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節
“殿下!” 尖利的呼喚,劃過了整個林間。 楚歌踉蹌后退,身體搖晃,險些栽倒在地。 一雙手千鈞一發之際伸出,險而又險的扶住了他,那是侍女索菲婭,不知道什么時候趕到。 身體踉踉蹌蹌,一陣天旋地轉,直到這個時候才止住了勢頭。 那一下的力道他完全吃不住,差點砸在了地上,倉促之間又吸入了冷空氣,倒灌入了喉嚨。楚歌劇烈的咳嗽起來,每一下都像是牽動了肺腑,咳得驚天動地。 所有人都被驚動了。 侍女、騎士飛快的朝著這一方靠近,圍攏。 “你剛才做什么!”索菲婭怒目而視,看著辛格爾。 而這個時候,罪魁禍首呆立在了原地。 辛格爾低頭,怔怔愣愣的看著自己的一雙手,又抬起頭看了看被匆匆扶住的楚歌,他看著被侍女扶住、踉踉蹌蹌的身影,滿眼的不敢置信。 ——什么時候,公主殿下變得如此的不堪一擊? . 薄霧彌漫的林間,不聞鳥鳴,只有劇烈的咳嗽聲。 所有人都趕了過來,看著正中央對峙站著的兩方人,其中被侍女扶住的那位,臉色蒼白,纖細柔弱。 如果這個時候一定要找出什么詞語用以形容,那么浮現在腦海里的只有一個: 弱不禁風。 “出什么事了?”一聲詢問,嗓音低沉。 聽聞的剎那,騎士們就如同找到了主心骨,下意識的退開,讓出了一條道路。 而索菲婭回過了頭,確認來人。 “格倫夏爾!” 侍女直接喊出了騎士長的大名,沒有帶任何的尊稱,毫無意外得到了周遭無數枚怒視,可是他絲毫都不在意,大聲說道:“騎士長大人,來看一看你的屬下吧,這就是你們的美德嗎?不謙卑,不憐憫,毫不顧忌準則與法度沒有得到回應,竟然直接動手!” 褐發棕眸的騎士長步履匆匆,他走到了包圍圈里,終于看清了這一刻的場景,在侍女激烈的指控中,終于明白發生了什么事情。 辛格爾推搡了公主一把,導致了眼下的局面。 可是,怎么會? 以公主殿下的實力,根本不可能被推得栽倒,更有可能的是辛格爾自取其辱。 他目光中有無限疑惑,千言萬語,最終正正對上了蔚藍色的眼睛。 小公主冷冷的說:“這不都是你做的好事嗎?” 第181章 act3·裂魂 那樣的指責讓褐發棕眸的騎士長一片愕然, 他從沒有想到, 有一天竟會從小公主處收到如此的指責。 他對上了那雙蔚藍的眸子,像是維琴察的湖水,卻是二月春風未至的時候, 天寒地凍, 凝結著一層厚厚的寒冰。 那樣的眼神讓他的心都冷了,然而還不是最可怕的。 下一刻,公主殿下就轉過了頭去, 像是一眼都不愿意看他。 無人所知處,褐發棕眸的騎士長手指攥緊,骨節分明, 青筋暴起。 “夏爾大人”有人訥訥的喊他。 格倫夏爾面色未動,凝望著公主被侍女攙扶著離開的身影,終于道:“辛格爾, 自己去領罰?!?/br> 辛格爾并不敢反駁一句。 他像是還沉浸在剛才的震驚中,即便是聽見了騎士長的決定, 也沒有回過神來,被身邊的人推了一把, 終于訥訥的點頭,沉默的下去,接受責罰。 而此刻。 旭日初升,朝露未退。 白霧在山間彌漫, 帶著一股不化的寒氣, 小公主被侍女扶著, 坐在了一夜未熄的篝火邊。 大概是趕路勞累、昨晚沒有休息好,又或是辛格爾那一推搡沒有控制住力道,此刻小公主整個人看上去狀態都不怎么好,太蒼白,也太憔悴了。 她垂著眼睫,似乎在看著四濺的火星,又像是思緒都已經飄到了天邊去。而她的嘴唇看上去已經不像先前那樣柔軟,在一天的顛簸后,都已經翹起了干枯的裂皮。 她就像是一朵在仲夏夜里搖曳的小玫瑰,在朦朧皎潔的月色中肆意招展,在清爽微涼的夜風中驕傲綻放。 翠綠的枝葉、鮮紅的花瓣、嫩黃的花蕊,那是整個花園中最耀目的一朵。 可玫瑰,畢竟只是一朵玫瑰。 她不像是白樺樹,擁有挺拔高岸的身軀,也不像路邊的雜草,擁有蓬勃旺盛的生命力,更不像雜亂的荊棘,肆意張揚的生長在荒野里。 嬌艷,美麗,而又脆弱,易折。 合蓋被小心翼翼的呵護在溫室里,精心照顧,否則,只要暴風雨來臨,那盈盈楚楚的細莖,就會被狂風摧殘,就會被暴雨蹂躪,就會被野獸踐踏。 爾后,折斷在無所依靠的半空里。 于是那朵嬌艷的玫瑰就被打落在了泥濘的地面,原本嬌艷火熱的花瓣也墜落入了著艾,沾滿了暴風雨后的濕泥,被行人踐踏—— 可不就是他們強行要把小公主帶回翡冷翠,又要把她送到遙遠的北方去么。 而在這其中,所使用過的種種手段。 冷漠的指責,一聲聲在耳邊回蕩: ——那不都是你做的好事嗎? ——是你,罪魁禍首根本就是你! ——自詡為絕對忠誠于皇室的騎士長,你真的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嗎? . 格倫夏爾無聲的站在那里,他幾乎把自己整個人都隱藏到了大樹后,任憑粗壯的樹干遮住了他的身軀。 他沉默著,小心翼翼的探出了眼睛,在搖曳婆娑的樹影里看著篝火邊的那個人影。 有那么一瞬間他心里甚至產生了遲疑,懷疑自己行為的正確性,卻并不僅僅因為此刻,還有更早的、將小公主強行從洛蘭行省帶回去的時候。 他記得以前阿佳妮在翡冷翠的樣子。 瑞文路辛廣場中央天女散花的噴泉外,大理石花壇中永不綻放的白薔薇花叢旁,她一個人坐在長條靠背椅上,垂下了腦袋,從遠處望去,只能夠看見漆黑濃密的發絲,像緞子一樣流瀉而下。 教堂的鐘聲緩緩敲響,金色的陽光照徹了大地。 市民游人絡繹不絕,他們撒下小捧小捧的面包屑,逗弄著廣場上的白鴿;或是站在噴泉前,鄭重的投進一枚硬幣,雙手合十在此許愿;更有孩子們歡笑著、打鬧著,圍繞著噴泉奔跑,清脆的笑聲像風笛一般悅耳。 可是阿佳妮都沒有參加。 她一個人孤孤單單的坐在長椅上,從日出到日落,身影被傍晚的日光剪的狹長。 她不快樂。 盡管是納塞索恩的掌上明珠,盡管被西瑟索恩視為瑰寶,盡管生來就擁有了最尊貴的身份。 索恩家族唯一的公主,德加帝國最美麗的玫瑰—— 可是,她不快樂。 格倫夏爾看見了她,隔著大半個瑞文路辛廣場,隔著水花晶瑩的噴泉,隔著川流不息絡繹不絕的人群,隔著他心底些微的、隱秘的,而又遙不可及的渴望。 那個坐在長椅上的少女,她不曾穿著繁復華美的宮裝,她不曾戴上精致閃耀的首飾,她不曾帶著浩浩蕩蕩的仆從。她就像一名尋常人家的普通少女,穿著最簡單、最普通的白色長裙。 格倫夏爾想要上前,又害怕打擾了阿佳妮那一刻的安寧。于是最后的最后,他也不曾上前,只是遙遙的站在遠處,無聲的凝望著阿佳妮憂郁的側影。 落日歸山,夜幕降臨。 像雕塑一般無言的、沉默的坐在那里的阿佳妮,她終于離開了長椅,穿梭過了已然冷清的廣場,邁步走向了中央大道。 那是通往翡冷翠王宮的方向。 不久之后,王宮中就傳出了那樣的消息。 年幼體弱的公主殿下又一次生病了,她病的很重、很重,不能見風,不能見外人,只能待在翠湖湖畔的那幢宮殿中,臥床靜養。 而后來,當陛下將任務交給他的時候,格倫夏爾才知道,傳聞中靜養的公主殿下,已經不知所蹤。 她離開了,不知道去了哪里。 唯有震怒的不成樣子的皇帝陛下,斷定公主去了洛蘭行省。 果不其然,也正是洛蘭。 北方魔族蘇醒的消息傳來之后,納塞索恩終于按捺不住,派出了宮廷騎士團將公主帶回,而他們,正是在洛蘭綿延不絕的丘陵里,狹路相逢。 數月不見,公主殿下不知從何處學來了一身驚人的武技,讓他們吃了大虧,最后不得不動用特殊的辦法,才將小公主帶回。 而數月之后的眼下。 她的身體變得那樣的差,輕而易舉就被辛格爾推倒,仿佛洛蘭行省的那一切,都只不過是幻影而已。 . “殿下怎么變成這個樣子了?” “我的天吶,我簡直不敢相信,剛才我就站在旁邊,我看到了,辛格爾就推了那么一下,公主就摔倒了?!?/br> “可是辛格爾怎么可能做得到?”一名騎士喃喃的說,“我可還是記得那次,他被踹倒在地上吃灰的樣子?!?/br> “公主殿下不是跟誰學了一身武技嗎,怎么就,就”說話的人已經說不下去 “肯定是出了什么意外?!?/br> “對,比如巫術,詛咒,煉金藥劑什么的?!?/br> “那到底是什么?” “我怎么知道呀?!” “有個人肯定知道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