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節
“……”鹿鳴聲音哽住,沒再說話,所有的話都被壓在了心底。 等你醒來我再說,好不好? 你一定會醒來的,對不對? 你知道,我會一直等你的。 …… 第117章 番外一 鹿鳴沒想到, 她這一等,就是一年。 這一年,發生了很多事。 蘇鐵和銀杉出生了, 已經半歲多, 會叫爸爸mama了。 她導演的第一部紀錄片《大鵬和小呦》,如期拍攝完畢, 后期剪輯制作也順利完成,即將上映。 日月谷生態森林公園改造完,并對外開放,《大鵬和小呦》還在里面取景。 秦昭昭留下的證據,不止證明秦大業誣陷靳棟梁貪污受賄屬實, 還揭露了秦大業這三十年來,偷伐盜獵、行賄、偷稅漏稅等一系列犯罪事實,“支援西部建設第一人”的形象崩潰。 秦大業與秦中流父子二人雙雙入獄, 秦家的商業帝國轟然倒塌。 昆侖北麓那一片地也被程子濤接手,再造一座荒漠林。 鹿鳴生完孩子以后,去昆侖山腳下取景,荒漠林已經能見到十年前,她和靳楓初逢時的樣子。 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發展, 只有病床上躺著的這個男人,始終沒有醒過來。 鹿鳴坐在床邊, 拿著濕毛巾給他擦手, 一邊給他講述這一年發生的這些事情,雖然已經講了無數遍, 如果他是醒著的,估計早就不耐煩了。 擦完手,她又給他剪指甲,繼續講身邊的人和事。 “袁一武和他的月亮生了個小公主,現在有第二個寶寶了。阿梅的女兒接受李章程了,阿梅和李章程已經辦了喜酒;陳小桉原諒了張小雄,他們也結婚了。應龍向云杉表白了,只是她還沒答應,說要等你醒來再說。程子濤就沒那么幸運,周笛玩心重,他們之間時好時壞,估計還得拉扯一些時日?!?/br> 剪完指甲,鹿鳴習慣性地抬頭問他: “我說了這么多,你回答我一句啊。不然我生氣了,以后再也不跟你說話了,我的耐心可是有限的?!?/br> 回答她的,依然是讓她絕望的死一般的寂靜。 鹿鳴覺得很委屈,眼淚不覺又滾下來,把手中的指甲剪扔進抽屜里,往床沿上一坐,質問沉睡的男人。 “你一直這樣躺著,算什么男人?是誰說過,要拼命地對我好,把我往死里寵的?你就是這么寵我的嗎?蘇鐵和銀杉怎么辦?你就這么狠心讓我一個人撫養兩個小孩?你怎么能這么狠心呢?你倒是說話啊……” 她趴在男人旁邊的枕頭上,眼淚很快把枕巾打濕了。 鹿鳴趴在床上,哭了許久,念叨了許久,他卻始終沒有任何反應。 亦如這一年無數次,每一次念叨完,大哭一場,她又得自己擦干眼淚,坐起來,思考接下來該怎么做。 有人敲門,鹿鳴匆匆把眼淚擦干,坐回到椅子上,讓敲門的人進來。 鐘宇修拿著一個棕色的文件袋,走到她旁邊。 “是他的檢查報告出來了嗎?有沒有什么新問題?”鹿鳴低聲問道。 “沒有,他還是那些問題,也是時候解決了?!辩娪钚蘩藦堃巫?,在她旁邊坐下來,從棕色文件袋里拿出一份文件遞給她。 鹿鳴接過來一看,是一份遺囑,她看到這幾個字,整個人像跌進了冰窖,身和心都涼透了。 她快速掃了一眼內容。 上面提到,昏迷時間超過一年就停藥,不再做任何手術,更不做插管等治療,讓生命自然終結…… 遺囑執行人,鐘宇修。 鹿鳴原本以為靳楓當時只是說說,沒想到,他連遺囑都立下了。她是不是該徹底絕望了? “去年,他陪我去醫院產檢,在樓梯口遇見你,你說不答應他說的事,就是這件事?” “對,我當然希望他說的這種事永遠都不要發生,所以才不愿意答應??墒?,鹿鳴,你不能一直這么耗著,把時間都耗在他身上。兩個小孩還這么小,你也這么年輕。萬一他和他父親一樣,一躺就是八年,甚至更長……” “不會的。絕對不會!”鹿鳴很粗暴地打斷了他的話。 “你說的這句話,他曾經也對說過。后來怎么樣?他父親拖了八年,不僅活著的人受罪,躺著的人也受罪。你也知道,這不是他想看到的?!?/br> “他不想看到,讓他自己來跟我說。他不說,我怎么知道?” “你這是什么話?”鐘宇修嘆了口氣。 她的反應,在他的意料之中,靳楓醒著的時候,當然也預料到了,所以才讓他來做個罪人。 “今天就是一年的最后一天,明天我會以遺囑執行人的身份,敦促醫院按照遺囑內容執行。這里還有一封信,是他遇險的時候寫給你的,讓我保管,如果他沒醒過來,就交給你?!?/br> 鐘宇修起身,把她手中的文件拿過來,在床上放了一封信,便離開了病房。 鹿鳴手中空了,卻沒有覺察到,一直保持著拿文件的姿勢,呆愣地看著那張熟悉的臉。 男人臉上沒什么血色,但依然英俊非凡,下巴很干凈,胡須是她今天早上出門前給他刮過的。 這張臉,這個人,真的要徹底在她的世界里消失了嗎? 鹿鳴渾身無力,趴在床上,抓住他的手。 “告訴我,我該怎么辦?是該繼續堅持我的想法,還是遵循你的意愿?” 這一刻,鹿鳴前所未有的絕望,恐慌,孤獨,無助,彷徨,這種感覺,比死還難受。 可她能死嗎? 她腦海里閃過那兩張白白胖胖、可愛的小臉蛋,耳邊仿佛響起嗓門一個比一個大的哭聲。 “你曾經說過,所有的選擇你來做,后果你來承擔,可現在,你把最艱難、最痛苦的選擇擺在了我面前,你自己卻靜默不語。你要是就這么走了,我會恨你一輩子的?!?/br> 夜色降落下來,房間里漆黑一片,只有外面路燈,透過窗戶射進來一點微弱的光。 鹿鳴就這樣趴著,睜著眼睛,重復講述著那些事情,時斷時續,一直到天亮。 晨曦初露。 沒有奇跡發生,他依然沒有醒過來,哪怕像他父親那樣,突然醒過來,對她講幾句話也沒有。 鹿鳴視線落在旁邊的那封信上,坐起來,把信打開: 我的林間鹿, 你還在等我嗎? 火越來越大,像火車在背上馳騁,卻遲遲不開走。 明明有火,我卻看不清,像在黑暗中。 周圍的的空氣很燙,溫度太高, 眼睛睜開久了會痛,但我不能閉著。 我還有很多話想對你說。 你看到這些話的時候,一定很難過。 想到你會難過,我就很難受。 心里難受,比身體被火烘烤的難受更難熬。 我已經讓你難過了一年, 為了我,不要再難過下去了好不好? 是人都會死,用力活過、用心愛過的人,不會懼怕死亡。 我們的身體曾合二為一,我們的嘴里有彼此的味道。 我早已把這些銘刻在了骨頭上,火是燒不毀的。 我知道你也是這種感覺,想忘也忘不掉,因為你就是我的那根骨頭。 我不強求你馬上忘掉我,那一定是錐心刺骨般的痛。 人有一顆心臟,兩個心房。 我們可以同時擁有兩座精神家園,左心房小森林,右心房大海洋。 小森林安放快樂,每種下一顆快樂的種子,都要精心栽培,讓其長成枝繁葉茂的大樹,日積月累,就成了大森林。 大海洋裝載痛苦,海會枯,石也會爛,再大的痛苦,都不過滄海一粟,終究會隨風而逝。 想起我,如果你是快樂,在你左心房小森林里辟一個角落給我就夠了,這樣你和我仍然擁有一座小森林,并且是永恒的;如果是痛苦的,請務必把關于我的一切扔進大海洋,讓海水沖走。 現實生活中,許你一座小森林的人,一定是陪伴你一生的人。 我沒有資格了。 為了蘇鐵和銀杉,為了我,你必須和我告別。 不說再見,也沒有來生。 能在今生守護過你,我已經很富足。 …… 后面的字跡已經無法辨認,鹿鳴眼淚也已經流干了,許久,把信收了起來。 如往常一樣,她給他洗臉,洗手,刮胡須,擦拭身體,換衣服。 忙完以后,她坐下來,靜靜地看著沉睡的男人,眼珠不敢眨一下。 她把眼睛當成相機,想把他現在的樣子照下來,存在心里,最后在他唇上吻了一下,迅速起身,頭也不回地離開了病房。 周笛打來電話,《大鵬和小呦》今天在玉侖河市區最大的電影院點映,森警大隊的人很多都去了,問她要不要去。 因為她的情況,電影后期的宣傳,制片方沒有要求她參加,都是周笛代她在忙。 鹿鳴一開始不打算去,可掛了電話之后,她突然感覺無處可去,也無事可忙。她不敢留在醫院里,生怕會突然改變主意。 蘇鐵和銀杉一個星期前被鐘宇修送到北京去了,鹿曉茸雖然還是不和她說話,但沒有像之前那樣,不讓北川河跟她聯系,也沒有禁止他幫忙照看兩個寶寶。 鹿鳴想起來眼睛就火辣辣的疼,她依然不后悔她的選擇,可她終于能理解鹿曉茸的做法了,她現在這樣,她肯定也是難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