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0節
太久未經過潤滑的門鎖機關,乍然一被扯動,便發出了“吱呀”的巨響,登時間,驚動了其內坐著的人。 楚歌才將將拉開門,便聽著一聲埋怨:“這孩子,讓你去買個醋,怎么也買這么久!” 又有人笑了一下,慈和的說:“楚歌mama,不礙事的?!?/br> 楚歌點了點頭,喊了一聲“班老師”,便想要拎著老醋流線瓶進廚房。 楚母一把給奪過去了,連忙道:“……mama去炒菜,你趕緊去招待一下你老師啊?!?/br> 末了又轉頭,對著班主任道:“班老師,就在這里吃個便飯吧?!?/br> 一人連連擺手說不用,另一人則是盛情相邀,兩人便推拒了那么一會兒,最終以班主任留下來為結局。 不大的客廳里,擺著一只木桌,楚歌坐在另一側,恰恰與班主任相對。 這是兩年多前的、還在帶高一實驗班的老班,看上去與兩年后,并沒有什么區別。 ——連那滿滿的責任心,都是一點未曾消散的。 上一個高一的時候,一個暑假楚歌都接著老班的電話轟炸,苦口婆心思想工作,硬生生的勸著他把文科的意愿又改回理科。 而現下…… 在這件逼仄狹窄的陋居里,楚歌知道,自己先前的念頭,恐怕是決計不能夠實現了。 . 楚母幾乎搜刮干凈了廚房,葷素涼拌,做了一桌子家常菜。 還好之前買了半只雞,骨頭架子拿去燉湯,rou剔下來可以煎、燒、炒、烤。 費勁功夫做了這么一桌子菜,只為了招待來家訪的班主任,感謝她在學校對孩子的照顧。 那時候都是滿懷感謝、笑意盈盈的,可等到楚歌下了樓、把班主任送走、歸來之后,卻見到楚母闔上雙目,靠在木沙發上。 她的眉心輕輕皺起,其中有說不出的疲憊。 楚歌登時間便一驚,一股難以形容的恐慌攫住了心臟,連忙上前,只想要探一探鼻息。 也是他太過于緊張了。 楚母睜開了眼,明明還疲倦著,神色卻是冷的。 楚歌小聲說:“媽,你先去休息吧?!?/br> 他動手便去收拾桌上的殘羹冷炙,估摸著全部都得撿起來,收回冰箱。 便在那時候聽得楚母淡淡道:“碗先放下,我們先說另外一件事?!?/br> 楚歌心中便“咯噔”了那么一下。 投過來的目光鋒銳如炬,楚母已經很久不這么看人了,仍然給了他巨大的壓力。 “……如果不是你們班主任來,我還不知道,你居然不想去上學了?” 楚歌訥訥。 在他朝著班主任說出口的時候,都想過,一旦被告知了家長應該怎么做。 可如今迎著楚母的目光,卻說不出的心虛,一個詞也蹦不出來。 楚母冷冷道:“你想輟學了去做什么?” 楚歌小聲說:“打工?!?/br> 她的表情似乎凝固了一瞬,但很快便如常。 “……打什么工?” 楚歌深思熟慮的那些都沒有想的起來,情急之下,話不過腦子就蹦出來:“再不濟也可以洗盤子?!?/br> 話一出口,瞅著楚母眼神,他心底就后悔了。 果不其然,楚母被氣得呼吸都急促了幾分,聲音里蘊上了薄怒:“你以為你多大了你,就十五歲,上哪兒去洗盤子,當童工都沒有地方當?!?/br> 楚歌說:“……我馬上就要十六了?!?/br> 楚母一下子就給氣急了:“你覺得自己是個香餑餑,你想去別人就一定要要?!” 她定定的看著楚歌,眼神里說不出的生氣與失望,胸口急劇起伏著,忽然間,劇烈咳嗽起來。 楚歌一下子被唬的慌了神,連忙倒了一杯熱水,遞到了楚母手邊,不住的給她拍著背,疊連聲道:“媽,你消消氣,別氣了,我不敢了?!?/br> 楚母咳的撕心裂肺,都快要背過氣了,好容易停下來,看著他,目光里,忽然間就有些黯然。 “……是mama不好,不能讓你安安心心的學習?!?/br> 第267章 act6·夜行 楚歌嚇了一跳, 連忙搖頭:“……媽,你說什么呢,我學的好好的啊, 哪里不安心了?!?/br> 楚母的目光依舊說不出的傷感, 伸手摸了摸他的頭:“你們班主任說,你的成績一直都是最好的, 他從來都不用擔心你學習上的問題?!?/br> 楚歌連忙抱著她的手臂, 搖了搖, 嬉笑道:“那是呀, 也不看看, 我遺傳的誰的智商呀……當然是一頂一的厲害了?!?/br> 他趕緊插科打諢著,想要把這一茬兒給繞過去,說的楚母都微微笑了下。 “嗯?!?/br> . 桌上冷炙殘羹,楚歌悉數收起來,放回了冰箱里。 在楚母離開客廳、進去休憩之后,不知不覺間,他的唇已經微微的抿了起來。 冰箱也是極其老舊的,估摸著是十幾、二十年前的款式, 放出去, 那些走街串巷吆喝著回收舊家電的小販都嫌棄的型號。 廚房空間也甚是擁擠, 同時站進去兩個成年人之后, 變回顯得十分逼仄,整套房子只有一個臥室,一個客廳。 這是大約十幾年前, 楚父楚母尚還在經濟條件十分困難時居住的房子。 在之后的歲月里,隨著不斷地奮斗,條件漸漸地好轉,他們搬家,離開了這里,同時,也迎來了愛情的結晶。 事業有成,家庭美滿,孩子聰明伶俐,常受老師表揚夸贊。 那段生活,無疑是幸福的。 然而在十幾年后的今天,楚母與楚歌又住進了這套早已經遺忘多年的舊居里。 已經不見了昔日的男主人。 . 天有不測風云,人有旦夕禍福。 楚父正是事業蒸蒸日上的時候,卻罹患大病,不多思考便做出決定,砸鍋賣鐵,幾乎是傾家蕩產,為了他的病情四處奔波。 車子抵押,房子賤賣,幾乎把一切能夠抵押出去的不動產都變現,到最后,還是沒能留得住。 只剩下一對孤兒寡母,與消耗一空的積蓄。 . 楚歌把廚房悉數都打理了,又把小木桌給搬到了墻壁邊上,以免妨著人。 不經意間,瞅到了墻角桌上的相框,微乎其微的嘆了一口氣。 那上面,一家三口,和樂美滿。 楚父英氣勃發,楚母溫柔美麗,而楚歌甚至還是垂髫稚子,被楚母抱在懷中,正沖著鏡頭,咧著嘴巴笑。 他輕輕的把相框拿了起來。 大概是時時都被擦拭著,金屬相框干干凈凈,觸手溫潤。 他的手指挪動著,落到了笑意淡淡的楚父身上。 沙沙的電流音再度響起:“……楚三歲,你什么時候意識到的?!?/br> 好像都安靜了那么一會兒,似乎都不會得到回答。 許久。 楚歌終于低低地道:“在爸爸mama答應我,只要我聽話,就一定會長命百歲的時候?!?/br> ——注定只是奢望。 . 明明都已經全部忘記了,卻在那一刻,心底漫上了無法言喻的悲傷。 就像潮水壓過了他的整個心臟,痛苦而又窒息。 太美好了。 也太不真實了。 他剛剛醒過來的那個世界,美好的就像一個夢一樣。 幸福美滿的家庭,心意相通的戀人,互相幫助的同學…… 在陽光下盡情的奔跑,無憂無慮的成長,什么也不用擔心,什么也不用思考,因為總有人站在他身前,遮風擋雨。 是如此的令人著迷。 甚至想要沉溺在那個幻境中,永遠都不要醒。 . 他靠在紅色木椅上,輕輕地問道:“為什么要告訴我,那是我的記憶呢?” 系統道:“如果你相信了,那么就是真實的?!?/br> 楚歌道:“……是取代嗎?” ——用那段編織的記憶填入他的腦海,覆蓋掉早已經模糊不清的真實。 若果他沒有意識到不對勁,亦或是選擇了沉溺假象、放縱自己,恐怕便徹底回不到被淹沒的真實。 平時聒噪的不行的電流音,這個時候卻安靜下來。 楚歌知道,是自己說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