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節
姜漢林和吳湘走出去,一打開院門便聞到一股異味,那刺鼻的味道讓吳湘反射性抬手捂住了鼻子,抬頭便看見了那立在自家大門外的棺材。 黑色的棺材就這么大剌剌地用長條凳子架著放在大門外,而朱林的家人則一臉冷然地守在棺材旁邊,就這么瞪著院子的姜漢林和吳湘。 看見朱林的家人,吳湘和姜漢林才反應過來,原本就是奔著朱林下葬這件事兒去的,結果惹禍上身,這兩天因為自己的事兒,一下子倒是把朱林那事兒給忘記了。 朱林媳婦手里抱著一張黑白遺相,就這么站在那兒。 “朱林媳婦,你怎么過來了,還有你這是什么意思?我都已經說了,事情我們已經在想辦法了,你這么死揪著我們不放也沒用啊,你男人出事兒的時候那地還和我們沒關系你,你可以去找王二啊,你一直盯著我們有什么用,你男人的死和我們家壓根就沒關系,不信你們可以去找警察,你們家男人莫名奇妙地死了,怎么還賴上我們家了?”吳湘語氣不太好,開口道。 朱林媳婦聽了吳湘的話,扯了扯嘴角,什么都沒說。 王二那邊朱林媳婦不是沒去找過,只不過王二那人更狠,都已經把鍋甩給姜漢林家了,怎么還可能來管這事兒,所以朱林媳婦這不是賴不上王二,所以只能賴姜漢林了,誰讓自己男人是在那工地上出事兒的呢。 “朱林媳婦,你這么把棺材擺在我家院子門口算怎么回事兒啊,趕快讓人搬回去,這樣鬧下去,擔心我甩手不理你家的事兒了?!苯獫h林也開口道。 朱林媳婦抿了抿嘴,就是不吱聲,任由姜漢林和吳湘好說歹說都不吱聲,反正朱林媳婦覺得這事兒不解決她就這么杠著了,不然她還能怎么辦? 這朱林死了也有幾天了,這都有味兒了,姜漢林這邊一點動靜都沒有,她整天守在棺材旁,說實話,這擱誰身上不害怕啊,朱林媳婦這幾天都沒睡好覺,不僅要守靈,最重要的是一閉上眼就能夢見朱林,夢中朱林那慘白的臉,面無表情地看著她,仿佛在埋怨她這么長時間了都沒讓他入土為安。 這一日一日下來,朱林媳婦眼底有了nongnong的黑眼圈。 最終這事兒沒辦法,姜漢林只能讓吳湘留在家里看著,自己便匆匆朝著村子里去了。 再次來到王之崇的住處,姜漢林看著緊閉的院門,有點糾結地站在門外,覺得上次離開時有點尷尬,這才過了一天就巴巴再次找上門來了,姜漢林覺得臉都下不去,可為了活命,這臉算是放在地上踩了。 “進來吧,竟然來了,想必是已經考慮清楚了?!?/br> 隔著一扇院門,王之崇的聲音從院子里穿出來,進入姜漢林的耳中。 聽見王之崇的聲音,姜漢林臉色一整,抬手推開門走了進去,看見坐在院子里曬太陽的老頭兒,姜漢林邁步走過去,在隔著幾步遠的距離停了下來。 “老先生,您看您什么時候方便,勞煩您過我那邊一趟去?!苯獫h林特意放低了姿態,視線悄然看向王之崇。 王之崇悠閑地躺在躺椅上,聽見姜漢林的話,睜開雙眸淡淡地瞥了姜漢林一眼,沉默片刻才沉聲開口道:“你什么時候把錢拿過來,那我什么時候有空?!?/br> 做生意講究的是銀貨兩訖,那么做這行也是同樣的道理,其實對于報酬方面,在這行里向來都是隨意的,看情況而定,如果是窮人家給個意思錢也就罷了,但是王之崇之所以開口向姜漢林要這三萬,不過是為了姜雅好,這件事過去了,姜雅身上的氣運勢必會受到一定的損害,況且這件事確實棘手,不能同尋常的那些事放在同一線上來說。 姜漢林這次沒有任何遲疑,爽快地開口道:“明天我就把錢送過來,老先生您看您是不是方便今天便隨我過去?還有點事兒要麻煩您?!敝炝帜鞘聝哼€真得讓這老頭兒走一趟。 “不用著急,你先回去,明天等我過去一并處理?!蓖踔绮患辈痪彽鼗亓艘痪?。 “老先生知道我要說的是什么事兒?”姜漢林狐疑。 “那人怨氣太深,不愿入土,你回去吧,等明日再說?!?/br> 姜漢林神色一凜,重新打量起面前的這個老頭來,高人果然都是大隱隱于市么,這老頭竟然知道自己所求之事,想必是有兩把刷子的,三萬塊或許值這個價兒。 沒多久,姜漢林從院子走了出來,隨即離開了。 這邊姜雅在家里午休,看見姜漢林突然從院子外頭走了進來,此時胖胖正和姜松蹲在一旁拿蚯蚓喂雞呢,看見兒子那樂呵呵的小臉,姜漢林那顆緊繃的心也瞬間緩和了許多。 就算是為了兒子,姜漢林也不想死,錢沒了可以再掙,命沒了可就什么都沒了。 姜漢林當初能毅然決然娶了吳湘,性子自然是精明的,怎會不明白錢和命哪個更重要。 姜雅抬頭看向姜漢林,果然看見了跟在他身后那道黑影,淡淡地收回視線,姜雅抿了抿唇。 “胖胖,爸爸來看你了?!苯獫h林笑呵呵地上前一把從胖胖身后將胖胖用力舉起來抱進懷里。 胖胖感覺自己身體突然懸空,聽見姜漢林的聲音,臉上綻放一抹可愛的笑容,窩在姜漢林的懷里,小手緊緊拽住姜漢林的衣領,開口道:“爸爸,你是來接我回家的嗎?” 孩子還小,離開父母總是會想念的,昨天或許是剛過來那股子新鮮勁兒還沒過去,可睡了一晚,今天早上起來,姜家人就發現了胖胖有點想家了。 “胖胖乖乖在二伯伯家再住幾天,等爸爸事情辦完了就把胖胖接回家,好不好?”姜漢林柔聲輕哄道。 不是姜漢林不想這時候帶胖胖回家,是確實不方便,先不說自己和吳湘身邊的臟東西,就朱林媳婦把那棺材放在自己家院子外頭,這時候帶胖胖回家不得嚇著孩子,更何況小孩子最容易沾染不干不凈的東西了,姜漢林心疼兒子是無須懷疑的,兒子胖胖就是姜漢林的命根子,在姜漢林的心里,比他自己都重要。 姜漢林哄了胖胖一會兒,見姜漢生不在家,便楊貴梅打了個招呼離開了。 ———— 夜晚,漆黑的小路上,一高一矮兩道身影走在涼風中,踩在地上發出一陣輕微的腳步聲,路旁的草叢里一陣陣蟲鳴聲響起。將近十五,月光很亮,月色傾灑下來,幾乎不用手電筒都能看清楚路面。 姜雅手里拿著手電動走在王之崇的身側,盡量時刻注意著王之崇的狀況,本來這一趟姜雅打算自己過來打探一下,可王之崇愣是不同意,所以最終兩人一起出門了。 隨著愈加靠近工地,姜雅耳邊響起上次聽過的那陣喇叭奏樂聲,隨著兩人的步伐靠近,夜色下工地上那一片詭異呈現在兩人的視線中。 王之崇用法術開了陰陽眼,而姜雅則是本就有天眼,所以夜色下工地的一切都被兩人盡數收入眼中。 只見原本空曠的工地此刻變得熱鬧不已,一棟小樓立在那兒,小樓的外頭還擺滿了一桌桌的酒宴,就像是誰家請客。 可是令人覺得詭異的是,那里空蕩蕩的,席面上沒有任何客人,只有那高昂的喇叭聲在空曠的工地上響起。 驀地,一眨眼的功夫,原本空蕩蕩的地方突然憑空出現了一大堆的……“人”。 一個個坐在酒桌旁,如同參加普通的酒宴那般,和旁邊的熟人都熟絡地說著話,那原本清冷的氣氛一下子就變得熱鬧了起來。 姜雅悄然握緊了垂在身側的手,臉色雖然未變,可眼前的一切卻完全顛覆了姜雅的三觀,果然世界之大無奇不有。 “老爺子,你也是帶著小孫女來吃酒席的吧,趕快找位置坐下來啊,待會客滿了,可就沒位置坐了?!币粋€大嬸湊過來朝著王之崇開口道。 王之崇淡定地開口回了一句:“是啊,我這就找位置坐下來?!?/br> “老爺子不嫌棄的話就和我們坐一桌吧,這邊還有位置?!贝髬鹬噶酥杆齻兡亲揽粘鰜淼膸讉€位置。 王之崇點點頭應下,帶著姜漢走了過去。 一靠近,那個大嬸便驀地抬手捏了捏姜漢白皙的小臉,開口道:“喲,這小丫頭長得真俊,又白又嫩,看起來就很好吃?!?/br> 感受著臉頰那陣異樣的冰涼觸感,聽大嬸夸她……好吃,姜雅嘴角抽了抽。 第一次聽到這么夸人的,特別是大嬸那張青白的臉,眼底烏青,那青黑色的嘴因為說話而噴灑出陣陣陰氣。 大嬸驀地靠近姜雅,看著大嬸那張不雅觀的青白臉孔突然放大,姜雅反射性地直接伸推開了大嬸那張滲人的臉,隨即佯裝嬌羞地躲進了王之崇的身后。 “我這孫女性子有點怕見生人,別介意?!蓖踔玳_口說了一句,便擋在了姜雅的身前。 姜雅透過王之崇腋下,視線從在座的“人”身上掃過,視線一落,果然看見那些“人”的腳都沒有踩在地上…… 第42章 十里紅妝,喇叭聲持續在空曠的工地上響起,驀地小樓那扇緊閉的門被緩緩打開,發出“吱呀”的聲響,兩排年輕的女孩開路,身姿款款地出來,那粉色的裙裾飄揚,憑添了幾分婀娜。 到場的客人見到這陣仗紛紛從位置上站起身來。一個個井然有序地站著,臉上都帶著笑容,就好像平常人參加喜宴一般,個個嘴里還時不時蹦出一兩句好話。 冥幣開路,空中紛紛灑下無數的冥幣,被風一吹冥幣被卷上半空中,隨即掉落下來,地上落了一地的冥幣,讓人看了觸目驚心,工地四周的樹枝上不知什么時候綁上了紅黃綢帶,隨風飄揚,涌動的人群絡繹不絕,比肩繼踵。 涼涼同王之崇也不例外,也站起身來朝著小樓那邊看過去。 吹喇叭,奏喜悅,冥幣鋪滿了這一整片工地,聽著那滲人的喇叭聲,主角送算是姍姍來遲了吧,一道纖火紅色細婀娜的身影由一個粉色小丫頭扶著走了出來,那晃動的紅蓋頭一下一下搖曳著。 姜雅一眼便認出來了,新娘子是上次向軍媽燒紙錢時出現過的那個女人。那女人戴著紅蓋頭,卻像是能看清楚路般,一步一步漂了出來。 “新娘子出來了,聽說過幾天新娘子就可以和她相公一起去投胎了,這等了這么多年,可算是老天開眼了?!焙徒潘麄冏蛔赖哪莻€“大嬸”望著那道火紅的身影,開口感嘆了一句。 投胎,新娘子,相公,這幾個古老的稱呼讓姜雅抬眸朝著那個大嬸看了一眼。聽這位大嬸話里的意思,好像是有故事,或者說,當年到底發生了什么,讓這個地方陰氣這般聚集。 經過一番試探,姜雅得知了個紅蓋頭的女人身份,在幾百年前這個地方還是一個村莊,而她本是村長的女兒,在十八歲出嫁的那天突然莫名起了大火,村子里無一幸免,一整個村子的人都被燒死了。 當年村子地方太過偏僻,甚至村子沒了,外界也沒有消息,就這么過了幾百年,直到戰爭年代,物資匱乏,這個地方才發現,并重新有人搬進來住。當年剛有人住進來也鬧過一段時間,說是村里人見鬼什么的,后來村里人請了大師來,事情才得到了控制。 當年大師將他們全部封印在這地下,連同他們的尸骨一并封了,幾百年來,他們都被鎮壓在這個地方,直到前段時間那一堆人骨才被挖了出來,連同挖出來的泥土運送到了其他地方。 而原本一直壓在這個地方的陰物因為骨頭被移送,封印被破壞而釋放了出來。 姜雅聽完這件事兒之后也不明白,當年那場火到底是怎么回事,為什么全村人沒有一人生還,就算是突然起火,那人也不是死了肯定是有腿,會逃跑的。 全村人被燒死,那肯定是里頭有什么隱情。 王之崇面不改色地看著那紅蓋頭的女人緩緩從小樓中下來,期間抽空瞥了一眼身側的姜雅,見到小丫頭一臉若有所思的神情,王之崇眼中閃過一抹滿意。 倒是個膽大的丫頭,普通人看見這一幕怕是早就嚇到了,王之崇能察覺得到姜雅并不是不害怕,只是將心底的害怕隱藏了起來,面色沒有絲毫顯露出來。 就在姜雅想事情的同時,另一頭的工地門口,一道高壯的男人身影被一層黑色的霧氣圍繞,緩緩朝著這邊過來。在場的“人”看見男人過來,紛紛看了過去。 接下來的事兒很普通,就像是村里人吃酒席那樣,一群人在一起說著話,時不時發出一陣滲人的笑聲。 酒席接近尾聲,一個年長的中年男子穿著一身長袍立在小樓前,拍了拍手,開口道:“大家吃好了沒,感謝各位來參加小女的婚禮,接下來還有四天,到時也歡迎各位啊,今天就先到這兒了,大家都回去吧?!?/br> 中年男子的話音剛落,原本熱鬧的酒桌瞬間空蕩,諾達的工地上竟然只剩下了姜雅和王之崇兩個人,原本熱絡的場面轉瞬便清冷了起來,重新恢復到了原來的一片黑暗。 姜雅看著漆黑夜色,抬眸看向師傅王之崇,開口問道:“師傅,我們回去?” “不,還沒到時候?!蓖踔缈粗呱钅獪y地回了一句,也沒向姜雅解釋,便拉著姜雅走到了一旁的樹下,王之崇抬頭看了看掛在黑夜中的那一輪明月,手指捻了捻。 姜雅看著王之崇的動作也沒有打擾,而是乖乖跟在王之崇的身側開始思考了起來。 今夜這事兒看起來玄幻,那些“人”之所以將王之崇和姜雅認為是同類,那是因為姜雅體內散發出來的陰氣,而王之崇之所以不被發現則是因為他用了障眼法,這障眼法是用法術所成,不僅能蒙蔽人的眼睛,連同鬼類也同樣能蒙蔽過去。 “姜雅,你在不在?”突然一道聲音從工地外頭傳了過來。 姜雅聽見有人喊她的名字,并且那聲音一聽就是楊貴梅的聲,姜雅立即從旁邊的樹下走出來,朝著工地門口那邊走過去。 王之崇聽見楊貴梅的聲音臉色驀地一沉,抬頭看了看月色,亦邁步跟在了姜雅的身后走了過去。 來到工地門口姜雅看著楊貴梅開口道:“媽,你怎么過來了?” 出門前姜雅和母親撒謊了,為了不讓楊貴梅擔心,姜雅說今天晚上去同學家睡了,并且說了明天早上不回家吃早飯,到時候直接去學校。這深更半夜的楊貴梅突然出現在這兒,姜雅也覺得奇怪。 楊貴梅伸手一把拉住姜雅的手,開口道:“你這丫頭,這么晚了還不回家,我這不是擔心你嗎,快點跟媽回去,明天還得上課呢?!?/br> 楊貴梅的手握在姜雅的手腕上,冰冰涼涼的,那種冰涼感讓姜雅有點不適應地動了動手腕,開口道:“媽,你先回去,我待會就回去了?!?/br> “你還能有什么事兒啊,這大半夜的你一個女孩子在這地方多危險啊,聽說這地方邪門得緊,你快點跟我回去,你爸他們還在家等著呢,大半夜出門還敢撒謊了,你這膽子也太大了吧,快點,我們回家去?!?/br> 姜雅聽著楊貴梅的話有點不對勁,什么叫“一個女孩子”,她明明是和師傅王之崇一起過來的,想到這里,姜雅轉頭去看身后,方才她聽見了腳步聲師傅應該就在她身后才對,可姜雅回過頭去一看,身后空蕩蕩的,哪有王之崇的身影。 這是怎么回事兒?明明方才姜雅確定聽見了師傅跟在身后的腳步聲,可現在身后卻沒有人。 “來,姜雅,跟媽一起回家,快點?!睏钯F梅說完,便用力拉著姜雅就要離開。 “何方妖孽,還不速速退散!” 驀地一道厲聲呵斥,姜雅眼前的楊貴梅突然憑空消失了,姜雅一回頭便看見了站在自己身后的王之崇,想到方才的事兒,姜雅沉著臉邁步回到了王之崇的身側。 “師傅,剛才是怎么回事兒?” “幻覺罷了,不過是雕蟲小技罷了,姜雅你看看四周可有什么異常?!蓖踔绲亻_口道。 姜雅轉頭看向四周,仍舊是漆黑一片,姜雅的視線掃過四周,突然姜雅視線停留在了某個方向,姜雅對上了一雙碧綠的瞳孔,隨即耳邊響起一聲貓叫。 “喵嗚……”貓叫聲在工地上響起,那只貓看著姜雅的方向看過來,抬起爪子伸出舌頭舔了舔爪子上的毛發,再次叫了一聲,動作靈活地從樹枝上跳下來,輕松落地,一步步優雅地朝著姜雅的方向走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