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
方婉笑,安撫著要鄭氏坐下:“六meimei想必沒有那么糊涂,要是真是糊涂人,這樣就讓人哄了去,便是咱們去說了,只怕也沒什么用,太太快別急了,安穩的坐著,保養好身子,才好替我生個弟弟。再是哪個meimei,也沒有我弟弟要緊啊?!?/br> 她說的鄭氏也笑了,這才罷了,只是說:“你六meimei也是命苦,你回頭閑了,去看看她,也寬慰她些,就便兒解說一下也好?!?/br> 鄭氏這是怕她吃虧,方婉心中只覺暖洋洋的,點頭應了,她還沒從鄭氏屋里出來,二太太不肯送六姑娘去三殿下府的事,就已經傳的連看角門子的鄧婆子都知道了,當然,整個方家都不知道這件事后果的嚴重,聽說知府張夫人親自上門來,唐氏婉言謝絕,說六姑娘已經有了婚約,方家各房沒有人討論三皇子這金枝玉葉,討論的都是二太太這也太不要臉了。 六姑娘這也太命苦了! 月姨娘聽到這消息,立時大哭,鬧著要去找唐氏拼命,六姑娘方柔一步跨進來攔住了她:“姨娘把事情攪的這樣,我沒鬧就不錯了,姨娘還鬧什么!怕別人沒看夠我的笑話?” 月姨娘看到自己姑娘,立時就矮了半截,不敢再鬧了,方柔坐在炕邊,心里其實還是有點打鼓的,四jiejie說能把那邊守備的事也解決掉,這會兒太太倒是回絕了三殿下,萬一守備那邊解決不了,那豈不是連這條路都斷掉了嗎? 方柔看著倚在門邊不自覺的展露風情的親娘,她這一輩子都不愿意像她的親娘這樣,也更不愿意今后自己的孩子像自己這樣的處境,所以方婉問起來的時候,她才不自覺的吐露了真心意,不管是不是方婉自己想要進三殿下府,只希望她肯替自己說話,不讓自己嫁到那樣的人家去。她這一輩子都感激方婉,絕不會像別人以為的那樣怨她。 方婉掌控著整件事的走向,當然不管方家如何反應,她還閑閑的與鄭氏說了半日話,從鄭氏屋里出來就吩咐春蘭:“你去紅袖胡同,跟那位爺說,麻煩他找個人,幫我去江城給守備大人傳個信兒。就說因守備大人喜歡咱們家六姑娘,二老爺連三殿下點名兒要六姑娘都回絕了,跟三殿下說了,要把六姑娘嫁給守備大人呢?!?/br> 蕭重聽到方婉這樣聳人聽聞的話,要不是在屬下面前端著王爺范兒,就要笑出聲了,這個姑娘,怎么這樣有意思? 這話也虧她想得出來。初遇只覺得她美,可是這會兒,覺得她太有趣了。 京城中的姑娘,美貌的不少,有才的也很多,可從來沒見過哪個姑娘這般生動有趣的,蕭重作為消息的第一手來源,不知不覺中,從頭到尾的看著方婉處理這件事。 方婉處處料對方先機,不動聲色,舉重若輕,甚至就是蕭重一直有消息,可也是在看到她做成了這樣的局面后,才明白她要的最終的結果是什么。 而且她處理事情的手段,不拘一格,無跡可尋,有朝堂權謀,借勢借力,也有利用矛盾,煽風點火,如今還有借勢威脅,這一招真是格外有趣,本來在這件事上一點兒關系也沒有的蕭重,立刻就吩咐韓九:“你趕緊跑一趟,照著方姑娘這話說給那個……什么守備?!?/br> 蕭重想了一下,想不起那個守備的姓名,他也不在乎,反而又回到方婉身上:“我看她也說得盡了,還真沒話可以添減了?!?/br> 說的倒好像是他布下的局一般。 韓九應了一聲,見自家王爺又因為方姑娘心情格外好,忍不住提醒道:“王爺,昨日方姑娘問屬下王爺的名諱呢?!?/br> 人家姑娘連名字都沒問他,不就是想著和王爺萍水相逢,沒幾天就要走嗎?這會兒王爺賴著不走,人家不好意思趕,王爺還沒覺得呢吧! “嗯,對!”蕭重說:“回頭我跟她說?!?/br> “……” 這難道是吃定人家姑娘不好意思了嗎? 韓九內心豐富的去辦事了,蕭重叫陳長貴去方府給方婉報信,陳長貴跑了一趟,還又給蕭重帶了一碟桂花糕回來做謝禮。 方婉沒明說,蕭重就沒覺得這是謝禮,反是覺得方婉時常送點心送糖,可見大家關系是真的不錯。 跟上一世的軌道一樣,方家獻了姑娘,轉頭又反悔的做派,讓三皇子蕭祺惱怒了,蕭祺哪里肯就這樣讓人打臉,他其實不是非要方柔不可,方柔也算不上獨一無二的傾國傾城,這里頭的問題主要還是把三皇子溜著玩,把他當什么了! 方家不知道大禍臨頭,各人都還在盤算著自己的小心思,為一點兒雞毛蒜皮的小事,或者是一兩句話的潛臺詞斗著心眼。這會兒,方老太太屋里照樣的開著牌局,兒媳婦孫媳婦陪著玩牌,然后就有丫鬟一臉青白的跑進來,嚇的有點口齒不清的說:“老太太,不、不好了!” 方婉正跟姐妹們在里頭次間玩,側耳聽到丫鬟的聲音,便知道是什么事了。 方老太太皺皺眉,還沒開口,方二太太唐氏先斥道:“慌張什么,有什么事?” “官兵……官兵來了,說是抓二……二老爺!”那丫頭哪里見過官兵抓人的陣仗,自是嚇的不行,可還是把話說清楚了的。 “什么!”唐氏霍然站了起來:“抓二老爺?為什么抓二老爺?是誰來的?管家呢,這是怎么回事?” 那丫頭叫唐氏一喝罵,倒還說的清楚了些:“是蔡老爺,帶著好幾十兵士,說是二老爺通匪,就叫人抓起來?!?/br> “通匪?”怎么會這樣? 方家各房有產業,唐氏也不是完全不知道外頭的事,當然知道通匪這種罪名最是莫須有的,有些商家,沒什么靠山,官府想要割肥羊了就給安一個通匪的名義,抓了人叫家里拿錢去贖,只是方家如今雖然沒有人做官了,可各處姻親故舊照拂著,平日里又打點的到位,跟錦城知府都常來往,自然沒有過這樣的事,這會兒是怎么了? 唐氏自是心慌:“我去前頭看看?!?/br> 出了這樣的事,方老太太自也坐不住,也要往前頭去,一家子當然也都跟著,方婉一直在里頭聽著,她從里頭屋里出來,徑直去扶了方老太太,往前頭看熱鬧去了。 ☆、第十三章 第十三章 方家大門口沸反盈天,門外聚了許多看熱鬧的閑漢和大小媳婦,這方家本來就是錦城有頭有臉數得著的人家,平日里也馬車轎子的坐著去知府家赴宴,這一轉頭,指揮使大人兇神惡煞的帶著兵士來抓人,據說還是要抓方家的老爺,這可不是常見的熱鬧呢。 錦城指揮使大人蔡泉當然也是收過方家的銀子的,可如今他奉的是三殿下的鈞令,就算不是三殿下當面吩咐的,那也是三殿下跟前的人來吩咐的,這對于蔡泉來說,基本等于尚方寶劍了,且知府大人好像也惱的很,他就更不用留情了。 方家大老爺在外頭交涉生意沒在家,三老爺方書余倒是在的,聽到這件事,趕緊著出來,那些兵士兇神惡煞的去抓二老爺,當然就便兒順二房的東西,翻箱倒柜尋通匪的證據,還順便占占這大家子的丫鬟的便宜,鬧的烏煙瘴氣,二房哭聲不斷。 方書余也顧不得那些了,只管去找蔡泉交涉,這是平日里有來往的人,蔡泉才算收起兇神惡煞的樣子,對方書余道:“這事不是兄弟的首尾,兄弟也是奉命行事,三老爺要問這件事,只怕還得往上?!?/br> 說著就往天上指了指。 方書余壓根沒想到三殿下那一茬,他完全沒想到三殿下會為了一件這樣的事就能如此大動干戈,只能猜測:“難道是知府大人?” 他們方家沒有得罪張知府啊,前日牡丹宴,知府夫人還親自來了呢。 蔡泉一臉神秘的又往上指了指。 這個時候,兵士已經進去里頭把二老爺給揪了出來,五花大綁,好像還挨了拳腳,臉上有一塊兒青。 方二太太唐氏出來立時被嚇的了不得,后宅婦人最多聽過誰家壞了事,什么男丁殺頭流放,女眷沒入教坊司這樣的,哪里親眼見過這樣的陣仗,立時就放了聲兒,哭著去拉二老爺,被兵士一把拽開。 “冤枉啊~~~~~”唐氏大哭。 方老太太也跟著哭,頓時方家的女眷們哭成了一團,姑娘們雖然在二門里頭沒出來,那也都跟著拭淚。 只有方婉哭不出來,只是有點哀傷。 上一世也是這樣的吧,她雖然沒有親見,這也就等于看見了,這樣的場景對一個家族打擊太大,所以方家立刻將方婉雙手奉上。 一個姑娘與一個家族那實在沒有可比性。 所以,終究還得靠自己。 方婉神情有點放空,她沒有立刻站出去,這一回又沒波及到她爹,她急什么! 二伯父不吃一點虧,怎么能長記性呢。 亂了好一陣子,二老爺終于被拖走了,二房被抄揀的十分混亂,還真的像是被山匪劫掠過一般,擺設的古董器具等丟的丟,碎的碎,二太太的銀票花完了,便連碎銀子都沒給她留,首飾也不見了過半,連大房和三房都被波及了一些,也有兵士闖進來,不過比起二房就好得多了。 方書余不敢怠慢,趕緊的去拜見知府并平日里走動的官場老爺們,打聽情形,他們家好端端的突然這樣子,這明顯就是得罪了人啊。 二太太唐氏自不必說,哭的披頭散發,尋死覓活,方老太太也是著急的不得了,一家子惶惶不可終日,鄭氏也擔心的很,這會兒雖然沒抓三老爺,可因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自然也叫人擔心,生怕突然又出個什么故事,把三老爺抓進去了。 方婉有經驗,見父親出去跑關系了,她別的人不管,只管坐鎮三房正房,安慰鄭氏:“這樣鬧一出,其實也看得出來,半個字沒提大伯父和我爹,明顯就是二伯父得罪的人,要真是咱們方家的首尾,今日爹爹就在門口,也沒見綁了去啊?!?/br> 鄭氏歪在床上,臉色雖白些,有點心慌,到底還沒牽連到這里,情緒還算穩定,只是嘆氣:“這是一家子,有什么事難免牽連,你二伯父平日里還是誰都能說上話的,外頭認得的人也多,這還是說出事就出事,唉……” 方婉道:“說不準二伯父就是這樣惹出來的事,在外頭見的人多了,又不是人人都知道底細,只怕招惹了人還不知道呢?!?/br> 就是二伯父這做官的心給方家引來的禍事,又加上一個同樣熱切心性又刻薄的二伯娘,也就徹底不要臉了,什么都肯干。 根本就不懂官場那一套,還學人做官呢! 方婉只管安慰著鄭氏,還在這里陪著鄭氏用了一頓午飯,到了下晌午的時候,聽到丫鬟來說三老爺回來了,去了老太太跟前說話,方婉才起身回去:“太太好生歇著,便是有天大的事,還有父親呢,哪有那么要緊?!?/br> 鄭氏只覺得她這是閨閣女兒的口角,懵懂不懂事,不過難得方婉如今和她關系親近了些,鄭氏也不愿拂她好意,便笑著應了一聲。 方婉帶著綠梅春蘭,在月洞門拐了個彎,并不回自己屋里,只管往老太太屋里去,上房門口站了一地的丫鬟婆子,方婉打眼一看,就知道父親打探了消息回來,因大伯還沒趕回來,大伯娘和二伯娘都來聽消息,還有同在錦城的方氏族人里頭有幾個有頭有臉平日里常來往的,被這件事驚動,也都來打聽消息了。 方婉直接從正門口走進去,父親方書余坐在方老太太下手正在說話,二伯娘脂粉不施,哭的臉黃黃的,眼睛腫起來,看見方婉這樣的姑娘從門口直接走進去,不管是自己家的人還是方氏的族人,個個都看向她,還有一兩個露出了一點驚訝的神色。 不管方家的規矩多么松泛,長輩們在議事的時候,姑娘家這樣進來的還是很少見的。 可方婉哪里管那么多,她唱作俱佳,快步走進來,一點兒焦急,一點兒懷疑,還有一點猶豫,統統表現的恰到好處:“父親,我聽說二伯父是因為二伯娘得罪了三殿下才……” 然后她停了下來,好像才看見屋里這么多人似的,嚇了一跳,不敢說話了。 方二太太唐氏跳了起來:“四姑娘這是在胡說什么?” 方婉閉口不言,方書余詫異的看向女兒,他在外頭奔波了半日,送出去好幾百銀子,才得到這個消息,這回來還沒說出口,卻被女兒一口叫破。 方書余雖然不明白,可見唐氏張口就斥責女兒胡說,他就不干了:“婉兒怎么就胡說了,二嫂子既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做什么就罵孩子!難道婉兒就一定說錯了?” 當然,方書余還是詫異的,他得到的消息是這件事是三殿下跟前的人吩咐出來的,但三殿下為什么突然對方家發難,人家不肯明說,只是詫異的表示,你們家做了什么事,難道不知道? 方書余問了幾處,得到的消息都差不多,所以這就趕著回來,先問問自己家到底做了什么事。 他護著方婉,對一屋子的人說:“我是打聽到二哥這回的事,確實是三殿下跟前的人吩咐的,可到底是為什么,還沒問出來?!?/br> “婉兒,你這是從哪里聽到的?”方書余問。 方婉看二太太唐氏一眼,嘟一下嘴:“我不說了!你們當我沒說好了!” 還真是說不出的嬌俏,不過方家現在顯然沒人注意。 “婉兒!”方書余皺眉,一邊坐著的方氏族人方三老太太也說道:“這是要緊事,你二伯娘是被嚇的失了方寸,并不是真說你,四姑娘快別惱了?!?/br> 這是方老太太隔房的妯娌了,看著也比方老太太精干,顯然知道什么時候該擺架子,什么時候該哄著人,沒出閣的姑娘,最要面子,當然只能靠哄。 方婉這才肯說:“原是前兒我從別院回來,路上碰到一個京城來的做買賣的年輕公子,因遇到了山匪,隨從被殺了,他獨自一人逃出來,撞到我的車上,我瞧著他走投無路,也走不動了,就讓他坐咱們的車進城,因他一時也沒地方去,我就把紅袖胡同我娘留下的那套宅子借給他暫住幾日?!?/br> 她這一番話編的宛如話本子一般,蕭重坐在紅袖胡同的香椿樹底下,打了好幾個噴嚏。 “這里也沒有什么花香的???”蕭重自語道。 方家眾人聽得目瞪口呆,方婉說:“其實我原本不愿意管這樣的閑事,只是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想到咱們家太太眼見得要生產了,我做點兒好事,替太太和肚子里的弟弟攢些兒福報,只怕比去廟里燒香點燈還強些,不過破費點兒銀子罷了,橫豎那套宅子,平日里也只是空著?!?/br> 唐氏這會兒是不敢說話了,方老太太倒是問了一句:“你回來怎么就沒說一聲,到底是姑娘家,出頭做這樣的事,就是為著救人,也怕人嚼說?!?/br> 方婉向來是掌控場面的高手,這話她壓根不答,只是接著道:“其實我也不知道這位公子家里在京城到底是什么人家,平日里也沒怎么理會,只沒想到今日家里出了這樣的大事,沒過多久,這位公子就吩咐春蘭的娘進來跟我說,這位公子說,聽說我們家二太太得罪了三殿下,又見我們家好似還不知道緣故,各處打聽,是以特特的來跟我說一聲,萬事總要知道了緣故,才好行事的嘛?!?/br> “這位公子還說了什么沒有?”方老太太果然就忘了那些不合規矩的事,趕緊問這個。 方婉點頭道:“那位公子還說,他在三殿下跟前多少認得兩個人,搭得上兩句話,若是咱們家用得上,他可以替咱們家遞遞話的?!?/br> “那就太好了!果然我們婉兒有福報!”方書余果然是耿直人,立刻就信了,大約也是幾處都不得其門而入,在這里得了這樣的消息,忍不住就信了。 他跑了這半日,沒一處地方松口幫忙的,本來是打算回來在家里說了,要拿銀子鋪路,此時居然得了這樣的消息,當然寧愿相信的。 方婉一點兒也不意外,上一世的事情,鬧了半個多月,方家下了三殿下的面子,所以家里人吃了苦,還花了差不多半數家當的銀子,三殿下跟前的人吃飽了銀子,各關節才算打通,才準她們送方婉去賠罪,所以這個時候,方書余根本沒有路子可走,方婉是很清楚的。 她才是方家的救命稻草。 方大太太杜氏向來主持中饋,見事多些,心里更多計較,見狀便說:“既如此,最好是婉兒去請那位公子來咱們家,一則道謝,二則也好托付,三叔當面說一下才好,這樣的事,想必還要花銀子,許多關節,大家商量清楚才好行事?!?/br> 眾人都覺有理,方老太太還說:“你娘留的那套宅子我知道,既然是京城里的公子,叫人家住那里,未免太簡薄些,既然沒有落腳地,便請他暫住咱們家里,才是禮數?!?/br> 既然都這么說,方婉也不好說不行,便笑道:“既如此,我這就去請他?!?/br> ☆、第十四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