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節
“那是誰?” “大災難中,被吃成了骨架子的那一個異能者?!?/br> . 百年前大災難中那一名異能者,謠傳被吃成了骨架。 然而從現在看來,并非如此,最起碼在那之外他們看到了無數陰森的白骨與尸骸,來到了研究所深處,卻見到了一個完完整整的人。 空氣中有兩股截然相反的氣息在涌動,一面純白到透亮,一面漆黑到暗沉,原本是安安靜靜的蟄伏著,隨著他們的到來,那似乎是醒過來了,涌動著、交織著、糾纏著,此起彼伏。 那樣子,看上去竟像是在彼此吞噬,相互廝殺。 忽而間,聽到了一聲淺淺的悶哼,楚歌霍的轉過頭去,便見著陸之南面上浮現出了痛苦之色。 長久的壓抑后,終于再也壓制不住了,當光與暗的兩種氣息交纏廝殺的那一剎那,他的身體里仿佛也有什么被喚醒,涌動著、啃噬著,急不可耐的想要躍出他的身體。 楚歌驚恐的抱住了陸之南,拼命地將自己的異能輸入,他調動起了凈化、感知、治愈的所有異能,一股腦兒的向著陸之南的身體里涌。 然而陸之南已經痛苦的閉上了眼睛,面部肌rou不住抽搐,他的整個人仿佛都在哆嗦,如同從冷水中被打撈出來。 滿面冷汗涔涔,可更加可怕的是他身體里的能量,楚歌無比驚恐的發現,他體內的能量,在經過這么長一段時間的黑暗侵襲后,難以平衡,竟然暴動了。 他原本是光系異能,然而身體深處,那不知是從何處生出了一股奇異的力量,與之抗衡,那像是一枚黑暗的種子,正在貪婪的吞噬著他的血rou,異能激烈的如同guntang的沸水,咕嚕嚕的像是下一刻就要炸開。 之南,之南 耳邊被細碎的呻吟所填滿,他的唇齒都咬出了深深的血痕,腥甜的味道仿佛激怒了空中那兩股無形的氣息,他體內的能量,更加激烈的翻涌起來。 楚歌大腦一片空白,他抱著陸之南的手不住的發顫,踉蹌之后撞到了身后的鐵籠,生銹的鐵鏈子被驚動,發出了一道令人牙酸的聲響。 籠中人的身影擦過了視線余角。 電光火石之間想到了什么,仿佛有靈光劃過楚歌驀地拔出了匕首,劃破了手腕的肌膚。 手腕上的傷口深深可見,與之同時,鮮血從其中涌了出來。 他伸手遞到了陸之南的唇邊,掰開了他的牙關,強迫著陸之南吞下。 尖銳的刺痛直直襲向了腦海,頭腦一片暈眩,楚歌卻什么都顧不上,他幾乎是機械的在手臂上劃著傷口,不住的往著陸之南的口中送。 從他身體中涌出來的鮮血仿佛含著某一種奇異的功效,當涌入了陸之南的身體后,那股躁動的力量安穩了下來,他的體內,異能又復歸于平衡。 陸之南皺起的眉頭終于平緩下來,這時候,他仍然在昏迷之中。 楚歌將他小心翼翼的放在地上,木然的站了起來,轉身向了那個囚籠。 得知了自己的血rou有如此奇妙的作用,他心里,卻沒有什么欣喜的念頭。 他繞過了金屬囚籠外的過道,終于走到了囚籠的正前方,直面著被囚禁在其中、被鐵鏈扣鎖的那個人。 然后,所有的意識與思維都遠去,一片空白占據了他的大腦。 那個人,和他生的有一張一模一樣的臉。 . 半空中的兩股力量交戰著、廝殺著,然而當他割破了自己的手臂后,就隱隱偃旗息鼓下來,復又歸的平靜。 楚歌顫抖著站在囚籠之前,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 那個人,并不曾睜眼,他仿佛已經睡去了,不再知曉外界的一切事物、一切動靜。 他并不是一個冰冷慘白的骨頭架子,他就像是一個正常人,只是他眼窩深陷,面頰無比的消瘦,透著一種金紙一般的慘白。 那個樣子楚歌并不陌生,他曾無數次曾在鏡子中見。 如果他再稍稍瘦一些、如果他的力量消耗過大,那看上去就沒有什么兩樣了。 起風了。 數丈之下的地底,密閉的實驗室內,這座早已經死寂的研究所,卻突兀的有風起。 半空中的兩股力量,也被吹得如流云飄散開去。 而那風中仿佛有無窮的絮語,無盡的畫面,浮光碎影,忽卷忽舒,一幕幕如走馬觀花般流轉而過。 楚歌跪倒在地。 . 刀刃劃過了皮膚,無情的從那上面割下一小塊血rou。 實驗員們說說笑笑,卻沒有一個人,有想過關心一下那個被關在囚籠中央的人。 他手臂上是累累傷痕,渾身上下無比凄慘,眼珠是一種灰蒙蒙的渾濁,沒有半分光亮。 若有若無的黑氣在他身周旋繞,然而他的身體,一片透亮的純白。 刀鋒一下一下,刺入了他的血rou。 鮮血一滴一滴,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離開他的身體。 那些原本在外側繚繞的、無法侵入的黑氣,漸漸彌散在了他的眼瞳中,渾濁的眼珠透出了一種沉沉的暗色。 那片透亮的純白上沾染上陰翳,如同不詳的前景。 而并沒有一個人知曉,在他們的眼中,這已經不是人,而是一個稀有的實驗體。 有人來看他,是當初被他救了性命、卻恩將仇報的異能者,賀川。男人成為了這座基地的負責人,原以為是兩情相悅,沒想到反手就被送上了實驗臺。他看到了男人冰冷的眼神,打量著他如同打量著貨物,慣于算計的心中,并沒有什么憐憫的意味,而是徹頭徹尾的利用,想方設法榨干他的每一滴鮮血、吸干他的每一寸骨髓。 無盡的痛苦中,想要自我了斷都不能夠,他只能一日日清醒而絕望的活著。 他的異能在緩慢發生變化,憤怒與絕望化作了黑暗的種子,在內心之中生根發芽。 終于有一天,在實驗員的說笑聲中、在刺入身體的冰冷針管中,完全轉變的異能暴動。他處決了所有曾喝過他鮮血、吃過他血rou的人,他將這個基地化作廢墟,幸存者的希望變作了死城。 他在困縛他一生的囚籠中,漠然的聽著外界震天的慘叫。 有人跪倒在玻璃門外,驚恐而憎惡的看著他,用盡了世上最污穢的詞語,凄厲的詛咒著他。 他背對著外界的那一切,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人世間一切痛苦的開端,終不過是源于當初的那一次心軟。 救了一個不該救的人。 . 無數畫面與聲音化作洪流沖刷過的腦海,席卷了意識深處的每一個角落。 那是褚澤在實驗室中,短暫而悲劇的生命。 那些凄厲的哀鳴漸漸遠去,最后的最后,楚歌只聽到了一個輕輕的聲音: “你想好了嗎?” “你真的要救他嗎?” “你可千萬,千萬不要后悔?!?/br> 第72章 act1·畸骨 “你在說什么?” “為什么要后悔?” “我有什么可后悔的!” 嘶聲力竭的問詢, 想要答案卻得不到答案, 那問詢的聲音漸漸淡去了,只有漫天過耳的呼嘯風聲。 那個人被金屬鐵鏈鐐銬著,依舊坐在金屬囚籠中, 神態安詳的如同已經睡去。 他已經睡過去了。 再也不會醒過來了。 在異能徹底轉變后的那一次暴動中, 褚澤選擇了毀掉這座城市,幸存者基地從此變作了死城。而他短暫的生命,也從此畫上了一個句號。 他被抽取過多少的血液、被割下過多少的血rou, 就化作了多少枚黑暗的種子。 悄無聲息的存在于每一個啃噬過他的異能者的身體里,輕而易舉的壓制住了所有的反抗。 也包括不可置信的賀川,被他汲取壓榨掉了所有的生命力。 風聲中。 毀滅的盡頭。 然而并沒有什么歡喜愉悅的意味, 在塵埃落定后,那只剩下前所未有的疲憊與孤寂。 意識的最后一點殘片,久久未曾消散, 在這個地底下的廢棄實驗室中,孤獨的徘徊著, 如同一只看不見、摸不著的幽靈。 百年之后,終于又有兩名不速之客, 打擾了他的安靜。 . 楚歌無比清晰的感覺到,殘存的意識,仿佛帶上了兩張不同的面具,呈現出兩副截然相反的面孔。 他激起了陸之南的異能暴動, 他冷漠的想要將陸之南置之于死地, 而當楚歌割開自己手腕、將鮮血灌進去之后, 那股殘酷的、暴戾的意味,卻悠悠散了開來,只剩下一聲若有似無的哀嘆。 “你后悔了嗎?” 許久之后,楚歌低低地問。 空氣里并沒有任何聲音應答他。 卻有一幅幅畫面從眼前掠過,那是一個男人,從瀕死垂危到身強力健,從尋常異能者到頂尖強者,眉銳如刀,嘴唇削薄,五官輪廓深邃分明。 正如賀欽。 亦如陸之南。 剎那間有一個荒謬的猜測從心底劃過,楚歌難掩心中的驚駭,他回想起了許多年前自己異能第一次覺醒后,在月光下看到的陸之南的模樣,從里到外,完全被黑絮所占滿,仿佛有一頭可怕的惡獸,蟄伏于黑暗之中,虎視眈眈的窺探。 那不是什么有形的惡獸,而是黑暗凝結成的種子。 賀川反手將褚澤送到了深淵中去,他喝下了褚澤的血液,吃下了褚澤的血rou,飲下了褚澤的骨髓。那些血與rou化作了黑暗的種子,永遠都存在于后人的身體里。 那是與生俱來的原罪。 卻再也等不到能夠寬恕罪孽的那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