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
霍令君早在霍令儀進門的時候便看到她了,這會便朝她伸出手,口中是跟著一句:“阿姐…”他的年歲還小,聲音也還帶著幾分這個年紀有的軟糯。 霍令儀聽到他的聲音,一雙眼眶卻又紅了幾分。 她忙邁步走了過去,跟著是蹲在拔步床前握住了霍令君的小手,口中是道:“阿姐在,別怕,阿姐回來了?!?/br> 霍令儀的聲音帶著幾分未加掩飾的輕顫,還有些許別人未曾察覺到的慶幸。她握著霍令君的手貼在自己的臉上,一雙眼更是一瞬不瞬地看著他,生怕眨眼的功夫他便又跟前世一樣沒了聲息。 “阿姐不哭…” 霍令君伸出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得擦拭著霍令儀臉上的淚珠子,他一面說著話,一面是又輕輕咳了起來。 霍令儀見此忙把他的手重新收進了被子里… 她握著帕子輕輕擦拭著霍令君布著薄汗的額頭,口中是緊跟著一句:“好,阿姐不哭,你再好好睡上一會,阿姐陪著你?!?/br> “阿姐不許騙人,騙人是要變成阿花的…” 童言稚語響在耳邊,卻更加令人心疼。 霍令儀握著他的手便蹲在拔步床前看著他,口中是輕輕哼著一首童謠。 霍令君到底年紀還小,醒來說了這么會子話已是疲憊不堪,沒一會功夫他便合了眼皮睡著了。 … 夜里。 林氏強撐著那股子氣等回到屋子才開始發脾氣,屋子里能砸的東西都被她砸了個通透。她一面砸著,一面是厲聲罵道:“什么就一個寶貝疙瘩?他霍令君不就占了個嫡出,除此之外,他有什么地方比得過我的令章!” 跟在她身邊伺候的丫鬟名喚初拂,瞧著這幅情形卻是一副見怪不怪的模樣。她是跟著林氏一道陪嫁進王府的,自是知曉她這位主子平日瞧著一副端莊大方的模樣,私下卻最是小性不過。 只是這么多年—— 自打主子掌了中饋,府里的勢力也逐漸都移到了主子的手上,除了面對老爺的時候,主子已鮮少發過這樣的脾氣了…看來今兒個郡主那番話當真是戳到了主子的痛腳了。 她方要開口勸人—— 簾子就被人打了起來,一個穿著素色襦裙的女孩走了進來。 初拂見她進來忙跟著屈膝一禮,口中是跟著一句:“二小姐?!?/br> 霍令德的年歲瞧起來并不算大,約莫也只十三余歲的樣子,模樣卻很是清秀,儀態也很是端莊…她眼瞧著屋中這幅模樣先是一愣,不過也就這一瞬的功夫便又恢復如常。 她什么話都沒有說,只是落了手中的簾子走了進去,待走到林氏跟前,她才折了一雙秀眉開口問道:“母親,可是霍令儀她又給你氣受了?” 林氏看到霍令德這才緩和了脾氣… 她接過初拂遞來的茶盞,飲下一口,待平了心下的氣才開口說道:“這些事你不必管,母親自會解決?!狈颂炷且膊贿^是個小丫頭片子。 霍令德聽完這話卻低垂了眉目,握著帕子的手卻又緊攥了幾分。 暖色燈火下—— 她低垂著頭,面上的神色顯得有些晦暗不明,辨不出是個什么神態表情,聲音卻在這夜色中有幾分說不出的清寂,摻著幾分連她自己都未曾察覺到的狠毒:“她怎么不死在外頭?” 作者有話要說: 祝大家五一假期快樂快樂快樂~重要的事情說三遍系列(≧▽≦) 第7章 容安齋。 外頭已是一片沉寂的夜色,許是哪扇窗未曾合個掩實,這六月的晚風順著窗欞打進來,鬧得這屋中的燈花也跟著輕輕跳動起來…霍令德的聲音雖然很輕,可還是清清楚楚得入了兩人的耳中。 林氏面色陡然一變,她忙擱落了手中的茶盞,跟著是握過霍令德的手,拿著帕子捂著她的嘴巴。 而后才朝初拂的方向看去—— 林氏素來端莊的面容此時已是一片暗沉,連帶著聲線也低了不少:“緊著你的嘴,出去守著?!?/br> 初拂先前也被霍令德那話弄得一怔,此時回過神來自然忙是應了,她也不敢耽擱朝兩人打了個禮,跟著便往外退去…等落下手中錦緞布簾的時候,她稍稍掀了眼簾看了眼立在那暖色燈火下的素衣姑娘,想起她先前說話時的那副神色,心下還是止不住打了個冷顫。 等初拂退下… 林氏才松開放在霍令德唇邊的帕子,她握著霍令德的手坐在自己身邊,看著她的目光有些難辨:“這些話是誰教你說的?” 霍令德自然也察覺到了母親的異樣,她抬臉朝林氏看去,待瞧見她面上的肅容還是忍不住白了幾分臉色,聲音也跟著輕了些許:“沒人教我…”她這話說完想著先前聽來的那些話,微垂著臉,絞著帕子的手卻又用了幾分力道:“她一回來就折騰您,半點面子也不給,您都不知道這會底下的那些奴仆怎么在說您?!?/br> 她說到這是稍稍停頓了一瞬,跟著是又抬了臉一瞬不瞬地看著林氏,聲音也帶了幾分委屈:“母親,我不喜歡她?!?/br> 林氏聽到這話面色也有些不好,今兒個她在錦瑟齋被霍令儀落臉面的事早就傳遍了整個王府,她又何嘗不希望霍令儀死在外頭?若是這個小蹄子死了,她哪里還用得著受這等子閑氣? 只是這些話她卻不能與令德說,更加不能讓這些話從令德的口中出來。 林氏思及此,握著霍令德的手輕輕拍了一拍,口中是又跟著一句:“不管你再不喜歡她、再討厭她,可你要記得,她是陛下親封上了寶冊金印的扶風郡主,就連我瞧見她都得恭恭敬敬對待著?!?/br> 她說到這把話未停,眉目微肅,連著聲線也跟著沉了幾分:“你可知道,今日這話若是讓旁人聽到這話,會有什么后果?” 霍令德到底年紀還小,聽聞這話面色便又蒼白了幾分,聲音也跟著打了幾分顫:“母親,我…” 林氏看著她這幅模樣終歸不忍,她輕輕嘆了口氣,而后是伸手把霍令德攬在懷中,口中是繼續說道:“傻丫頭,你那長姐可不是個好愚弄的,你絕對不能讓別人猜透你的想法,若不然就連母親也護不住你?!?/br> “是,女兒知道了…” 林氏見此眉目漸平,也就未再多言。 她仍舊攬著霍令德的肩膀,眼卻朝那跳動不止的燈花看去。 屋中燈花晦暗不明,打在林氏端莊的臉上也顯露出幾分不可分辨的神色,聲音也跟著放低了幾分:“你是我的女兒,那些不干凈的事我會去做…我把這一生的心血都放在了你和你哥哥的身上,你們絕對不能出事?!?/br> 霍令德心下免不得有些動容,她朝林氏那處又依偎了幾分,跟著是問道:“今次之事,母親打算怎么做?” 林氏聞言倒也皺了一雙柳葉眉,口中是道:“霍令儀今日這招出得干脆,你祖母也發了話,我自然得給她們一個交待——”她若不給一個交代,那個小蹄子又怎么可能放過她? 只是—— 林氏想著霍令儀午間說的那些話,還有那副鋒芒畢露的模樣,一雙眉心卻又稍稍攏了幾分。 那個李婆子明面上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婆子,可私下里卻替她做了不少事,還有霍令君身邊的那個人… 這么多年她好不容易才能在他身邊安插上個人,這回若真要抽個干凈,她哪里能舍得? 不過—— 林氏眉心緊鎖,袖下的手輕輕敲著案面,霍令儀今日究竟是無心,還是心中早就有了章程?若是后者,這么多年,她還當真是小看她了。 … 錦瑟齋。 霍令君先前用了藥,精神頭也好了不少,他有了精神頭自然也就開始纏起霍令儀玩鬧起來。 霍令儀倒也由著他。 她坐在一旁的圓墩上,陪著他玩鬧,大多都是些小孩的玩物…等玩累了,霍令君也就睡著了。六月的夜里有些悶熱,霍令君皺著一雙眉,即便睡著了還在輕輕嘟囔著說“熱”,知夏絞了一塊帕子想替他擦拭一回臉上的汗。 霍令儀倒是攔了一回,她從知夏的手中接過帕子,而后是挽起袖子小心翼翼地替霍令君擦拭了一回臉和手,跟著才又把他的手重新放進了被子。 許氏打簾進來的時候恰好瞧見了這一幕,一雙柔婉的眉眼便又添了幾分笑。 她未再走進去,反倒是落了手中的簾子由知秋扶著往外走去。 知秋先前也瞧見了里頭的情形,這回便柔聲與許氏說道:“郡主這回回來倒似變了許多,性子瞧著也柔和了不少…” 許氏聽到這話,眉眼仍舊帶著笑,聲音也是一如既往的柔和:“晏晏的性子向來都是好的,只是往日她鮮少愿意表達,如今看他們姐弟兩這么好,我也就安心了?!?/br> 她這話剛落—— 里頭的布簾便被人掀了起來,卻是霍令儀走了出來,她先前未聽全,這會便笑著問許氏:“母妃在說我什么?” 知秋笑著朝她打了一禮,口中是跟著一句:“王妃正在夸您呢?!?/br> 許氏聞言也未說什么,她笑著朝霍令儀伸出手,等人走近才握著她的手一道坐在了軟塌上。屋中燭火分明,許氏細細瞧著霍令儀,待瞧見她較起往日消瘦的臉頰還有這眼下的一片烏青,她一雙柔情眉便又跟著蜷了幾分:“還說不累,眼下的烏青這么重?!?/br> 她這話說完,是又與知秋發了話:“去小廚房把先前煨著的雪梨川貝湯端進來?!?/br> 知秋聞言輕輕應了一聲“是”,跟著便打了簾子往外走去。 霍令儀卻一直未曾說話,她只是眉目含笑看著許氏,如今夜深人靜,周邊無人打擾,她才終于能把這一份掩藏于心中的相思之情顯露出來…她松懈了身子骨朝許氏依偎過去,連帶著聲音也添了幾分女兒柔情:“女兒沒事,不過是長途跋涉未曾睡好,等在家里好好歇息幾日便會好了?!?/br> 許氏察覺到霍令儀的女兒嬌態卻是一怔。 晏晏性子堅韌又素來早熟,鮮少會在她的面前表露出這幅模樣。即便當日王爺的死訊傳來,她也只是挺直著脊背什么都未說…卻是比誰都要堅強。今次這樣,只怕晏晏是真的累了。 許氏思及此,心下是又輕輕嘆了一口氣… 她什么都未說,只是伸手環抱著著霍令儀的肩膀,另一只手是輕輕撫著她的長發,似是幼時一般。 屋中一片靜謐,母女兩人相擁在一道,誰也未曾說話。 待過了許久—— 許氏才開了口,她的手仍環著霍令儀的肩膀,聲音也依舊是素日的平和:“林側妃到底也是你的長輩,你今兒個這樣做,委實是有些不給她面子了?!弊源蛩斈晟罹臅r候折了身子,府中的事便盡數交給了林氏。 這么多年,她也鮮少去管府中的事,今兒個在暖閣發生的事還是先前知夏說與她聽的。 霍令儀聞言卻并未說話… 她半側了臉朝許氏看去,燈火下的許氏依舊是素日的柔和。 自打她記事起,母妃的性子便是如此,這么多年,她好似從未見過母妃與誰生過氣、紅過臉…明明是堂堂信王妃,卻任由一個側妃掌著府中中饋。這些年,不管是府中置辦宴會,還是別的府中邀宴,出面的只有林氏。 長久以往—— 這燕京城中只怕早就忘了他們信王府還有個信王妃。 霍令儀想到這便坐直了身子,她看著燈火下的許氏,卻是過了好一會功夫才開了口:“母妃,您恨祖母嗎?” 這么些年,她一直都不知道該不該恨祖母。 祖母素來疼她和令君,即便她有諸多問題與不好,可待她與令君的疼愛卻是真的…霍令儀一直都記著幼時高燒,祖母坐在她的床邊不眠不休照顧了一夜,等到她退了燒,祖母反倒是因著累了身子骨,在床榻纏綿了大半個月才見好。 可若不是因為祖母的緣故,林氏也就不會出現在府中… 那么她的母妃和弟弟也就不會死。 霍令儀想到這,握著許氏的手又收緊了幾分,她仍舊垂著頭,口中卻是又跟著重復了一句:“母妃,您恨祖母嗎?” 第8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