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節
林老夫人聽得這話,原先暴怒的面色卻是添了幾分怔忡,秘密?什么秘密?她擰了眉細細想了一回,卻是應了。 關山見此便點了點頭,他也未說道什么只是轉身往外走去,沒過多久,他便提著一個丫鬟走了進來。 林老夫人看著他手中的那個丫鬟卻是一怔,她的手撐在那扶手上,似是想辨清人一般,身子也往前傾了幾分…等到那丫鬟被關山扔在了地上,她才開了口,驚聲問道:“立秋,怎么會是你?” 霍令儀聽到這個名字,也循聲朝那地上的丫鬟看去,昆侖齋幾個丫鬟,她自然是認識的…這個立秋手腳勤快,為人也老實,很得玉竹的眼緣,因此她雖然不是家生子,可還是被林老夫人提拔成了二等丫鬟。 平日林老夫人洗浴、穿衣皆是由她一手打點的。她以前不是沒有想過,林氏會在這昆侖齋中安排棋子,卻從未想到這顆棋子竟然會是立秋。 立秋聽得林老夫人這一句,身子是又忍不住輕輕打了個顫,她今日受過的驚嚇實在是太多了,剛才她受林側妃的吩咐原先挑一條隱蔽的路去尋江管事,誰曾想到剛剛走出內院便被人抓了起來…倘若不是她急中生智,只怕如今她早就性命不保了。 可此時她偷偷抬著一雙眼簾掃著屋中的眾人,尤其是掃到那個坐在王妃身側的黑衣男子時,身子更是忍不住打了個冷顫。她的手撐在地上,借此來穩住身形,聲卻還是打著幾分顫:“老夫人,是奴,是奴起了貪心…”立秋一面說著話,一面是朝人磕著頭,口中是緊跟著一句:“是奴對不起您?!?/br> 日子漸寒,地上卻還未曾鋪個毛氈等物—— 立秋怕被人訓斥,這磕頭卻是用足了力道,可屋中眾人看著她這般卻是誰也不曾說話…到后頭還是霍令儀開了口:“你說有事要同祖母說,究竟是什么事?” 立秋聽得這話,原先磕頭的動作一頓,只是腹中的話卻還是有幾分躊躇,先前她對那個黑衣人說道那話的時候不過是想著無論如何都先逃過這一劫,可這些話若當真說起,她還是逃不過一死。 她還年輕,不想就這么死去。 她想到這,撐在地上的手卻是又握緊了幾分。 屋中燭火雖然通明,可立秋低垂著臉跪在地上,眾人也看不清她此時是個什么面容…霍令儀因著坐在底下,倒是看見了她握緊的手。她的手仍放在膝上,口中卻是又跟了一句不咸不淡的話:“無論你說不說,背著主人行出這樣的事,你都難逃一死?!?/br> 霍令儀這話說完,看著立秋僵住的身子,卻是又停頓了一瞬,而后是又說道:“我記得你家中除了年邁的父母,底下還有一個兄弟,一個meimei…”她這話還未曾說全,立秋便忙抬了臉。 燈火之下—— 立秋的面容是掩不住得驚慌和蒼白,她替林側妃做事為得便是想多拿些銀錢貼補家中,何況林側妃應允了她,等到日后家中由二公子掌事,她還會讓她把家人接到城中,給他們尋找合適的差事。 可如今,立秋聽著霍令儀那話中未加掩飾得威脅。她心中明白,倘若她還想著遮遮掩掩,那么無論是霍家也好還是眼前的這位郡主,他們可不是那救苦救難的菩薩,他們…絕對不會放過她的家人。 霍令儀看著立秋慘白的面容還有失神的雙眼,便又溫聲一句:“倘若你把這些事一五一十得說出來,你雖然難逃責罰,可你的家人…我卻能給他們留條活路?!?/br> 立秋聽得這話,原先失神的雙眼重新帶了幾分精神氣,她抬了眼朝霍令儀看去,口中是跟著一句:“當真?”待這話說完,她是又看了眼坐在主位上的林老夫人和許氏,見她們雖然面容端肅卻也不曾說道什么,她這顆高懸的心總算是落了下來。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而后是面朝林老夫人說道:“老夫人近來時常體虛多汗,晚間睡覺還淺眠多夢,其實,其實…是因為奴在老夫人沐浴的草藥中添了丹砂?!钡冗@話一落,立秋便察覺到屋中的氣氛驟然一滯,她也不敢抬頭,只依舊埋著頭輕聲說道:“上回老夫人暈倒,是奴頭一回行這樣事,因為害怕錯用了量,才使得老夫人暈倒了?!?/br> 霍令儀聽得這話,忙抬了臉朝林老夫人看去,怪不得她總覺得祖母近來不對勁。上回祖母暈倒的時候,她心中便覺得奇怪了,只是因為母妃說祖母日常飲食用度皆由玉竹和李嬤嬤打點,就連馮大夫也未曾探查到什么,她這才歇了心思。 哪里想到,這東西竟然是出在洗浴上頭。 祖母洗浴愛放草藥,這是多年來的習慣,丹砂雖然味重,可混于那草藥之中卻也無人會發現…那個女人還當真是費盡心機! 林老夫人在聽到立秋那話的時候便氣得大聲咳了起來,她近來身子本來就虛,這一番咳嗽更是讓她氣血上涌,氣息不穩,坐在一側的許氏見她這般忙起身迎了過去。她一面輕輕撫著林老夫人的背,一面是擰頭朝立秋看去,冷聲問道:“這東西,你下了多久了?” “丹砂貴重,林側妃如今被禁于屋中也不敢遣人去買,便讓奴減少用量…”等這話一落,她是又跟著輕聲一句:“加上三日前的一回,至今,至今已有五回?!?/br> 李懷瑾聞言是又看了回林老夫人,眼瞧著她這幅模樣便說道:“我看祖母如今的樣子應該還未至脾肺,我手下有個人醫術不錯,等明日我就讓他來家中替祖母醫治?!?/br> 眾人聽得這話才松了口氣—— 霍令儀原先高懸的心也總算是松落了,只是她面上的端肅卻還未曾消下,她端坐在椅子上,口中是冷聲一句:“祖母,父王,我們不能再縱容她了,倘若我們再把她留在這個世上只會成為我們霍家的一個禍患?!?/br> 如今林氏敢對祖母下此重手,以后還不知道做出什么事來? 何況如今林氏又知道了父王還活著的消息,即便能攔得住這一回,可以后呢?霍令儀袖下的手緊緊攥著,紅唇也緊抿著,這世上,只有死人才不會說話。 霍安北聞言也總算是開了口,他看著屋中輕晃不止的燭火,口中是沒什么情緒的一句話:“我也是時候去見一見她了?!?/br> … 容安齋。 自打立秋出去后,林氏便一直坐立不安。 侍立在一側的初畫見她這幅模樣便輕聲勸道:“側妃,夜深了,您先去歇息吧…奴在這處等著就好?!?/br> 林氏聽得這話卻只是搖了搖頭,沒有等到立秋的回信,她怎么可能睡得安穩? 初畫見此便也不再勸人,她替人又續了一盞熱茶,剛想說話便聽到外頭傳來一陣腳步聲,她面上拾起笑意,口中是柔聲說道:“娘娘,肯定是立秋回來了,您能放心了?!贝@話說完,她便朝外頭迎了出去。 林氏見初畫這般說道,心神也穩了許多,她端起茶盞喝了一口,只是等了一會也未曾等到初畫領著立秋進來,她那剛剛才安穩的心緒卻是又揪了起來…她握著茶盞,擰著眉朝那布簾看去,口中是一句:“初畫,怎么了?” 她這話一落,外間也無人回道。 林氏心下漸沉,還不等她再說道什么,便看到那布簾被人打了起來,有個熟悉的身影從那昏暗之中一步又一步朝她這處走來…隨著那人的走近,她手中的茶盞因為未曾握穩落在了地上,而她看著那人的面容輕聲呢喃道:“王,王爺…” 作者有話要說: 丹砂泡澡這個梗,之前是在一部電視劇里看到的,大家不要較真~ 下一章,側妃領盒飯。 第112章 屋中燭火因為燃得時間太久, 又無人去挑那燈芯, 此時已顯得有些昏暗了。 而林氏眼眼看著那個越走越近的男人,兩片紅唇卻忍不住抖動著,就連原先撐在桌案上的手也止不住輕輕打著顫…先前掉落在地上的那杯茶盞是初畫新給她續上的,guntang無比,可她卻好似已感覺不到一絲疼痛。 她只是一瞬不瞬地看著那個熟悉的男人朝她走來。 霍安北快走到她的跟前,林氏自然也看到了被他握在手上的那封信, 燭火打在那信紙上頭,雖然昏暗,可她卻還是瞧清了這封信便是先前她讓立秋送出去的那封信。 信未曾送出去, 反而落到了霍安北的手上… 倘若先前林氏看到霍安北的時候只是覺得害怕, 那么如今在看到這封信的時候,她卻好似被一只無形的手緊緊揪著心臟, 讓她連口氣都喘不過來…林氏軟了膝蓋跪在地上,她怔怔得看著霍安北朝她走來,而她那副素來清平的面容此時卻早已被倉惶和失神所覆蓋。 此時已至深夜,屋里屋外皆是寂靜一片。 唯有霍安北的腳步聲依舊未停, 他那沉穩的腳步與其說是踩在這地面上, 倒不如說是踩在林氏的心頭。 霍安北這一路走來都不曾說道一句話, 即便是在路過林氏的時候, 他的腳步也沒有停歇, 等坐到了那圈椅上,他把那信紙壓在桌上,跟著是伸手先倒了一杯茶盞。茶應該是先前才續的, 此時貼著茶壁還能察覺到里頭的溫熱。 他是先飲用了一口,等到那茶香在這屋中四溢開來,便把那茶盞端握于手中。而后他才低垂了眉眼朝那跪坐在地上的林氏看去,眼看著林氏這幅模樣,霍安北的面上也無什么多余的神色,就連聲音也很是平淡:“林氏,這么多年,我可曾薄待了你?” 林氏原先失神的眼眸在聽到這句話的時候,竟然回過了幾分神。 她仍舊跪坐在地上,臉卻是朝霍安北那處看去,昏暗燭火之下,她微微仰著頭,眼前人依舊是記憶中的那個模樣,無論是這幅俊逸的面容還是這份無波無瀾的語氣…都未曾因為歲月而有絲毫的變化。 她就這樣看著霍安北,原先心中的那些惶恐和驚慌在他說出那句話的時候,好似消失得一干二凈。 林氏素來聰慧,自是知曉如今霍安北既然出現在了她的面前,那么她所迎來的便只可能是一個結局…她想到這,唇角卻化開幾分譏嘲的笑,是啊,這些年她的所作所為都足以死上無數次了,何況她還曾害了他最心愛的女人。 往日他不知道也就罷了… 如今他既然已經知曉,又豈會放過她? 林氏想到這,撐在地上的指根收起,面上的譏嘲也是越發擴散了幾分。 昏暗的燭火打在她的身上,在這半明半暗之間,林氏那張清平的面上顯露出幾許未曾掩飾的瘋狂,她仍舊一瞬不瞬地看著霍安北,口中是一句:“您的確不曾薄待我…”她說這話的時候并未降低聲調,反而比往日還要高出幾分。 林氏的手撐在那冰涼的地面上,地上的茶水早就冷了,而她就這樣跪在地上,仰著頭看著霍安北繼續說道:“可您卻也從未愛過我!” 霍安北看著她臉上的瘋狂,還有那話語之間偏執的語氣,卻是深深皺了回眉。他還從未見過這樣的林氏,在他的記憶中,林氏一直都是清平而溫和的,無論是行退還是說話都很得體…或許當真是他眼盲心瞎吧,才會一直認為她懂本分知進退? 她若當真有本分,又豈會行出那樣的事來? 霍安北想到這,面上原先清平的神色卻是沉了幾分,卻是又過了一會,他才看著林氏淡淡說道:“當年我就和你說過,我的心中只能放下夢嫻一人,除了這份愛,我什么都可以給你…” “當初你也是應允了我的,你說你什么都不要,只要能在這霍家有一席之地便足矣…” “可如今呢?” 等這話一落,霍安北的面色是又黑沉了幾分,他是稍稍停頓了一瞬,而后是看著林氏又跟了一句:“那些家宅小事公中賬冊,我都可以念在你是為了令章、令德不予理會,就連這封信,我也可以姑且當做你是為了活命才行出此策…可林羨仙,你千不該萬不該,不該把主意打在夢嫻和令君的頭上,更不該遣人去害母親?!?/br> “這些年你的所作所為…” “倘若不是因為母親維護,早不知死了多少回了…可如今你卻連母親都不肯放過,林羨仙,你,還有心嗎?” 林氏耳聽著霍安北這一字一句,一直都未曾出言反駁,卻在等他說完后,笑出了聲…她的笑聲起初很輕,仿若情人間的呢喃耳語,越到后來,那笑聲便越發響亮也變得越發凄慘起來。 等到林氏終于笑夠了—— 她才仰著頭看著霍安北說道:“心?妾的心早就被這漫長的歲月,在那等著您的日日夜夜里消磨干凈了…” 她說話的時候,眼角還掛著幾滴晶瑩的淚珠,卻是先前笑的時候溢出來的。林氏拿手背擦拭掉眼角那將要墜落的眼淚,而后她看著霍安北是又柔聲一句:“您那么聰明,怎么就不明白女人的心呢?” “什么一席之地,這樣的鬼話您竟然也會信?” 林氏面上仍舊掛著未消的笑意,她一面說著話,一面是支起了身子重新站了起來。燭火搖曳,而她低著頭握著一方帕子擦拭掉裙面上沾著的茶葉,等擦拭干凈,她才款步朝霍安北走去。 待走到人前,她便坐在了霍安北的對面… 桌上的茶壺此時已有些涼了,可她還是重新添置了一盞茶。她倒了茶盞也不曾喝,只這樣握于手心,眼看著霍安北是柔聲說道:“我這么喜歡你,放著別人的正妻不做,舍去一切嫁到這王府,又怎么可能只單單為了那一席之地呢?” 許是已經知曉命不久矣,林氏也未再像往日那般有什么避諱… 等前話說完,林氏是低頭飲用了一口冷茶,臨近九月,此時又過了子時,這樣一口冷茶吞入喉間還是讓她忍不住皺了回眉??伤齾s沒有絲毫表示,待又飲下一口茶,林氏重新抬了眉眼朝霍安北看去,口中是又跟著一句:“許氏雖是出身國公府,可她哪里比得上我?論才學,論手段,就連人情世故…她都半點比不上我?!?/br> “是,我是害了她!” 林氏仍舊握著那杯茶盞,眼卻是看著霍安北,一字未停得繼續說道:“可您也不想想,她這樣的人怎么配待在你的身邊?你是大將軍,是我們大梁唯一一個異姓王,為人處世不知有多少人盯著,可那個女人呢?她永遠只會逃避,只會躲在你的身后…這偌大的信王府,倘若這些年不是由我撐著,早就不知變成什么模樣了?” 她這話說完卻又柔和了神情。 林氏放下手中的茶盞,而后是朝霍安北伸手出,連帶著聲調也柔和了許多:“云旗,我這么做不僅是為了我自己,也是為了你啊…倘若這世上沒了許氏,你必定會發現我的好?!敝皇撬氖诌€未觸碰到霍安北的手,他便移開了。 霍安北冷眼看著林氏,無論是他的面容還是眼睛都帶著鮮少得見的峭寒,燭火連著跳了幾回使得這屋中越發變得昏暗了,他便這樣看著林氏,卻是過了許久才輕輕吐出幾個字:“你瘋了?!?/br> 林氏看著那放在紅木桌上孤零零的一只手,她未曾抬頭,只是指根卻逐漸收了起來,長長的指甲壓進手心的皮rou,可她卻感覺不到一絲疼痛。她聽著外間的風聲,紅唇緊抿著,全身的力氣在他移開的那一剎那xiele個干凈,可她的脊背卻依舊端直著,口中是道:“是,我瘋了,我早就瘋了…” 可是瘋有什么不好? 這世間又有多少清醒的人?她只是想要贏罷了,這有什么錯? 可惜了,天不助她,天要亡她。 林氏原先緊攥的指根卻是又握緊了一回,口中也跟著一句:“倘若上天能多厚待我幾分,我又豈會落到如今這樣的結局?” 成王敗寇,她無話可說。 好在如今令德和令章皆好,即便日后沒了她,他們也不會有事。 林氏想到這終于還是松開了先前緊握著的手,而后她睜開眼,指甲是前些日子才涂染過得,鳳仙花的痕跡還留在上頭,這會在那幽幽燭火的照映下閃射出奇異的光芒…而她便看著那道光芒輕輕說道:“一念起,是天堂,一念落,是地獄…” 等這話一落—— 林氏重新抬了臉朝霍安北看去,卻是問道:“王爺,如今妾是要入地獄了嗎?” 霍安北聞言卻什么也不曾說,他只是低垂著眉眼看著林氏,眼瞧著燭火幽幽下她的面容,他從懷中取出一只瓶子置于案上便往外走去。 “王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