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節
. 楚歌坐在副駕駛位上,深深的看著他,眼中含著自己也未曾察覺的擔憂。 他很是希望原惜白放棄今晚趕回去的想法,就宿在辛家的老宅里,比如說辛幼寧以前的房間。 但顯然那里對于他來說并不是一個愉快的地方,沒有了辛幼寧,卻是一刻也不愿意多待。 “都這么晚的時候了,你還折騰著自己做什么呢?想回去過中秋節,不想辛幼寧一個人在家?不用這樣的啊,白天你已經在醫院里、在家里陪了他很久了” 楚歌絮絮叨叨的說:“我不在意的?!?/br> 原惜白聽不到他的話,捏著方向盤,依舊在平穩的行駛。 “你這個樣子是疲勞駕駛,很容易出事情的,惜白” 黑夜,盤山。 偶爾行過林間,兩旁的路燈光影暗淡,幾乎要看不清前方的道路。 車窗玻璃被全部搖上,隔絕了來自于外界的冷風,卻隔不斷侵襲的聲音。 偶爾看向窗外,別無其他,只有幽幽的、黢黢的、沉沉的黑暗,林木搖曳,梭梭作響,猶如鬼影。 盤山,大回環,需要時時刻刻都掌控著方向盤。 上一秒還朝著這一方,下一刻或許道路就出現了陡峭的轉折,必須轉彎過去。 漆黑的夜色中,他莫名的,有一些不安。 原惜白掌控著方向盤,依舊是十分平穩的速度。 三千五,兩千八,兩千米。 從山頂上下來,路程已經走過了一半。 一千七,一千一,八百。 山路已然走完了絕大多數的路程,只要轉過最后幾個彎道,山路就會直直的通向山下,進入筆直的大道。 cao控著方向盤的手依然是十分沉穩的,楚歌些微的放下了心,一直懸著的心臟終于平穩的落到了胸腔中去。 最后一個轉彎。 放松下的精神讓他終于閉上眼睛。 也就在這一刻。 異變陡起。 呼嘯的夜風如同凄厲的尖嚎,伴隨著突兀而劇烈的摩擦聲刺入他的耳膜。 楚歌霍的睜眼,一剎那間渾身的血液仿佛都冰涼。 山道、路燈如同顛覆般翻轉,車輛如同失了準信的炮彈,猛地沖出了蜿蜒山路! . 劇烈的顛簸,幾乎要讓人五臟六腑都被擠壓出的漂移,一片天旋地轉,仿佛世界都坍塌。 摩擦聲、尖嘯聲、撞擊聲 那些雜音交織在一起,宛如悲劇來臨前最沉重的序曲。 楚歌眼睜睜的看著前一秒還乘坐著的那輛轎車,下一刻就翻滾下了公路旁的高坡,如同失去了控制的皮球,劇烈翻滾,終于不動了。 而他甚至在第一時間就被甩到了車外,站在崖邊的公路上,滿腦空白的看著山下的陰影。 “原惜白” “原惜白” 他像發了瘋的那樣從山路上跳下,如同呼嘯的尖風剎那便飄到了車邊,原本外觀流麗的車輛已經被撞毀的不成樣,四只輪胎露在上面,而原惜白,就在反倒過來的車廂中。 “為什么會這樣” “剛才不是還好好的么” 他顫抖著朝著翻倒的汽車伸出了手,毫無預料的,穿透而過。 是那個樣子的,果然不應該讓他這樣深夜走山路的。 做出來這個行徑本來就像是瘋了,而他甚至還沒有攔下原惜白。 他該有多累?又該有多痛? 現在應該怎么樣,他,還活著嗎 他從沒有哪個時候像現在這樣,感謝自己化作了游魂幽靈,他觸碰不到汽車,他沒有任何阻隔,他就那樣如空氣一樣的飄到了車窗內。 安全氣囊被彈出來了,原惜白雙目緊閉,滿面鮮血,生死不知。 他的整個人仿佛都由奇怪的角度曲折,看上去是那樣的畸形。 他還活著嗎 楚歌顫抖著伸出了手,想要去試一試原惜白的鼻息,他被卡在了安全氣囊之間,整個人是無力且頹然的姿勢。 然而楚歌什么都試不到、他什么都試不到! 他感受不到溫度,感受不到熱量,他像一個幽靈一般存在于世間,根本就無法感覺到半點生命的征兆。 那不過是徒勞而已。 “原惜白” 楚歌想要移開安全氣囊,他想要解開安全帶,把原惜白從車廂中抱出來。 原惜白傷的滿身是血,手臂、身軀全以奇怪的角度扭曲在一起,他閉著眼睛,生死不知。 四下里風聲呼嘯,蟲噪鳥鳴,然而除卻那來自于自然的聲音之外,再沒有一點來自于人類的聲響。 那是盤山公路的盡頭,原本就在城市邊緣的地方。 放眼望去一片漆黑,唯有一點亮光,在遙不可及的頭頂閃爍。 那是路燈,山路兩旁立著的道燈,被風吹雨打很久了,明明滅滅,高高在上,光影時現時暗。 如同漠然的神佛,無情的俯視著人間。 楚歌伸出手,想要將原惜白抱出來,可是啊,卻無論如何都觸碰不到。 就像許許多次的那樣,如空氣一般的穿透過,什么都感覺不到。 仿佛上一刻,他還在慶幸自己是游魂幽靈,可以就這樣毫無阻礙的飄入車廂內。 下一刻,卻轉變為了全然的痛恨。 為什么,為什么他觸碰不到? 他想要救人??! 把原惜白從車輛中解救出來并不困難,只要是一個正常的成年人都可以做到。 然而楚歌只是游魂幽靈,任憑他使盡了力氣,任憑他嘶聲力竭,拼命地想要拉起原惜白。 原惜白明明就在那里,他卻觸碰不到。 不過方寸咫尺的距離,卻如同千山萬海般遙遠。 鮮血在緩緩地沿著傷口滲出來,楚歌聞到了腥澀的氣味。 一個人的體內,有多少鮮血可以流凈? 原惜白會死掉的。 再這樣下去,他很快就會死掉。 只要一滑過這個可能,心臟就仿佛被緊緊地捏住,要喘不過來氣。 不可以。 不能讓他就這樣死了。 他還不知道,辛幼寧自始至終牽掛著的,都是他。 . 有人嗎。 可以來一個人嗎。 這里有人出了車禍,他需要馬上被送去醫院。 楚歌倉皇的抬起頭,只能看到曠蕩的荒野,那些雜草叢生、灌木蔓長的地方,根本就連一個人影都沒有。 不會有人的。 這樣合家歡聚、親人團圓的時候,怎么會有人,出現在這偏僻荒涼的野外郊地里。 他大聲的呼喊,沒有聽聞車聲、沒有聽聞人語,沒有聽到一絲半點兒的回應。 鮮血順著原惜白的衣物滑下,沾濕了楚歌透明的身軀。 他驚惶的抱住了原惜白,仿佛感受到了對方身體中,那些看不見的生命力緩緩消散。 他昏迷不醒,沒關系的。 原本就是識人不清,遭了算計,以至于魂魄離體,昏迷不醒。 但是原惜白做了什么?原惜白又做了什么十惡不赦的事情? 只不過是在中秋夜的晚上,想要趕回去陪他而已。 高處的路燈明明滅滅。 仿佛九天之上不知人間苦處的神佛。 看著荒野里絕望的幽魂與死生不知的人,看著幽魂微弱無力的掙扎,看著幽魂嘶聲哀嚎卻無人回應,看著幽魂被淋漓鮮血浸染了滿身。 看著幽魂眼睜睜的目睹著心愛的人死去。 . 如果注定是要以這樣的結果而收場,為什么,又要讓他們相遇。 在他終于弄清了起始與脈絡,將孩提時代那段寶貴的記憶找回來時,反手賜給他如此沉痛的悲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