,你又不打算走了?” 她打了個激靈,立刻清醒了過來。 “你還有十分鐘時間收拾,馬車在門外等著,到時候走的話,你或許還能趕得上船?!?/br> 這時候哪里還有心思考慮什么,立刻起床,花五分鐘收拾自己,花三分鐘將日用品收拾進行李中,剩下的兩分鐘,一分鐘用來走出門外,一分鐘用來跟譚憲道別。 “譚隊,我要走了?!?/br> 她正要醞釀背一段離別感言,抒發下離別“傷感”,譚憲面無表情:“哦?!?/br> 余初不死心,想唱一段長亭外,她剛起了個音:“長……” 剛起了個音,譚憲擺了擺手,跟打發上門打秋風的窮親戚一樣:“走吧,走吧?!?/br> 車把式都被兩人逗樂了,一揚鞭子:“姑娘,坐穩了,走嘞——” 等到馬車晃晃悠悠的行駛出幾條街后,余初的腦子,似乎才重啟完畢。 昨天她跟譚大爺吃飯,舉碗對飲,堪稱豪爽。 后來—— 她喝斷片了? 余初想了半天沒有記起昨晚吃完飯后,是怎么回到屋子里睡覺的,反而頭又暈了起來。 初時只是暈,后來不僅頭暈,而且想吐,沒想到她第一次暈馬車,居然是因為宿醉。 她也顧不上別的,掀開門簾,外面的新鮮空氣撲面而來,將余初涌上來的惡心給壓了下去。 車把式六十多歲的老翁,看著她蒼白的臉色,詢問道:“姑娘,我再慢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