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節
“大嫂…” 霍令儀是先朝人打了一禮,口中是柔聲說道:“今兒個花房那處剛送來幾盆花,我知嫂嫂喜歡蘭花,便給你送來了…”等這話一落,她便讓杜若把蘭花給了子默,而后是又朝人走了過去,跟著是又笑盈盈的一句話:“還有一事是知曉嫂嫂這兒的茶好喝,特地不請自來想討一碗茶喝,不知可叨擾了嫂嫂?” 姚淑卿看著她這幅笑盈盈的模樣,眉眼之間倒是又化開了幾分笑意。她笑著朝人伸出手,等霍令儀坐在了自己身側,才笑著說道:“什么不請自來,你來我再是歡喜不過…”等這話一落,她是又與子默說道:“去倒一盞三夫人喜歡的雨前龍井,用去歲留下來的雪水煮開?!?/br> 等到兩個丫鬟一道退下—— 姚淑卿才又握著霍令儀的手說道:“日后你若想來也不必特地挑時辰,只不過如今天日漸寒,還是等那日頭高了再過來,沒得受了風寒,小叔又該心疼了?!逼鋵嵥闹性趺磿幻靼?,今兒個霍令儀是為何而來? 左右不過是因為那個秦氏罷了。 霍令儀聽得這話,面上倒是泛開幾分紅暈,不過她也未曾說道什么,只是依舊笑著說道:“往日是怕嫂嫂事多不敢前來打擾,如今有了嫂嫂這話,我倒是心安了,日后嫂嫂可不準嫌我煩?!?/br> 兩人這廂說道了幾句,子默便也笑著捧了茶點過來了。 除去一盞茶,并著得還有幾塊糕點,模樣精致,瞧著便令人有幾分食欲…即便霍令儀素來不喜這些糕點之物,倒是也難得多用了兩塊。 姚淑卿見她歡喜,便又笑著說道一句:“我知你素來不慣那些甜食,這幾道糕點用得是蜂蜜,吃著清口倒是不膩…你若喜歡,我便讓人把法子說于你身邊的丫鬟聽,日后你也可以讓身邊人這樣做?!?/br> 霍令儀聞言便笑握著帕子拭了拭唇角的痕跡,而后是又笑跟著一句:“那便多謝嫂嫂了…” 無論是前世還是如今,霍令儀對這位大嫂卻是心中敬佩的,且不說這偌大的一個國公府被她打理的井井有條,就連眾人的喜好也被她記得一清二楚…只是,她擰頭朝姚淑卿看去,眼瞧著她面上依舊是往日那副端莊自持的模樣,卻是半點也窺不見什么異色。 霍令儀這心下還是忍不住嘆了口氣。 她不知道大哥和大嫂之間究竟有什么隔閡,只是探人隱秘這樣的事,她做不出…她所能做得也只是常來東院陪她坐坐,與她說說話?;袅顑x想到這便也斂了心下的那番思緒,而后是又重新換上了笑顏與人說起話來。 姚淑卿雖然平素瞧著端莊冷清,可她素來是個長袖善舞的,兩人說起話來倒也很是和睦。 這一番話語卻是歇在午膳之后—— 因著姚淑卿午后還要見管事,霍令儀便與她先提出了告辭。 … 霍令儀由杜若扶著朝外頭走去,只是還未曾走出東院便瞧見兩個身影往這處走來,其中一個穿著一身綠色襖裙、頭梳墮馬髻的,瞧著年歲也不過二十余歲…便是今兒個剛進門的那位秦氏。 這還是兩世里頭—— 霍令儀頭回這般近的瞧見秦氏的樣子,眼瞧著她模樣秀麗,眉眼之間還存有幾分天真爛漫,倒不像是個會生事的性子…不過,人心難測,又豈能真得從一副面容上窺見出什么? 她這一思一索間,秦氏也已由丫鬟扶著走到了她的跟前。 秦氏是朝霍令儀先屈膝打了一道禮,口中也跟著輕柔的一句:“妾身給三夫人請安?!?/br> 霍令儀聞言倒是垂了眼簾瞧了眼屈膝半跪在跟前的秦氏,她抿了抿唇卻也只是同人點了點頭,算是受了她的這道禮,話卻是一句也不曾說…而后,她便依舊由杜若扶著往外頭走去。 … 姚淑卿聽著子默的輕稟也未曾說道什么,她依舊握著手中的賬冊翻看著,口中是不咸不淡的一句話:“讓她回去吧,她如今身子重,平日若無事也不必過來…”子默聞言剛要應聲退下,便又聽得身后傳來姚淑卿的一句:“她長得當真像…她?” 子默聽得這話,腳步一頓,她是重新轉回身子朝姚淑卿看去,卻是過了有一瞬的功夫才輕聲答道:“是有幾分相像,不過再像也不是二小姐,大爺也不過是一時被障了雙眼罷了?!?/br> 姚淑卿仍舊握著那本賬冊,卻未再往下翻去,她低垂著一雙眉眼,只是幽幽一句:“他還是在怪我…” “夫人…” 子默見她這般,剛要勸說,便只見姚淑卿擺了擺手,示意不必再說道什么。 等到子默退下—— 姚淑卿才合了手中的賬本朝窗外看去,外頭晴空萬里卻散不開她的心中的陰霾:“我又何曾有一日原諒過自己?”有風拂過,這輕飄飄的一句話沒一會便被吹散了。 … 夜里。 霍令儀和李懷瑾吃完晚膳,便在院子里散起了步,天上明月高懸,院中的大紅燈籠也高高掛著,兩人自然也不必由人在前頭掌燈…李懷瑾握著霍令儀的手緩步往前走去,待察覺到今日身邊人與往日有幾分不同,便依著那燈火垂了眉眼朝人看去,眼瞧著她眉宇之間的輕愁便問道:“怎么了?” 霍令儀聽得這話,紅唇蠕動了幾回,終究還是輕輕說了起來:“今兒個我去東院見大嫂了…”此事終歸還涉及了大哥,她也不好太過說道什么,便也只能跟著嘆了一聲:“大嫂這樣好的人,我瞧著難免心疼?!?/br> 李懷瑾聽得這話,便停了步子,他的手輕輕撫過霍令儀微攏的眉心,口中是一句:“眾人有眾人的緣法,有些事我們身為局外人終歸也說道不了什么?!?/br> 這個理,霍令儀自是知曉的,只是人有親近,她心中難免不對大嫂生出幾分可惜… 不過—— 她終歸也未再說道什么。 如今事已發生,多說也無意。 … 余后幾日,霍令儀平素不是陪著程老夫人抄寫佛經,便是去東院和姚淑卿說話…日子過得倒也自在。 今兒個她剛從東院回來,杜若便迎了過來…霍令儀眼瞧著她面上的神色,心下思緒一轉便讓眾人都退了下去,等接過杜若遞來的帕子,她才開了口:“出了什么事?” “柳家的那位近些日子常常遞信到茶館,奴怕有什么事便去了一回…”杜若這話說完眼瞧著霍令儀面上也未有什么神色便又松了一口氣,跟著她是又走近幾步,而后是壓低了聲在霍令儀的耳邊說道一句:“那位說安平公主好似是有孕了?!?/br> 第88章 霍令儀聽得這話, 拭手的動作一頓, 卻是又過了一會,她才掀了眼簾朝杜若看去,問道:“她怎么說的?” “戚氏說是前些日子去給安平公主請安的時候,瞧見她面色不對,還有幾分癥狀和她剛懷孕的時候一樣…”杜若說到這卻是又停頓了一瞬,她彎了腰身附在人的耳邊, 卻是又壓低了聲音說道一句:“戚氏還瞧見他們私下請了大夫進府,只是那大夫隔日就不見了,聽說是回家探親了?!?/br> 她這話說完便又跟著一句:“如今柳家也沒個動靜, 看來是并不知曉這樁事?!?/br> 周承棠她那個性子, 倘若她真有了身孕,絕對要鬧得滿燕京城都知曉, 怎么可能會這么安靜? 除非… 杜若眼瞧著她眉宇之間的思緒,是又輕輕說了一句:“您說安平公主懷得會不會是…”她這話未曾說全,可霍令儀卻聽了個明白。 霍令儀握著那方帕子,眉眼微垂, 紅唇緊抿著, 聞言卻不曾說話。她心下的確是有幾分猜測, 只是這種事到底也不是光靠猜測便能說得清的…何況如今替周承棠診治的那位大夫也已經出城, 這要真想找起來只怕也得費上一段功夫。 她想到這是又凝神細想了一回, 而后才開了口:“你遣衛云去尋一尋那位大夫,若是尋到便先安置起來,另外戚氏那處, 你讓她先不要打草驚蛇…”等到這話一落,霍令儀便又重新握著帕子擦拭起指根。 杜若聞言是輕輕應了是,她剛要退下便又聽到身后傳來一句:“去的時候,你提點戚氏一句,讓她私下注意著些柳予殊和周承棠,看看他們兩人可有什么來往動靜?!?/br> 倘若周承棠當真懷了柳予殊的孩子,日后倒是有好戲看了。 只是不知道周承棠究竟是如何打算了… 杜若聞言,步子是又一頓,她回身看了一眼霍令儀,眼瞧著她的面上依舊是素日的那副模樣,她便也未曾多說什么只是又應了一聲,跟著便打了簾子去安排了。 … 文遠侯府。 周承棠端坐在椅子上,她的面色較起往日顯得有幾分慘白。 這會她的手撐在那茶案上,紅唇緊抿,一雙鳳目定定瞧著那盆花房新送來的盆栽,可心思卻全不在上頭…耳聽著那布簾被人打起的聲音,周承棠才回過神來。她忙抬了臉看去,眼瞧著那穿著綠色襖子的丫鬟打了簾子走了進來,她精致的面容依舊有幾分緊繃,口中也緊跟著一句:“怎么樣?” 那丫鬟聞言是先朝人打了一禮,而后是壓低了聲回道:“您放心,奴已找人去追殺那位大夫了,估摸著這會他已經死在城外了?!?/br> 周承棠聽得這話才終于松下一口氣,她往后靠去,原先緊繃的面容也跟著緩和了幾分…寒冬臘月,可她卻覺得身后浸出一身汗來,黏糊糊得混在一道,很是難耐。若擱在往日,她早就要遣人準備衣裳重新洗漱了,可如今她卻委實沒有這個心情。 她只是坐在椅子上,恍若有幾分劫后余生得模樣輕聲呢喃道:“死了就好,死了就再也沒有人知道這個秘密了?!敝艹刑倪@話說完似是想到什么,卻是又握住了丫鬟的手,她一瞬不瞬地盯著丫鬟:“你可確信他一定死了?” 周承棠這力道用得極大,那綠衣丫鬟只覺得手腕一疼,差點便驚呼出聲,可她到底還是輕咬舌尖把那一聲驚呼重新咽了回去。等稍稍平緩了幾分心緒,她才輕柔得握住周承棠的手柔聲說道:“您放心,奴找得是燕京城里最好的殺手,從來沒有人可以躲得過他們的追殺?!?/br> “何況那不過是一個尋常大夫,這燕京城里這么多大夫,誰又會去在乎他的去留呢?” 許是丫鬟的聲調太過柔和,或是那話中的篤定,周承棠總歸是穩了心神,她重新靠了回去,臉上卻因為先前那一番動作沾了幾分薄汗:“是啊,他不過是一個普通大夫,沒有人會在意的…” 周承棠說起這話的時候,心下難免還是有幾分責怪母后,倘若不是母后把她身邊的暗衛全部調走,她又何必這般艱難,就連殺個人都得如此麻煩。 只是大夫雖然死了,可她肚子里的這個東西… 周承棠想到這便低垂了眉眼朝那腹部看去,冬衣本就厚實,何況如今月子尚淺,那身子自然也未顯出幾分…可不管身子有沒有顯懷,她這心下的厭惡卻是沒有一刻歇停過。她怎么也沒想到,她竟然…懷孕了。 往日周承棠最是期盼孩子的到來,可她要的是和柳予安的孩子,而不是一個產于一場昏迷情/欲中的…孽畜。 周承棠的手撐在小腹上,她只要想到這個孩子是由于什么才存在的,就恨不得讓他死于腹中…大抵是真的厭惡,她撐在小腹上的指根逐漸收緊,仿佛只要這樣就能讓這個孩子從這人世消失。 那綠衣丫鬟眼瞧著周承棠越發猙獰的面容,心下一驚,她也顧不得手腕上的疼痛,忙出聲去阻攔她:“公主,您別這樣,您這樣會傷了自己的…”她一面說著話,一面是把周承棠掐在小腹上的指根一節節掰了開來。 “你攔著我做什么?” 周承棠的手雖然被丫鬟握著,可面上的癲狂卻仍舊未曾消散,她的眼緊緊盯著小腹,紅唇一張一合吐出這世間最惡毒的話語:“我要這個孽畜消失,這個孽畜原本就不應該存在這個世上…” 如今她和柳予安的關系日漸冰凍,倘若讓她知曉那樁事,知曉這個孩子的存在,柳予安絕對不會放過她的,試問這天底下哪個男人能夠接受自己的妻子和別的男人曾共眠過?到得那時,柳予安就真得不會再要她了…她不能接受這樣的結果,所以這個孩子必須得死。 周承棠想到這便又用盡了力道推開了丫鬟,而后她開始捶打起小腹,一下又一下,她的力道本就不輕,這會又是用了十足的力氣,沒一會功夫,那面色便又開始變得慘白起來。 丫鬟先前被周承棠推在地上—— 她還沒來得及驚呼出聲便又瞧見周承棠這般動作,此時正是緊要關頭,她哪里還顧得上身上的疼痛?丫鬟忍痛朝人爬了過去,她一面伸手去攔人,一面是緊跟著一句:“公主,您可曾想過,倘若您出了事,柳家必定要請大夫給您診治…到得那時,這孩子又怎么可能瞞得???” 周承棠聽得這話,倒是回過了幾分神,是啊,倘若她當真出了什么事,柳家必定會給她找大夫…到那時,這個孩子的事便再也瞞不住了。 她想到這面色卻是又慘白了幾分,連帶著先前緊咬著的紅唇也泛出幾分灰白…難不成當真沒有辦法了? 她原先捶打小腹的手垂落在兩邊,一雙鳳目沒什么精神氣得低垂著,唇口一張一合卻是說道:“怎么辦?連衣,我該怎么辦?”周承棠看著跪在身前的丫鬟,似是病急亂投醫般緊握著人的手,口中是又跟著一句:“我不能沒有柳予安,我絕對不能沒有他?!?/br> 如今父皇和母后皆已懶得再理會她… 她只有柳予安了。 她,不能沒有他。 連衣眼瞧她住了手倒是松了一口氣,她任由周承棠握著她的手,聞言是道:“奴倒是有個法子…”等這話一落,她見周承棠看過來,便又壓低了聲音與人說道:“如今日子尚淺,不若咱們就將計就計?!?/br> 將計就計? 周承棠聽得這話,心下卻是一驚,還不等她說話,便又聽得連衣輕聲說道:“公主,如今戚氏已進門了,倘若真讓她生下了兒子,到得那時,這府中哪還有您說話的余地?” 周承棠聽到戚氏這個名字,眼中還是閃過幾分暗色。自打戚氏進了門,便被馮氏接進了自己的抱廈中,除了剛進門的那日,平素馮氏鮮少讓戚氏過來…唯恐她做了手腳害了她的寶貝孫子。 她想到這,心下是又閃過幾分怨氣,當初馮氏對她是如何的恭敬,可如今卻是這幅模樣。還不是知曉父皇和母后已不再像往日那般嬌寵她,才讓馮氏那個東西不顧她天家公主的身份,鐵了心要護著那個賤婢的肚子。 周承棠只要一想到如今這幅境況,心下便不免覺得氣苦,當日她進宮求見母后,卻是想讓她下旨賜死那個戚氏,只是她在外頭站了許久也不曾見到母后…那個時候,周承棠才知曉,原來當日母后說得那番話是認真的。 她是真得不打算再管她了。 沒了父皇和母后的寵愛,若是真讓戚氏生下兒子,日后這柳家哪里還有她說話的余地? 只是將計就計,又談何容易?自打戚氏進門后,柳予安雖然不曾去戚氏那處,卻也從未登過她的房門…若當真要說起來,她與他也許久不曾同房了。 連衣一直細細瞧著周承棠,眼瞧著她眉宇之間的躊躇,卻是知曉她動心了。她想到這便又柔聲與人說道:“如今日子還淺,只要把駙馬請過來…”等到前話一落,她是又跟著一句:“您每月都由太醫院的人請平安脈,奴在太醫院中有個老鄉,姓林單名一個信字,他早年受過奴幾分恩惠,定會替公主好生診脈的…您是咱們大梁的公主,日后由他照顧您的身子,這柳家自然也不會有人說道什么?!?/br> 周承棠聽得這一字一句,又瞧著她這一副篤定的模樣,原先便有幾分動搖的心卻是又偏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