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節
那時候,她走到爬到什么位置就不一定了。 譚憲放下碗,表情平靜:“她怎么想估計得問她自己了,不過我倒是挺想知道,你當初是怎么想的?” ——這黑歷史看起來是過不去了。 余初捂著被懟傷的胃,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裝模作樣:“譚隊您慢慢吃,這肚子突然疼了起來,我去找下胃藥?!?/br> 看著余初幾乎落荒而逃的身影。 譚憲少見的笑了笑。 他好像有些明白,封肅的感情了。 余初這人他之前是看不上的,總覺得她小家子做派,糾結在小情小愛之上。 但現在看起來,她的確有些小聰明,且小聰明都用在正道之上,行事十分有規劃,卻能躲懶就躲懶,明明一身是膽敢孤身從現代區來到京都,一看有人接盤了,立刻就想落跑。 心思通透,也不鉆牛角尖。 這樣的品質下,她又是難得好相處的,生氣了罵幾句,開心的時候逗個幾句,都是一副生機勃勃的樣子。 像是養個半大閨女的感覺。 桌子上的菜已經半涼,譚憲卻渾不在意,慢條斯理的吃完,然后收起碗筷到廚房,順手將碗筷一起洗了。 后廚忙完后,他走到院子里,挽起袖子。 拿起斧子,劈好了幾天要用的柴,挑起水桶,將水缸全部灌滿,甚至還把散落的一把椅子給補好了,這才回到自己的屋子。 昨晚幾乎一夜沒有睡。 他先補個眠,養好精力,再把這些日子的賬,一筆筆跟他們算。 這一覺,譚憲睡到了黃昏。 他剛推開門,就看見余初坐在臺階上,靠著門口墻仰著頭,睡得正香。 譚憲眼底神色暖了暖,在原地等了一會兒,見她沒有醒過來的跡象,才走到她的面前,伸出腳尖輕輕踢了踢余初的小腿。 “余初,醒醒?!?/br> 余初從夢里醒來,對上的就是譚憲俯視的一張冷臉,正在跟周公不舍的睡意,也消失的一干二凈。 她從地上爬起來,拍了拍身上的塵土,露出個笑來:“譚隊早?!?/br> 早? 譚憲看著天機西垂的落日,半是好笑半是無奈道:“你找我有什么事兒?” “哦,是這樣的,京都物資的調配,按照規定是需要征得上級的同意的?!庇喑鯊男渥永锾统鲆粡埣垪l來,遞給了譚憲,“我想申請一點物資,私用?!?/br> “私用?” 譚憲打開紙條,上面寫著的多是一些藥物,有消炎藥、感冒藥、還有就是些日常的藥物,量都不多,只夠一戶人日常使用。 他稍稍一想就明白過來:“你要給宋家?” “是?!庇喑醮蟠蠓椒匠姓J了,“這次論學臺能夠遷到西市,是我用了個小手段,讓宋大哥知道是我的意思,他才會傾盡全力去促成這件事。聽說宋家爹爹……宋大人傷寒臥榻不起,咱們這不是一個醫生都沒有么,所以我今天想送點藥過去,也算報答了大哥的相助?!?/br> 她也可以在走之前,跟大哥告個別,道聲謝。 譚憲看了一眼余初的袖子:“筆給我一下?!?/br> “好?!庇喑鯊男渥永锢^續掏啊掏啊,掏出手指長短的筆頭來,遞給譚憲,“我只帶了這個?!?/br> “沒事?!?/br> 譚憲接過筆,在單子上空白處添了幾項:“東西我批了,除了這些,你把維生素和葡萄糖也帶上,玻璃珠子放上幾顆,還有什么需要,你自己看著再添幾樣,不重要的,不違反規定的都可以。宋家清貧,這些日子過得不算很好?!?/br> 余初笑的有些感激:“謝謝譚隊?!?/br> 傻。 又不是給她的,比之前說要申請一等功還要開心。 譚憲看了一眼天色:“眼看要天黑了,你一個人過去也不安全,我送你?” “不用不用——”余初連忙擺手,她哪敢讓剛出獄的譚隊給她當保鏢,“我一個人過去就行了,您在家好好休息?!?/br> 說完她自己扯過譚憲手里拿著的單子,轉身就跑,生怕譚大爺心血來潮了要跟著她走一趟。 外面死刑犯的告示還掛著,譚大爺要是出去晃蕩,太招搖了。 余初將東西整理好后,出了大門卻沒有朝宋家的方向走去,而是轉向了之前自己投宿的客棧。 *** 晚飯的時候,宋家的男人,難得到齊了。 就連一直臥榻的宋天覓,也強強撐著出來吃了幾口飯,問了白天論學臺的情形,聽完轉述后,他坐都坐不穩當了還想詢問一些細節,就被宋夫人強制扶下去休息了。 等孩子們吃完,被兩個兒媳抱下去,桌上就剩下了宋家三兄弟。 宋臨淵神色正常,低著頭安安靜靜吃自己的飯,一副不動如山的樣子。 宋小弟宋臨翰年紀最小,耐心也最差,他等了一會兒,看著自家大哥一副要把飯吃出花來的樣子,終是忍不住開了口:“大哥,你今日被召進宮……” 一旁吃飯的宋臨毅將筷子頭倒轉了下,用筷尾不輕不重的敲了敲自家小弟的腦袋:“你也是入仕的人了,什么事情該問什么事情不該問,你不知道嗎?” 宋小弟揉了揉腦袋:“二哥,你都知道我入仕了,下次能不能不用筷子,給我留個臉面?” “臉面是自己掙的,又不是你打探的出來的?!彼闻R毅笑了起來,“再說了,這還需要問,你沒看到送大哥回來的差役么,那討好的臉都快貼到大哥的腳下了,大哥怕是要官復原職了?!?/br> 宋小弟皺了皺眉:“不至于吧,不就是主持著把論學的臺子換了個地方擺么,雖說今年確實比往年熱鬧得多,可也不至于 ——” “你是不是念書念傻了?!彼闻R毅嗤笑,“今日的論學臺,還是論學臺么?那明明是祭天臺——大哥這邊人還沒有回,那邊圣旨就下了,為什么?” 宋小弟一臉茫然:“為什么?” 宋臨毅表情一滯,反手沖著自家小弟又是一筷子:“你說為什么?當然是帝師要合,陛下拿封賞大哥,做個告示用,告訴這朝堂的文武百官,陛下和國師從無間隙?!?/br> 他這幾筷子敲得又急又狠,把宋小弟敲得跳開了凳子,滿桌子亂竄。 宋臨毅追不上手長腳長的宋小弟,只能扯了扯自己亂了的衣擺,嘆氣:“就該聽大哥的話,讓你晚幾年科考,你這個樣子入仕,怎么辦喲?!?/br> 宋小弟遠遠站著,有些哭笑不得:“二哥,有些東西不會的,學著就會了,你當我是初姐呢,一首詩背了三個月……”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 客廳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他再抬頭,果然看見了剛剛還嬉笑怒罵的二哥,半低著頭,紅了眼眶。 在宋家,二哥和初姐一般大,平日里相處的時間也最長,初姐的性子又特別的好,無論二哥怎么逗,她都是笑瞇瞇的,既不不會和其他家姑娘一樣哭上一哭,也不會去打小報告。 二哥不止一次說過,他小時想著娘生個meimei,就應該是跟初姐一樣。 長得好,愛笑。 可惜,人世無常。 誰也沒有料到,翟家會在那么短時間起復,也沒料到,翟家退親時會那么不留余地。 那退親的翟家大少爺,是二哥的好友,也是二哥引進家門的…… 所以出事的時候,二哥是最傷心也是最自責的。 當初宋家其實可以據理力爭的。 去殿前,去大理寺,去御史府,甚至去宮里……未嘗不能爭下點什么。 只是他們宋家清高慣了,甚至連理論都不屑理論。 死要面子,白白的讓那么多人看了笑話。 哪怕過了兩三年,只要有人提到初姐,二哥都會如同今日這樣,突然的安靜下來。 宋小弟知道自己口誤,有些手足無措:“二哥,我不是故意……” 宋臨毅擺了擺手,從凳子上起身,往外走時頭依舊是半低著的,聲音有些喑?。骸拔依哿?,先回屋睡了,你陪大哥用飯,睡前去爹屋里看看?!?/br> 宋小弟目送二哥離開后,又有些忐忑的看向位子上,自始至終自家吃飯的宋臨淵:“大哥……” 宋臨淵將碗里最后一口飯送入口中,放下碗筷:“你二哥自己的心結,你不用顧慮太多,早點回去休息?!?/br> 宋小弟垂手:“是,大哥?!?/br> “這幾日家里可能會熱鬧起來,你在家替娘分擔點,沒事的時候盯著你兩個侄子開蒙,不要亂跑?!?/br> “是?!?/br> 宋臨淵想了想,確定自己沒有什么囑咐的了,繞開自己的小弟出了堂前。 宋家沉沉浮浮,這么多年,宋臨淵作為長子,經歷過太多,世間冷暖也見過不少,官復原職而已,平常心待之即可。 他向來沒有什么遠大抱負,所想的,不過只是護的家宅安寧,妻小安康。 從堂前出來,宋臨淵去了書房臨帖消食,鄭公的一篇字剛臨完,就聽見了門外的腳步聲。 老仆蒼老的聲音在門外響起:“大少爺,呂舉人來了,正在門前候著?!?/br> “呂振?”宋臨淵放下毛筆,“魏叔,你怎么不把人請進堂前看茶?” “老仆請了,但是呂舉人一定要在大門候著大少爺,可能是因為今日呂舉人不是一個人來的,他還帶了個姑娘?!?/br> “姑娘?” 宋臨淵想到什么,外衣都只來得及披上,一邊急急的往外走,一邊穿著衣服,“快,帶我去見呂舉人?!?/br> 老仆年紀大,腳程卻不慢,他領著宋臨淵一直來到大門處,所花的時間比往日少了一倍有余。 ! 宋臨淵看著大門,轉頭對老仆說:“魏叔,你回去休息吧,我有些話要跟呂舉人聊?!?/br> 老仆有些詫異,但還是躬身應道:“是?!?/br> 大門是虛掩的,宋臨淵伸出手想要開門時,才發現自己的手是抖的。 他閉目穩了穩心神,這這一次倒是穩穩的握住門環,打開了大門。 大門外,呂振一身粗布長衫,笑著立在臺階之上:“宋先生,這么晚還來前來拜訪,是學生叨擾了?!?/br> “我剛臨完一帖,剛好閑來無事?!?/br> 宋臨淵嘴上和呂振客套著,視線卻落在了呂振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