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節
余初開了一間房,預定了一桶熱水,叫了一碗rou醬面配個小炒青菜。 因為古代燒水純靠灶,所以是吃的先上,面是純手工的拉面,青菜火候也恰到好處——余初夾了幾筷子,突然間沒有了胃口。 明明在船上想了好幾天的水靈靈小青菜,從頭到尾她沒有動上幾筷子。 整個人泡在浴桶里,余初用熱毛巾將捂住自己的臉。 肅美人總說她這人,連感情都慢別人半拍,同事離職了幾天后,才回過味來,被別人排擠了,也是后知后覺才發現。 她一向不喜歡去剖析自己。 只是這一路有楚小哥相伴,她幾乎都差點忘記了,自己是獨自進入保護區的。 而現在楚小哥走了幾個小時后,她終于意識到—— 自己又回到了孤身一人。 *** 余初在店里所見之人,大多是寒門。 所謂的寒門,是指家族里有一定資產,有一定的師資,有一定的書籍……且有能力去供養一個不事生產的書生。 在古代區,真正的底層,是出不來讀書人的。 余初隔壁住著一對寒門夫妻,丈夫看著有二十七八歲,整天板著一張臉,神情嚴肅的跟余初高中教導主任類似。 陪讀的妻子看著要小個幾歲,布衣荊釵,無論是衣服還是鞋子,都漿洗的十分干凈,即使是裙擺的補丁,也因為女紅的出色,幾乎看不出來。 碰巧的是,她倆身形相仿。 第二日,余初趁著人丈夫去參加屏山書院聽公開課時,找到了人小妻子,想要買下她身上的衣服。 她解釋道:“我一個姑娘家,外出不太方便……” 這個理由當然是順口說的,重要的是余初送上了一本《科考三言》,宋二哥執筆,宋大哥潤色,兩人討論了幾天,整理后給宋小弟備考用的。 翻譯過來就是古代科考指南,一共不到三千字;卻囊括了考前準備、考試注意、考試技巧、如何猜題、以及主考官的影響。 鞭辟入里,字字珠璣。 余初默寫了小半夜。 古代區不比現代,消息渠道閉塞,階級固化,圈子封閉。宋家的這份指南集合了宋家三代,十幾位高中人士的經驗,一般世家都難以比肩,更何況是個什么都不知道,兩眼一抹黑就考的寒門。 所以當余初稍稍解釋了下后,人小妻子兩眼發光,看了幾頁沒有看懂后,卻還是握著書脊不想撒手。 后來可能是想著一身帶著補丁的衣服而已,即使被騙了也值了。 轉身就給余初取來了兩身—— 一身半新的素藍色,一身漿洗的發白的青灰色,上面打著兩個同色補丁。 余初只拿了后面這一身。 第二天早上,余初打開門時,就看見門前放著兩身打著補丁的舊衣,上面放著余初默寫的《科考三言》。 中間夾了張字條: 已謄抄一份,原物奉還,余家境貧寒,大恩來日再謝。 余初將字條塞進袖子里,拿起地上衣服,側過頭的時候,剛好對上門邊的偷偷探出腦袋的人妻子。 她勾了勾嘴角。 *** 古代區勞動力不足,為了解放勞動力,增加生產。底層已婚婦女并沒有那么多約束,上街,干活,甚至是經商……都不會招人非議。 余初獲得裝備三套,外出時便做了婦人打扮,穿了舊衣,戴了荊釵,包了頭巾。 為了逼真,她手里還挎著個籃子,往里面塞了些蔬果。 這身裝扮出門,果然自由了不少。 一臉三天余初不是在碼頭上晃蕩,就是在衙門門口晃蕩,甚至還帶了錢去黑市走了一趟,都沒有獲得什么有用的信息。 既不知道云錦的同事到了哪,也不知道京都的同事身處何地。 整個京都,就像是一個泥沼。 只有她一個人還露著頭,其他人都被泥沼拽著不斷往下沉,消失的悄無聲息。 白日里毫無所獲。 這日夜里,輾轉反側了半夜,掀開被子,披著衣服去桌上點燃燭臺。 她找來紙和筆,坐在桌前,握著筆在白紙上畫了個圓圈,代表駐點。 京中駐點在國師府,而國師府在皇宮。 皇宮安保為古代區之最,此時國師府必然戒備森嚴,要想進入皇宮,然后進入國師府,她就是插翅也沒有什么用。 她又在另外白色空白部分畫了第二個圈,代表備用駐點。 至于備用駐點,在哪重要么? 余初用筆在兩個圈上來回劃了十幾條線。 沒想到,一來京都,她就把之前在云錦的套路拿了出來,找線索→找活人→找備用駐點→營救或者傳遞消息。 這個思維誤區在于,她想得好,卻沒有這個能力。 自己除了記憶力好點,戰斗力不行、指揮不行、邏輯推理能力也不是頂尖,而且離開古代區已經有三年,經驗值也說不好。 沒有能力追求真相,沒有能力去探駐點,甚至連保全自己的能力,可能也做不到。 之前在長平和云錦,她是沒有第二種選擇,只能硬著頭皮上。 而現在—— 余初豁然開朗,握著筆在紙上寫了個譚字,然后再譚字四周畫了柵欄的標志。 更適合的人不在這里么。 有戰斗力,有指揮力,有自己的人脈體系,一直身處于古代,對事情來龍去脈了若指掌,又是駐京負責人…… 只要救了譚憲,剩下的,是找出真兇也好,和現代區聯系合作救人也好,就是他的事情了。 第四十二章 京都位于北地, 氣候干燥。 春日后難得下一場雨, 外出勞作的人也趁機在家休息, 有閑不住的漢子和婦人,搬著小板凳,在門口的屋檐下跟別人擺起了棋局,或者擺起了龍門陣(閑聊)。 牛大媽就是其中一個。 她膀大腰圓, 身體好力氣足,在外能頂一個男人, 在家干活利索, 家里家外收拾的井井有條, 人人稱道。 唯一讓她cao心的, 就是大兒子都二十好幾了, 還沒有找到一個合適的姑娘。 無他, 他兒子眼光太高了。 說不看外貌,能談得來就行, 這要求乍看起來沒什么, 可是兒子在衙門里當差,每日所見所聞都是當官老爺們的斷案處事, 還時不時被師爺拉去聽什么授課。 久而久之, 就學了一肚子的理。 就連典當鋪里上過三年學堂的慶小哥,跟老大都不一定能聊到一塊去, 尋常人家的姑娘,哪里有上學的條件。 老大的性格,十頭牛拉不回, 現在又是吃皇糧的,在家說一不二,硬看了幾個都鬧得不歡而散。 現在她也不敢強逼了,只能得空跟街坊鄰居聊聊,看看有沒有適合的,比如落魄秀才家的姑娘,大戶人家放出來的丫鬟,哪怕是合適的寡婦也行。 她正和徐大姐聊著家常,巷子口,不知道誰喊了一聲:“天理昭昭,疏而不漏,賞罰邢責,皆是天恩。換張嘞——” 徐大姐放下針線簍,有些遲疑的看著對面的牛大姐:“衙門換告示了,也不知道又多了幾戶,去看看?” 牛大姐將鞋底將鞋底一卷,塞進了懷里:“去看看?!?/br> 巷子兩邊,無論是聊天的,納鞋的,補衣服的,摘菜的……都不約而同的將東西收了起來,關上自家門,帶著雨傘朝著巷子口匯集過去。 雖然是平頭老百姓,但是他們生活在天子腳下。 巷子里有大半人家都是靠著達官貴人討生活,平日里就有關注告示的習慣。 往日還不覺得什么,今歲涉事的大戶人家似乎有些多,前幾日還定的翻修雜活,轉頭來說不用了,說東家已經下獄了。 所以近來關注告示的人愈發多了起來。 牛大姐他們趕到時,黑榜前已經聚集滿了人,有的戴著雨傘,有的戴著斗笠,有的剛做完活還沒來得及換衣服的,就光這個膀子站在一旁,大雨淋著也沒有絲毫在意。 都是街坊四鄰,彼此相熟,你一言我一語的,就討論開了。 有討論數量的: “今日怎么換的這么多?一二三……有六張?!?/br> “前個衙門休沐,堆積了幾天,都在這了?!?/br> “我說呢?!?/br> 有討論內容的: “老張伯,您給念念,這上面說的什么呢?” “這張啊,說齊家虧空稅銀,一干家眷,端午之后流放三千里……” “齊家?月初一食物布粥施齋的齊家?” 有討論時間的: “哎……這個端午流放,前些日子有個判立夏斬了的……怎么越來越讓人看不懂了?!?/br> “誰說不是呢?!?/br> “國師要是沒生病,肯定這么由著那群人,這么亂了四時?!?/br> 也不怪他們義憤填膺,自古大家都覺得,四季為神掌控的輪回,一切生殺獎懲,都應順應四時天理。 春夏萬物滋長,應當休養生息,而秋冬萬物凋零,才能進行刑殺。 最近剛剛初夏,刑殺就一批接著一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