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
語氣像在逗弄小孩子。 她在一瞬間紅了臉。 現在想來,那時她就已經喜歡上他了。不然怎么會像小媳婦似的跟在他后面。 這夜失眠,第二天遲隱上班時都帶著青眼圈。 今天她還有一場監獄采訪,這還是梁緒給遲隱提供的消息,一周前遲隱才定好了約談時間,看時間差不多了,遲隱叫上小張帶上攝像機,兩人一起去了派出所。 今天要采訪的是一個十九歲的女犯人,年前她男朋友因為開車撞死了人進了監獄,被判二十年,女犯人一時想不開就把剛生下來不久的孩子捂死了,之后又到警察局報警自首。 遲隱見到朱美佳時很吃驚,看著弱不禁風,面色蒼白,行動畏縮,讓遲隱想到了大學時機能實驗課上的小白鼠。怎么都不像是會做出這么殘忍事情的人。 小張已經架好了設備,對遲隱比了個ok的手勢,遲隱點頭,調整了下面部情緒,溫聲說,“你好我是電視臺的記者,一周前的打電話給你的那個人,我可以叫你美佳嗎?” 朱美佳看著她,怯懦地點頭。注意到遲隱身后的攝像頭,反射性地垂下了目光。 遲隱露出和善的笑容,“以后播出的話會給你打馬賽克,也會用化名,所以你別擔心我們會侵犯你的隱私,播出之后沒有人會認出你的?!?/br> 這些話在之前的約談中遲隱就已經向朱美佳說過了,再一次說明主要是為了讓她放下防備。 朱美佳不安地揪著手指頭,小聲問,“真的不會被人知道嗎?” 遲隱猶豫了會說,“不會的?!?/br> 聽到這兒,朱美佳像是松了口氣,神態也自然了許多。 遲隱不由自主地垂下了目光。 她不擅長撒謊。 遲隱將整件事情梳理了幾遍,決定從能令朱美佳敞開心扉的話題開始,“美佳是怎么和你男朋友認識的?” 朱美佳恍惚了一會,才開始談。 采訪完朱美佳之后,遲隱的心情很沉重,朱美佳過早離開了家庭,步入社會,什么也不懂,有個男生對她好,就稀里糊涂地跟了人。 她男朋友進入監獄后,自覺人生無望,又養不了孩子,就萌生了掐死孩子的念頭,然后進去陪她男朋友。 很傻,真的。 遲隱當時輕聲問她,“后悔嗎?” 朱美佳愣了一會后,失聲痛哭,她捂著臉哽咽,“我不知道怎么辦……我養不活他……我不知道怎么辦?” 最后美佳被典獄長帶走了,遲隱隨張望出來,這個剛畢業的年輕人很唏噓,“畢竟是身上掉下來的rou,怎么舍得呢?!?/br> 遲隱沉默著。 當記者這么多年了,什么樣的事情她都經歷過了,但這時候還是覺得心里堵了塊大石頭。 回去的路上,張望把車停在路邊去便利店買水,遲隱在車里等著。 然后她看到了一對從快捷酒店出來的男女,男人摟著女人的腰,姿態親密。 遲隱認出了男人,是梁緒。 她愣了一會,竟然有點想笑。 所以她和梁緒是雙雙出軌了? 盡管她是醉酒,出于無意,但好像也成了既定事實,本來是想等他提出分手的,所以才這么耗著,現在看來沒有耗的必要了。 遲隱想了想,拿起手機給梁緒發了條消息。 “我們分手吧?!?/br> 第7章 她消息發過去沒多久,梁緒就打電話過來了。 “為什么要分手?”他聲音還是冷靜客觀的。 “其實,我想你也知道,我們性格確實不合適,而且……”她話語之間雖有停頓,面上卻毫不遲疑,“有些事……沒必要說那么清楚吧?!?/br> 梁緒沉默了許久,才說,“我們見個面吧?!?/br> 遲隱點頭,“好?!?/br> 梁緒掛了電話后,沉默了會兒,對身旁的人說,“我臨時有事,先送你回去,晚上時候我們再一起吃個飯?!?/br> 女人將頭發攏到耳后,溫柔笑了,“好,那我晚上等你?!?/br> 梁緒要走時,女人從包里拿出一把傘遞給他,“可能會下雨,你拿著傘去吧?!?/br> “那你呢?” 她指指公交車,“我坐個車就到了,沒關系?!?/br> 梁緒深深看她一眼,俯身在她額頭上親了親,“等我回來?!?/br> 他想,是該做個結束了。 去約定的咖啡館路上,梁緒思緒回到了和遲隱認識的時候。 那還是在四年前,在他工作第三年的時候,參與了一個女大學生被害事件。 本來是很普通的刑事罪,但男生是市里一個高官的兒子,為了逃脫罪責,跑去做了個精神鑒定,最終無罪釋放。 女孩父母只是個小平民百姓,哪里斗得過那些人。 梁緒是知道內幕的,但很多時候他只能當個啞巴。 有次他和副局長一齊下班,就被遲隱給堵著了。 他還清清楚楚記得遲隱拿著一疊照片揮在身上的情景,言辭激烈,義憤填膺,字字直擊人心,她還搞到了副局長和嫌疑人家屬見面的場景。 實在厲害得不得了。 副局長被氣得臉色鐵青,回去后就找人查了遲隱資料,知道她是電視臺記者,大概就想到了見不得的手段。 那時候,鬼使神差地,梁緒對這件事上了心思,他想見見她。就利用職務之便,找到了遲隱住的地方。 他推了和女朋友的約會,在黑乎乎的胡同口,等了三個多小時。那會是夏天,到處是吃人的蚊子,他也就被咬了三個多小時。 近十一點時,遲隱回來了。 在昏黃的街燈下,她疲憊著面容,腳步匆匆。 身邊經過時,看她的臉,他有一點心動。 有句話叫燈下看美人。 他想那個場景是很符合的。 他叫住遲隱后,她回了頭,片刻的遲疑后,“……是你?!?/br> 她的神情有些不屑。 梁緒明白他是被當做和副局長一樣的一丘之貉了。他很無所謂地笑了,聲音很愉悅,“我今天來是想告訴你,你惹到了張裕民,估計當不了記者了?!?/br> 遲隱無所謂地看他一眼,繼續走自己的路。 “不過我告訴他,說你是我女朋友?!彼谏砗笱a了一句。 遠去的遲隱霍地回頭,驚疑不定地看著他,“什么?” “我和他有一些關系,看在我面子上不會動你的?!?/br> 遲隱明白過來,嫌惡非常,罵了句神經病。 抬腳就走了。 他心血來潮的幫助,換來她罵了一句神經病。 當天夜里回去的梁緒,就直接和女朋友分了手,躺在床上,想起晚上的遭遇時,竟有種想喝一杯的沖動。 然而直到現在他才知道,開局美好不代表能順遂到結尾。 短暫的心動如果沒有對方的附和,就確認不了愛情的長久。 一見鐘情這個東西,害人不淺。 “這幾年謝謝你,在工作上幫了我許多,”她這幾年很多重要的消息都是梁緒提供的,遲隱是感激的,“還有就是……在這段感情上,我沒有付出全力,所以……” 聽她說一些感謝的話,梁緒覺得很荒唐,嘴角扯了扯,他打斷她的話,“陸遠是誰?” 遲隱驚愕地看著他。 “年前你喝醉了酒,嘴里念叨了一晚上,”梁緒聲音帶上了自嘲,“我一直想問你,又不敢問,后來我請你弟弟吃飯,問了他,奇怪的是,平常對我無所不談的人這次卻閉緊了嘴巴,什么也不肯說。遲隱你今天能告訴我嗎?” 遲隱揪緊了手指,倉惶低下了頭。 什么樣的人能令從容淡定的她低下了頭,選擇了逃避。梁緒在這一刻得到了答案。 “我們交往這一年,平心而論,你沒有我付出的多,也許你心里早就住進了人,我來晚了,推不開,你也不愿意走出來。我說這話,也不是想指責你什么,畢竟……”梁緒緩了緩,自嘲地笑了,“我也很渣,大約半個月前我出軌了,現在還依然和她交往著。所以,你也不必覺得歉疚,我們就是不合適而已。即使你不提分手,我也會提的?!?/br> 遲隱微微皺著眉,梁緒這番話雖然是點到為止,甚至把分手的責任往自己身上攬,沒有令她難堪,但是她還是免不了難過。 她不是枯石,梁緒的好她不會感受不到,只是還少了那么一些什么,兩人相處相處著,遲隱忙于工作會忘記自己還有男朋友這回事。 說到底還是沒放在心上。 “我走了,再見?!彼詈笊钌羁此谎?,轉身大步推開了門,閃進一陣風后,人就在拐角不見了。 遲隱又坐了會,之后悶悶回了臺里。 辦起事來提不起精神,坐了半小時卻是捧著咖啡杯發呆。 “遲隱,今天辛苦嗎?” 遲隱抬頭,眼前人是鐘瑤,當年是和她同期進電視臺的,當時一共招了三十多個人,女性占了十多個,這幾年下來,除去跳槽的,回家生娃的,安心做全職太太的,當年的人里就剩下了遲隱和鐘瑤。 雖然有這一層緣故,兩人也并未親近起來,日常見到也不過是點頭微笑,和普通同事一般。 關于鐘瑤,她身上被賦予了濃重的神秘色彩,比如僅憑借高中學歷就在當年招聘會中擠掉一些名流大學生成功進入了電視臺,比如別人拼死拼活很難搞到的消息,最后她總會輕而易舉地拿出來。 當然她身后的流言也總是很多,傳言說鐘瑤傍上了副臺長,也有人說她身家顯貴。 各種揣測都有。 遲隱對這些事不怎么在意,有人的地方就會有是非,和她無關的她就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