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節
可如今呢? 大抵也只能說一句有舍有得吧,霍令儀想到這便也收回了落在霍令德身上的眼,口中也不過跟著淡淡一句:“今日是三妹的大喜日子,卻是我該恭喜三妹?!?/br> 等這話一落—— 她是讓紅玉把準備的東西呈了上去,卻是給人添得妝,等又受了霍令德的謝禮,霍令儀便又開口一句:“我近來身子不爽利,在這處只怕失禮,便不陪著你們了…”等這話說完,她是又與眾人點了點頭,而后便由紅玉扶著往外頭走去。 她身份高,眾人自然也不會攔她。 唯有霍令德看著霍令儀的身影,袖下的指根是又攥緊了一回,霍令儀卻是半點面子也不給她!今兒個這樣的日子,倘若霍令儀好生坐在這處,她們扮得一副姐妹情深,那么日后她嫁到東宮,總歸也有一個李家可以替她撐撐腰。 可霍令儀這幅模樣,且不說替她撐腰了,只怕就差明理與旁人說,她們姐妹兩人感情不佳了?;袅畹孪氲竭@,袖下的指根是又握了一回,等她日后做了皇妃,有霍令儀好受的! … 等走出零星齋—— 紅玉一面扶著霍令儀,一面是柔聲問道:“夫人,這會咱們是去王妃那處,還是先回大觀齋歇息一會?” 這會外頭的宴席還沒開,李懷瑾自然還待在外院,至于母妃那處,只怕也都是圍繞著一群貴婦人,霍令儀懶得與她們周旋…思來想去還是開口說道:“回去歇息吧?!?/br> 紅玉聞言便又輕輕應了一聲“是”,她扶著霍令儀朝大觀齋走去,只是剛剛走出小道,迎面卻走來一個男人。 霍令儀不曾注意,倒是紅玉低聲與她說道一句:“夫人,是二公子?!?/br> 霍令章? 霍令儀聽得這話倒是掀起眼簾朝那處看去,不遠處的小道上走來一人,正是霍令章。 她和他也有許久未曾見面了… 如今眼瞧著霍令章,他自幼沉穩,如今又在官場沉浮好幾年,較起往日卻是又多了幾分老道…這會他一襲玄色長袍緩緩朝她走來,這幅風姿和氣度,哪里還有半點少年郎的模樣? 沒過多久,還在霍令儀未停下心中的思緒時,霍令章便已走到了她跟前。腳步聲停,待一禮過,他便低垂著一雙眉眼看著眼前的霍令儀…峭寒春日,院中百花也只是開了小半,她依舊是最明艷的那抹鮮活。 霍令儀便這樣看著她,不知過了多久,他的喉間才輕輕吐出幾字,聲調沉穩,音色柔和,卻是喚她:“長姐”。 等這話一落—— 他也未等霍令儀開口,是又朝人微微隆起的小腹看去,口中跟著一句:“恭喜長姐了?!?/br> 霍令儀聽得這話卻未開口,她只是稍稍仰著頭看著霍令章,眼看著面前這一張越漸沉穩的面容,心下也不知是什么感覺。她的紅唇緊抿,那雙桃花目更是一錯不錯地看著霍令章,霍令章終歸還是和前世那樣跟了周承宇。 她想到這便覺得有幾分如鯁在喉—— 霍令章見她看過來的眼神中藏著一道說不清道不明的思緒… 這么多年,他見慣了霍令儀對他的冷淡,因此瞧著這抹神色,他的心中閃過幾分疑惑,口中也跟著問道:“長姐?你在想什么?” 霍令儀聞言倒是回過了神,只是她卻依舊不曾說話,她只是這樣看著他,不知過了多久才淡淡開了口:“我以為你不會選擇這條路?!?/br> 霍令章聽得這話卻有一瞬得怔楞,不過也就這一瞬,他便反應過來霍令儀所說的是什么…他的眉宇之間依舊是那一副溫和意,連帶著聲調也是舊日的柔和:“那長姐以為我該選擇一條什么樣的路?” 霍令儀見他這般說,一時卻又不知道該說些什么了… 是啊,不選擇周承宇,他又該選擇誰? 周承宇位列太子,如今天子病體未愈,只怕周承宇不用多久就會登上那個位置。而霍令章,他素來有手段、有能力,等來日周承宇坐上那個位置,他就是有功之臣,日后前程必定不必說。 只是—— 只是,她原本以為,這一世的霍令章會不一樣而已。 霍令儀想到這,手撐在紅玉胳膊上的手卻是又握緊了幾分,她輕輕合了合眼睛,是想與霍令章說周承宇就是殺害父王的兇手,可這個想法也只是一閃而過…就算霍令章知曉,那又如何?難不成他還會反戈去對付周承宇不成? 她怎么就忘了呢? 霍令章此人冷心冷情,只怕就算知曉也不會有過多作為…霍令儀的紅唇掀起一抹薄笑,她撐在紅玉胳膊上的手松開,就連面上的神色也恢復如初,她就這樣看著霍令章,口中也只是淡淡說道一句:“我累了,就不陪二弟說話了?!钡冗@話說完,她也不再理會霍令章,依舊由紅玉扶著往大觀齋走去。 霍令章看著她離去的身影,想起她先前那雙眼中的神色,抿了抿唇也未曾說話,唯有負在身后的手是又握緊了幾分。日頭穿過樹叢打到他的身上,霍令章依舊不偏不倚立在這處,卻是眼瞧著霍令儀轉過小道,直到瞧不見她的身影,他才轉身離去。 第92章 三月春日, 城中桃花已開了個遍, 每一處瞧起來都是鮮活而熱鬧的。唯有文遠侯府的一處偏隅之地,卻依舊寂靜得沒個聲響…廊下坐著幾個丫鬟、婆子,這會正坐在那小幾上嗑著瓜子聊著天。 這廂正說得起勁,倒是有個穿著綠色比甲的小丫鬟不安得朝那錦緞布簾瞧了一眼,輕聲插了一句嘴:“說到底里頭那位也是柳家的半個主子,何況如今她還懷著身孕, 我們當真不用去理會她?” 她這話一落—— 原先的熱鬧自是都停了,坐在正中間一個穿著紅衣的丫鬟吐掉了口中的瓜子殼,而后是沒什么好氣地說道:“說是半個主子, 若當真說起來, 她如今這身份卻是比咱們還不如…東院那位主子要是沒懷孕,咱們自然該好好侍奉著里頭那位主子?!?/br> 她說到這是又嗤笑一聲:“可偏偏里頭那位命不好, 如今夫人把她置在這處,平素就連世子也鮮少來看她,為得不就是怕東院那位吃心嗎?何況…里頭不還有人伺候嗎?” 等這話一落,那丫鬟便又拍了拍手, 撣落了膝上的一堆瓜子殼, 跟著是對著那面布簾, 不輕不重得又說了一句:“咱們這些伺候人的, 眼光還是得放長遠些, 若不然什么時候惹了那位生氣,扣個月銀還是少的,就怕安了個什么罪, 隨意打罵一頓扔出府去?!?/br> 紅衣丫鬟在府中原本也是有幾分地位的,早先跟著戚氏的時候還覺得自己福運來了,這么多年,東院那位身子沒個動靜,若是戚氏這一胎是個公子,那身份地位自然也水漲船高…誰會想到,這戚氏進門沒多久,東院那位就傳出了消息。 正主有了身子,這一位和她肚子里的孩子自然也沒了什么用處… 如今她是半點好處還沒撈到,反倒是被困在這么一處小地方,想想便覺得生氣。 身邊一眾丫鬟、婆子原本就都以她的命令為尊,如今聽她這般說道,自然也就沒了話,沒過多久,這處卻是又響起了嗑瓜子和說是非的聲音。 … 外頭的聲音本就沒個輕重,這隔了一段布簾的里頭自是能聽得清楚明白。侍立在戚氏身邊的丫鬟,名喚碧拂,卻是戚氏從外頭帶進來的丫鬟…這會她眼瞧著戚氏仍舊坐在銅鏡前梳妝打扮跟個沒事人一樣,還是忍不住輕輕說道:“都是些拜高踩低的,您剛來那會,她們是怎樣的客氣?這才過了多久,卻是連裝也不肯再裝了?!?/br> 戚氏聽得這話,卻未曾出聲。 她是從那妝盒里細細挑了一回,而后是拿著一對用白玉做的琉璃耳珰對著銅鏡比了一會,約莫是覺得合適,她便把耳珰給了人,口中是跟著柔聲一句:“就這幅吧?!?/br> 碧拂接過她遞來的耳珰替人戴好,口中卻還是免不得繼續說道一句:“您每日把自己拾掇得這么好,可世子自打那位有孕后便再未來瞧過您…” “當真是個傻丫頭…” 戚氏面上仍舊帶著溫和的笑意,連帶著聲調也很是柔和:“若當真要等世子過來了再裝扮,那就來不及了?!彼@話說完眼瞧著碧拂臉上還是一副憤憤不平的模樣,便又輕輕笑道:“我讓你給世子送的茶湯可送過去了?” 碧拂聽得這話,小臉卻是又沉了一回:“早就送去了,您都不知道那些人有多黑心,奴私下給了一兩銀子才讓人把茶湯送進去?!?/br> 戚氏聽得這話,面上也沒有什么多余的神色。她只是笑著從自己的妝盒中取出一支品相不錯的金釵放到人的手中,而后是握著她的手,柔聲同人說道:“好丫頭,跟著我,委實是辛苦你了?!?/br> “您這是…” 碧拂眼瞧著手中的金釵哪里肯收,她先前那般說道不過是因為氣不過…都說這文遠侯府是全燕京城最好的府邸了,上頭的夫人最是體恤人,就連宅子里的丫鬟、婆子也是很好相處,可在這處待了幾個月,她卻發現這和外頭說道得也太不同了。 什么體恤人,什么好相處… 她半點都不曾感受到,反而覺得那些人拜高踩低卻是比在清雅居中還要明顯幾分。 “咱們雖說是主仆,可我心中卻是拿你當我meimei看待的…”戚氏說這些的時候,聲調也沒個變化,依舊是一副柔和的模樣:“只是我如今身份尷尬,倒是連累得你也被那些人磋磨,好在當初在外頭的時候還留了幾件東西,你且收著,這高門內宅本就不易,日后要用錢的地方還多著?!?/br> 碧拂聽得這一字一句,眼中免不得生了幾分淚意,卻是感動的… 還不等她說話—— 外頭卻是響起了一陣慌亂的聲音:“世,世子?您怎么來了?”丫鬟、婆子的請安聲交疊在一處,其中一道清越的男聲卻最為明顯:“你們在做什么?” 碧拂聽得這道聲音,忙擦拭干凈臉上的淚,口中也緊跟著一句:“主子,是世子來看您了?!彼@話說完,忙伸手卻是想扶戚氏起來…戚氏卻笑著拍了拍她的手背,她是對著那銅鏡又瞧了回面容,銅鏡中的女子妝扮得體,唯有眼下那處顯露出幾分青黑。 戚氏瞧著滿意,耳聽著外處不絕的請罪聲,便由碧拂扶著朝外頭去了。 外間長廊下跪了一地丫鬟、婆子,柳予安素來溫和的面容此時卻顯得有幾分淡漠,等聽到簾子被人打起的聲音,他才擰頭朝人看去,還不等戚氏行禮,他便上前一步扶了她一把,口中也跟著一句:“你身子重,不必如此?!?/br> 戚氏聞言便又輕輕謝了一聲人,眼瞧著跪在地上的那一眾人,她是又柔聲說道一句:“您別怪她們,這會正是三月好光景,是我讓她們在外頭坐著的…何況我也才剛剛睡醒,她們圍著在里頭伺候,我也不舒服?!?/br> 柳予安怎會聽不出她這話是在維護那些人?他依舊寒著一張臉,聲線也有些微沉:“你還維護她們?她們若照顧得好,你這眼下怎得會青黑一片?” “她們伺候的都很好,只是妾心思重,這幾日才睡不安穩…”戚氏依舊柔聲同人說著,等這話一落,她便扶著柳予安朝里頭走去。待走到里頭,碧拂上了茶便退下了,戚氏便站在柳予安的身后替他捏起肩來,口中是跟著躊躇一句:“有樁事,妾思來想去還是不知該不該同您說?!?/br> 柳予安近些日子事務繁忙,每每回到內宅也沒個安歇… 如今被戚氏這一番揉捏倒是舒坦了幾分,他索性合了眼,話卻是沒個喜怒:“你何時也愛這般藏一句說半句了?” 戚氏聽得這話,卻是輕輕笑了一回:“往日在外頭,就妾和您兩個人,自然什么都可以說…如今在這內宅,上頭底下這么多人看著,妾免不得也要斟酌一番。何況這事委實太不可思議了些…”她這話說完也未聽人說話,卻是又過了一會才開口說道:“妾前些日子出門,有個人攔了妾的馬車同妾說了一樁事?!?/br> 柳予安聞言也未曾睜眼,只是問道:“什么事?” “東街有位大夫,姓孫,在城中也頗有名望,妾早些時候也曾在他那處問過診…上回妾身子不舒坦想請這位孫大夫過來瞧一遭,便聽說他回家探親去了,哪里想到前些日子他竟攔住妾的馬車,說是要與您稟報一樁事?!?/br> “只是您位高權重,他一介庶民輕易又哪里能見到您?” 戚氏這話一落,面上卻是難得顯露出幾分躊躇,她紅唇一張一合,后頭的話還是沒能吐出一個字。 柳予安遲遲未聽她出聲,索性睜開眼擰頭朝人看去,眼瞧著她面上的這一番躊躇,他是握住了戚氏捏肩的手…他的面容如故,聲音也很是平穩:“孚如,究竟是什么事竟讓你如此吞吞吐吐?” 戚氏聽得這話卻是又嘆了口氣,她任由柳予安握著她的手,清麗的臉低垂幾分,口中是輕輕說道:“那位孫大夫同妾說,他根本就不是回家探親,而是知曉了一樁事怕被人下毒手才急著趕出城,哪里想到他出了城還是未曾躲開一場追殺,好在他福大命大,雖然受了不少傷可總歸還是留了一條性命?!?/br> 柳予安聽她這般說道,眉心輕攏,追殺?天子腳下,竟有人行出這樣的事? 何況聽戚氏的意思—— 這事還同他柳家有關,到底是什么事? 還不等柳予安開口問,戚氏卻已輕輕說了出來:“安平公主早在請林太醫診脈之前就已請這位孫大夫診過脈了,那個時候,孫大夫便已診出安平公主已懷有身孕…他同妾說,安平公主這一胎已有五個月了?!?/br> 柳予安聽得這話,面色陡然一變。他拍桌起身,素來平穩的面容此時卻是一片黑沉,口中更是斥責一句:“荒唐!” 除了那一回,他和周承棠已有許久不曾同房過了,既如此,周承棠又怎么可能會有五個月的身子?荒唐,簡直是荒唐至極! 戚氏聽得這話忙跪了下來,她的手撐在膝蓋上,口中也緊跟著一句:“妾知曉道出這話,您必定是會生氣,妾也不敢相信,只是那位孫大夫說得有理有據。何況…”她說到這是又停頓了一瞬,而后才又繼續說道:“公主的胎看起來的確要比尋常月份顯懷不少?!?/br> 她這話說完遲遲未曾聽到柳予安說話… 即便戚氏心中早有準備,此時也不免有些忐忑,她能察覺到柳予安朝她看來的眼神中帶著往日從未有過的冷意。 好在也沒過多久—— 柳予安便移開了視線,他彎下腰身扶了戚氏起身,面上也恢復成往日的溫和模樣:“好了,你如今是雙身子的人,跪來跪去沒得傷了身子…”等這話一落,他才又跟著一句:“方才的話,你可同旁人說起過?” “妾知曉這樁事后就一直惴惴不安,哪里敢同旁人說起?” 戚氏說到這才又小心翼翼瞧了回人,眼瞧著他面上的神色,便又輕聲說道:“或許是那位孫大夫胡言亂語也是說不準的?!?/br> “不管他是胡言還是亂語,這樁事你就不必再放在心上了,那位孫大夫的事我會遣人去查探,你如今最重要的便是好好養胎…”柳予安的聲調雖然依舊柔和,可話語之間的意思卻是不容置喙的,等前話說完,他是又說道:“好了,我還有公務要忙就先回去了,你且好生歇息?!?/br> 這話說完—— 柳予安也不等戚氏開口便徑直往外走去。 待又過了一會,卻是碧拂打了簾子走了進來:“世子怎么才來就走了?”她說這話的時候,聲調免不得帶了幾分失望,好不容易盼到世子過來,可這一盞茶的功夫都沒有便又走了。 戚氏眼瞧著她面上的失望卻沒什么多余的神色,聞言也只是柔聲說道:“好了,世子是有要事去忙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