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6節
第345章 撕裂 第142章 142撕裂 戰線以難以置信的速度向北推進, 想要渾水摸魚的張云亭不免陷入了慌亂?;①S軍暢通無阻,他拿什么去與梁朝談?低頭看著自己桌上沒吃完的干菜拌飯,想想外頭紅薯粥都不管飽的流民, 苦笑。曾經為文官時, 縱然知道吃飽飯才能好好打仗,卻是不到陣前, 感受不到此番真切。再想虎賁軍那驚悚的家兔數量、那每日有rou的伙食, 兔毛的冬衣、精良的武器與盔甲, 滿心便只剩絕望。最令他恐懼的是, 他所率領的流民與虎賁軍僅在咫尺之遙。渾渾噩噩的流民無法抵御虎賁軍的碾壓, 而虎賁軍打下的地方,在后方作亂則必定視同造反,他該何去何從? 越靠近山林,可搶劫的村莊越少。誰都知道打平原容易,打山林難,面對可怖的騎兵,差不多的綠林好漢,都選擇了山林, 周遭的村落自然匪患頻頻, 人丁銳減。再則, 山林灌溉艱難, 本就比平地更為貧寒。平原上或還有些許上天厚愛的幸存者,山林周圍,動輒百里無人煙。沒有后勤保障, 仗打的舉步維艱。存糧即將告罄,覆滅就在眼前。歐鳴謙咬牙道:“首輔,咱索性聯合中原幾大家族,自立山頭吧!他們前次派來使者,都說愿傾囊相贈,你猶豫什么呢?” 這個問題討論了太多遍,張云亭自家便是豪強出身,怎能不知他們想效東漢,什么都沒有,討論起來恨不得把九品中正制先定好了。兄弟爭雁的典故,重現的淋漓盡致。這等腦子,連伊德爾都不如,居然敢肖想開國,可謂無知者無畏了。再無耐心反復解釋,直接反問道:“然后呢?” 是啊,然后呢?天下亂了幾十年,什么天王閻羅沒見過?現如今都去哪兒了?休說自立為王,便是尋個地界,開宗立派都非易事。家底攢起來慢,敗起來快的很。有幾個豪強愿掏出家底?還不都是拿浮財賭一把,賭贏了潑天富貴,賭輸了損失有限。想到此,歐鳴謙生出無窮悔意,不該舍下家族的! 該不該都干了,世上沒有后悔藥可吃。他攛掇的時候有無窮多的話語,待到張云亭叫他拿主意的時候,半天放不出個屁來??梢姰斈晁唤宵h壓著打,不全賴地域之爭。 張云亭十指插入發間,腦子飛快的運轉,卻是怎么都找不到出路。 聶童蒙頭痛的道:“不若,直接投降?” 張云亭苦笑:“那便再不是官身了,你我這把年紀不提,我們的子孫,誰又是能拿鋤頭干活的?” 聶童蒙道:“開書院,如何?” 歐鳴謙道:“那母老虎弄出了套新式的道統,豈會允許我們弘揚儒學?”說著道,“非她打壓過甚,我們不至于為難了。據聞孔家子侄都靠賣字為生,雖賣字是樁雅事,到底苦寒。不怕諸位笑話,我家的幾個不肖子孫,吃不起這碗風雅飯?!?/br> 張云亭沉思了許久,絕望的閉上眼道:“帶著百姓奉迎虎賁軍吧?!?/br> 聽得此言,歐鳴謙立刻跳起:“不可!如此一來,我們果真就……”只做個田舍翁么? 張云亭平靜的看著歐鳴謙:“你幾次三番鼓動我上位,我老了,爭不動了。你若有旁的想法,外頭的兵都劃歸你,我們各尋出路,守望相助如何?” 歐鳴謙雙眼赤紅的瞪著張云亭道:“首輔怯弱至此,想過因我們而死的父老宗族么?” 為著是否自立為王,兩人積怨已久,張云亭毫不客氣的嗤笑:“誰能預知形勢?何況,當初叛逃,我逼你了么?” 歐鳴謙冷笑:“你不逼我,問問家鄉的亡魂可好???” 聶童蒙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和稀泥道:“咱們好好合計合計,事到如今,爭執無用?!?/br> 張云亭抖抖衣袖,鄙視的道:“誰爭執來?他要逞能,我讓他兵馬,若能殺出條血路,”張云亭頓了頓,對一旁拱拱手道,“再下便五體投地,恭祝歐公榮登寶座!” 歐鳴謙眼底閃過一絲厲色:“果真?” 張云亭點點頭:“老朽無能,不能成事。然則你我既是盟友一場,我不便阻你的青云路?!?/br> 歐鳴謙連道幾聲好,咬牙切齒的道:“你休后悔!” 張云亭忽覺了然無趣,悵然道:“還有甚好后悔的……”亂世當頭,萬民皆為螻蟻,隨波逐流、步步殺機,誰可與命抗衡? 歐鳴謙見此情狀,憤而起身,徑直出門去了。 聶童蒙一臉懵逼,顫聲道:“那個……咱就分家了?” 張云亭疲倦的道:“隨他去吧。當日我們叛逃姜戎,本就是無奈之舉?!?/br> 聶童蒙垂下眼,心里是有些認可歐鳴謙的。什么都不求的投降,還不如留守在京中,縱然委屈些,至少家族還在,至少無需顛沛流離。 張云亭深深的看了聶童蒙一眼,好似看進了他的心底。聶童蒙沒來由的打了個擺子,便聽張云亭嘆道:“巽之啊,許多事不由我們選,凡事往好了看。我們家族凋敝,卻是穿著漢家衣裳去死的。你我都能打出‘驅逐韃虜’的口號,梁朝女帝豈會放過?她現只說‘耕者有其田’,蓋因虎賁軍太能為,只怕她都未必想到姜戎如此不堪。然她為女子之身,想要黃袍加身,必強調收復河山之功勛。前者乃鼓動民眾為她征戰,后者為她坐穩江山的基石。女子尚能橫刀立馬、抵抗姜戎,而你我……”張云亭神色復雜的道,“十四萬人齊解甲,更無一個是男兒。休說千古罵名、子孫前程。屠盡內閣降臣、以正聲明、以懾天下,何樂而不為?” 前次輔聶童蒙心里默算了回管平波的投入產出比,頓時嚇出了身冷汗。確實,統一天下與偏安一隅全然不同,想要做得天下共主,需要更多的不可推卻的理由。換成男人,以管平波之功績,再無疑慮。然她是女子,還是試圖傳位于女兒的女子,絕不會嫌自身籌碼太多。歐鳴謙等尚有活路,地位幾乎等同于丞相的閣臣,絕無生機! 張云亭閉上眼,誰曾敢想,虎賁軍能強悍如斯?姜戎入侵,竟是老天送給她的墊腳石,好叫她借力一躍,直上九重云霄!時也!命也! 歐鳴謙陰沉著臉,回到了自己的房間,盤算著眼下的局勢。張云亭判斷的沒錯,以虎賁軍之威,錦上添把狗尾巴草,他們壓根就不會稀罕。然則,梁朝制度他無法忍受!他憎恨梁朝否認理學、否認儒家!儒家乃士大夫的脊梁,漢初等級不明,致使君不君臣不臣,呂后得入本紀,簡直豈有此理!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做不了人上人,還有甚意思?是以,如若能為官左右朝堂,便也罷了。如若就此認命,將來與丘八為伍,還不如拼死一搏! 連灌了幾碗茶,歐鳴謙平復了些許情緒,出門找到了易含章。二人之前便同氣連枝,皆對張云亭首鼠兩端極為不滿。他們倒也知道,光憑手下幾萬流民,掀不起大浪。然而他們占山為王,難道虎賁軍真能上山圍剿?當年孔彰在中原郡大殺四方,進了山林,還不是叫囫圇吞個徹底。山林的匪患,與尋常邊患同為疥癬之癢,它不動根基,卻十足厭煩。為何姜戎當年龜縮西垂,陳朝焦頭爛額;而今姜戎盤踞江北,卻叫打的屁滾尿流?無它,龜縮西垂為流寇,盤踞江北為政權。政權好打,流寇難滅。有道是,欲得官,殺人放火受詔安。因此,他們在山上拉個桿子,管平波為著省事,許個功名利祿,換得天下太平,再沒有比這更劃算的買賣,哪個帝王會不干?張云亭膽小怕事,不足以成事! 張云亭見歐鳴謙與易含章鬼鬼祟祟,不由哂笑。他們在謀劃什么,都不用猜。然著實想的太簡單。梁朝蒼梧山林起家,歐鳴謙這等半路子,只怕不夠給人消遣的。罷了,既是分道揚鑣,隨他們去吧。 聶童蒙仔細思量了幾日,亦做出了決定。張云亭畢竟見識多廣,在炎朝時,便能帶著他們于夾縫中生存,或許比不得昔年名臣,至少比歐鳴謙強。于是與張云亭議定,擇日帶著家人,自行離開。 既然談妥,自然要好聚好散。四個家主,帶著子孫家人,擺上宴席,彼此道別。推杯換盞間,席上突然生出變故!正吃菜的張云亭咚的向后倒去,緊接著聶童蒙口吐白沫,睚眥俱裂的指著歐鳴謙:“你!你……” 歐鳴謙一聲斷喝:“殺!” 席間的仆役唰的齊齊拔出匕首,刺向了震驚中的張云亭與聶童蒙的家人。頃刻間,張聶兩家盡數命喪黃泉。 火光中,歐鳴謙露出一抹陰狠的笑:“天下哪有什么好聚好散,你知我底細,我不殺你,難道等你拿我去母老虎跟錢做投名狀么?” 扭曲的表情凝固在聶童蒙臉上,死不瞑目。易含章在一旁抑制不住的顫抖,如果前日,他選擇的是張云亭……驚懼到達頂峰,本能的生出了萬般防備。張云亭非死于歐鳴謙,而是……放下了兵權!造反,猶如朝堂,沒有退路,只有不斷的搶奪與廝殺。他雙拳慢慢攥緊,暗暗的道:我得有自己人,絕不能步張云亭的后塵,決不能叫歐鳴謙一手遮天! 第346章 骰子 第143章 143骰子 馬蹄嘚嘚遠去, 源赫捏了把汗,對心腹烏爾圖道:“你方才聽見了?就兩個月,中原郡已丟一半。我現在信李恩會沒跟我們動真格的了!” 烏爾圖亦是駭然, 李恩會當日的話言猶在耳, 然而便是有提示,也不曾料到虎賁軍有如此速度。短短三個月, 天下風云突變。與他們當年攻打腐朽的陳朝相差仿佛。最令人發指的是, 陳朝官吏多半投降, 不費一兵一卒, 直接拿下;炎朝可沒那么多孬種, 虎賁軍居然是直接硬打的!他們通常二話不說,先拿火藥往死里轟,炸的大家伙頭皮發麻,士氣煙消云散,再車陣開道,火槍兵站在車廂后輪射,尼瑪還打條卵!媽的虎賁軍的火藥不要錢嗎???這哪里叫天命所歸,這特么是玉皇大帝的親閨女! 源赫背著手轉了好幾圈, 折回來道:“怎樣?咱回去做草原王?” 烏爾圖肩負游說源赫的使命, 偏偏要裝的不肯的樣子, 踟躕著問:“老大人那處怎么說?” 老大人指的是在京中的族長莫葫蘆夸呂, 整個莫葫蘆家與盟友阿伏于家,都和丘敦氏不大對付,京中的老大人還能怎么說?源赫郁悶的擺擺手, 他不在乎誰當中原的皇帝,但他怕李恩會詐他。李恩會那注水豬rou的駙馬在真的利益面前頂個卵用,梁朝且輪不到他做主,他許出的承諾跟放屁差不多。然則看出連葉延之慘狀,他又有些哆嗦。那女人是真的狠吶!叫她殺上一輪,姜戎的丁口能減多半。她老人家再遷點漢人戍邊,修了那蒼梧郡似的鄔堡,順便把河套平原打下來,他們可就不用混了! 烏爾圖擔憂的道:“那個……李恩會那邊說,朝廷給他的時限不多,再不給答復,他就真得動手了,不然不好交代?!?/br> 源赫含混的應了兩聲:“別忙,我再想想,我再想想……你穩住李恩會,千萬叫他別打?!?/br> 烏爾圖爽快的應道:“誒!知道了,我這就去同他說?!?/br> 陸地在交火,海上也沒閑著。姜戎比陳朝重商,沒挨著江南走私的青紅會,在陳朝覆滅后,勾連了姜戎,是為盟友。而今黃沙會與梁朝結盟,便是與他青紅會過不去。休管哪等理由,進了青紅會的地盤,便無甚客氣好講。雙方打的不可開交。兩邊實力相當,又是青紅會的主場,僵持下,黃沙會去信嶺東,向梅花會求援。梁朝偌大的市場,黃沙會難以獨吞。秦一嫂當然不會放過對朝廷示好的機會,她們做海盜的,朝廷不中用就尋豪強,朝廷中用便不妨給個面子,生意場上方好來往。遂滿口應諾,盤算著派手下哪個得力的人北上搶功勞。而被白蓮震懾的東風會,亦覺有利可圖,親自寫信給秦一嫂,求她做中人,好將來在市舶司分杯羮。 沒有永遠的敵人或朋友,只有永遠的利益。東風會雖在岸上吃了些小虧,但根基未損,只面上有些不好看,離嗝屁且遠的很。管平波能在岸上痛擊海盜,下了水就是個淹死的命,不可能跟東風會死磕。原本海上能劃四塊,正是因為漫長的海岸線,他們誰也控制不了,才各自圈地,省的彼此消耗太過,與洋人做生意吃虧。而今青紅會單打獨斗,他們三家正好連手瓜分地盤,真是妙哉!遂,秦一嫂爽快答應,自家看著南邊收糧,叫兒子帶著東風會的人馳援渤海。占便宜去也。 綏定三年正月,孔彰蕩平海右,原地修整,趁元宵節犒賞三軍。待節后直取水路北上京城。賀賴烏孤早跑的沒了影,當地豪強的武裝打的倒久些。當然,豪強里不包含孔家。那家子素來墻頭草,自以為衍圣公府無人敢動,賀賴烏孤逃跑后,他們又換回了漢家衣裳,等著奉迎新君??渍脩械美硭麄?,直接無視了個徹底。 命后勤安頓好將兵們的飯食,又叮囑了夜里要演戲的宣傳司幾句,孔彰回到了營帳閉目養神。位高權重,自然失去了與民同樂的資格。好好的過節,倘或他在場,大家伙反倒放不開,沒得掃了興,索性躲個清凈。 這場仗打的太順了,順的孔彰都覺如有神助,生出了些許不真實的恍惚。歌聲與喧鬧聲透過厚重的氈子,隱隱傳入帳中,更有種不知今夕為何夕的錯覺。幼年的他無數次在這樣的帳篷里嬉鬧玩耍。每到狩獵季,草地上載歌載舞;帳篷內茶香撲鼻。小的時候,他與迦南在帳篷內繞著圈的奔跑,長大后便野去了外頭,每每急的女奴在人堆里扯著嗓子喊,他們卻頑皮的不肯應聲。 回憶猶如潮水般涌來,孔彰睜開眼,望著帳篷的圓頂,苦笑。他原該是個比奴仆也體面不了多少的雜胡庶支庶子,因緣際會下,被如珍似寶的捧了十幾年。不論伊德爾有多少算計,當年的疼愛都是真的。然而,他們即將兵戎相見,不死不休。 孔彰心里有些發酸,他不可能不去攻打京城,可數年后,與迦南黃泉相見,又如何理清這份糾葛? “郡王!”外間的呼喊打斷了孔彰的思緒。親衛掀開簾子,就見幾個通訊兵嘻嘻哈哈走了進來,擠眉弄眼的道:“陛下送東西來了!” 孔彰情緒有些低落,扯了扯嘴角,問道:“什么東西?”從出征起,管平波就沒發過私信。戰報往來,自然不會直接到他手中,于是順嘴先問通訊兵。 通訊兵笑而不答,只把匣子遞上。親衛接過匣子打開,臉上的神色立刻曖昧起來??渍冒档啦缓?,管平波必然出幺蛾子了!果然,匣子里躺著的是個香囊??渍玫哪橏畷r黑了,到了皇帝王爺的份上,除非刻意,否則再難有隱私。管平波送個香囊來,過的還是通訊處,簡直就是調戲!沒好氣的拆開香囊,里頭裝著幾顆晶瑩剔透的玻璃骰子,賬內的通訊兵和親衛哄的笑出了聲??渍玫哪樕诹?。 玲瓏骰子安紅豆,入骨相思知不知??渍檬状瓮春藁①S軍戰兵的文化水平太高,竟是人人知道唐詩宋詞,你們還是當兵的嗎???去考科舉算了!還有管平波,什么狗屁的入骨相思。當他第一日認識那貨?虎賁軍三線北伐、銳不可當,她老人家即將六合之內、撫綏萬方,現只怕在東耳殿興奮的打滾。哪里想的起兒女情長。 相識十三年,孔彰太了解管平波。越是緊要關頭,越是謹慎。玻璃骰子在木匣子內咕嚕嚕的滾著,管平波在元宵佳節送他定情信物是真,然在數萬將兵面前彰顯情深義重亦是真。伊德爾光是他前岳父不足為懼,偏偏伊德爾不單是岳父,還是養父;偏偏她知道他對迦南難以忘懷??渍煤薜囊а狼旋X,王八蛋,你給我等著! 戰報皆是五百里加急,每日傳遞。四日后,管平波于福寧宮收到了孔彰的回禮。包的嚴嚴實實的木盒子,范元良沒敢讓她自己拆,生怕途中有人做手腳,往里頭淬個毒什么的。所以說孔彰著實冤枉了管平波,她真的只是調個情而已。只不過君子不立危墻,橫豎包裹都要查驗,絕對享受不到后世拆快遞的爽感,索性連同戰報一起了。奈何她黑歷史太厚,信譽蕩然無存,叫孔彰誤會了個徹底。 小太監折騰了半日,才把盒子打開。管平波在幾步外,看著小太監臉驀地騰起紅云,而后從盒子里拿出了一串長相奇怪的葡萄。待太監們檢查無誤后,管平波接過葡萄,才看見銀制的葡萄上面竟然刻著春宮!敢情是閨房情趣,怪道小太監要臉紅。只是葡萄未免長的太隨便,海右郡已經窮的連個上好的匠人都養不起了么?繩子一串就叫葡萄,也太放飛自我了吧??? 看了半日,除了覺得春宮太抽象、葡萄造型太奇葩,也沒看出個所以然。真是的,送東西也不寫個字條,這玩意能跟她明晃晃的玲瓏骰子比嗎?鋼鐵直男的審美,所向披靡!管平波無趣的把葡萄扔進配套送來的銀碗里,隨手撂在了床頭柜上。范元良嘴角直抽,肝疼的道:“陛下,呃……這個放在外頭不好吧?雖說東耳殿是您的臥室,可日常亦有不少人來往,看見了不大合適……” 管平波想想也對,拉開抽屜,塞了進去,順便囑咐道:“看著些,萬一被咸臨那手多的翻出來,引人笑話?!?/br> 范元良糟心的應了,總感覺陛下似乎誤會了什么…… 不過是個小插曲,管平波沒怎么在意,很快把心思轉到了戰局上。時下地圖測繪技術堪憂,她前世也不是學測繪專業的,只大致有個思路的指導。于是畫出來的地圖,與真實的地形地貌相去甚遠,聊勝于無罷了。因此,各方傳回來的戰報,她很難有精確的判斷?;①S軍之前所有要緊的戰役,皆是她親自坐鎮,唯獨此回北伐,她留守后方,心里比自己上戰場還要焦慮。奈何該放手時須放手,她是皇帝,不能搶將軍的活。人的精力有限,她最該做的,依然是保障后勤。 伊德爾亦在看戰報,炎朝將兵的節節敗退,蠶食著他的信心。頹然的靠在椅背上,難道他竟真的沒有四海臣服之天命么?虎賁軍即將合圍京師,他真的要帶殘部,回歸草原么? 想起數年來的殫精竭慮,伊德爾倏地勃然大怒:“管平波,我坐不穩天下,你也休想!我們走著瞧!” 第347章 寬容 第144章 144寬容 二月十二日, 周文耀收復中原郡;二月十七日, 源赫退守襄州;二月二十八日,孔彰部抵達海津, 距離京城僅咫尺之遙。?;ǖ娜鼙0惨恋聽柗畔律谔竭f回來的折子, 神色未變, 平靜的道:“固守京城, 糧草可支撐多久?” 布日古德道:“父皇, 我們的根基在草原,何須固守?” 伊德爾輕笑:“都當祖父的人了, 怎地還同幼時一般犯傻?”說著, 斂了笑, “潰逃,是會全軍覆沒的?!?/br> 布日古德哽咽道:“我可以守,烏云達賚長大了,他可以帶著勇士們回草原?!?/br> “國賴長君?!币恋聽柨聪虿既展诺?,“擱在尋常人家, 三十歲的兒子,已然成年??稍诘弁跫?, 就太年輕了。此番我部遭受重創, 沒有你, 烏云達賚鎮不住場子。丘敦氏會淪為幾大家族泄憤的工具,被瓜分、被蠶食,再難翻身。這是我們草原的規則,你該永遠銘記于心、代代相傳。我老了, 今日僥幸不死,明日總要死的。七十多歲,夠了?!?/br> “阿爹,我舍不得你?!辈既展诺陆K于哭出了聲。 伊德爾拍拍布日古德的肩:“誰都逃不過生離死別。你帶著青壯,回到我們的家鄉,好生教養兒子。翌日卷土重來,奪回我們的江山,阿爹死也瞑目了?!?/br> 布日古德赤紅著眼道:“我會殺了她!” 伊德爾笑道:“你殺不了她。不必糾結幾十年得失,我們丘敦家幾經起落興衰,綿延到了今日。我們等得起?!闭f著,又拍拍兒子的后背,“莫讓阿爹失望。去吧,清點兵馬糧草,回到草原翱翔,我的雄鷹。1” 布日古德緊緊的抱住父親蒼老的身軀,良久,放開手,后退幾步,朝父親恭敬的行三跪九叩大禮,而后頭也不回的走出了延春閣。 天空泛起了魚肚白,伊德爾踱到延春閣前的空地上,看著天邊金光乍現,旭日東升。轟鳴的馬蹄聲起,又漸漸遠去?;①S軍即將合圍,他必須拖住孔彰的步伐,讓布日古德與出連、莫葫蘆家族匯合,向西突圍。保存有生力量,才有可能繼續統治草原,伺機反撲。 憑借幾十年積累,做到帝王,盡管沒有一統南北,伊德爾也自覺滿意了。那個位置,天時地利人和缺一不可。世間事,盡人事聽天命耳。 子孫都跟著新的單于離開了京城,連帶不省心的幾個小兒子,也跟著大哥走了。宮廷里顯得異常的寂靜,伊德爾的心似乎也跟著進入了入定的狀態。守城,沒什么好指揮的。京城高達三丈的實心磚墻,只要守軍不慫,三五個月不成問題。到那時,布日古德早回了草原,管平波又能奈他何? 伊德爾含笑望向南邊,來去如風的騎兵,將成為你終身的夢魘。你想要四海之內,率土歸心,做夢! 三月初九,孔彰部于京城東南棄舟登岸,向京城進發,次日午時,行至京郊。 伊德爾站在城墻上,極目遠眺,終于見到了傳說中的虎賁軍。戰兵們一個接著一個,宛如長蛇游走,步伐絲毫不亂。行軍時,無人喧鬧交談,哪怕站在極遠處,都能感受到那股令人心驚膽戰的肅穆威嚴。 “這便是……聞名天下的虎賁軍么?” 弓弩架在了城墻上,火藥搬到了大炮邊。西行的布日古德,靠的是草原千年傳承的騎兵,不必太多輜重,因此庫存的火藥皆留于京中?;鹋谙吹?,不止虎賁軍有。 姜老德戰戰兢兢的調試著火炮,他的內心充滿了恐懼,然而恐懼之外,又有一種難以言喻的麻木。他的靈魂甚至超脫于世外,僅僅想知道,京城能守多久。好像得到了答案,便可以立馬去死,了無遺憾?;貞浀钠蝿澾^腦海,饑寒交迫的童年;心無旁騖的少年;沉浸研發的青年;以及……叛逃后跌宕起伏的……中年。一輩子好像很短,又好像很長。橫豎走到絕路的自己,再無希望,所以只剩詭異的麻木。 伊德爾拒絕了守衛請他回宮的提議,他就這么靜靜的看著虎賁軍列陣。主賬升起,鮮艷的虎頭旗插在了最高處?;①S軍只有番號,沒有將旗。五彩斑斕的旗幟,是紛繁復雜的戰場上最為清晰明了的指令。明旗鼓、明笛號。伊德爾至今無法想象,虎賁軍為何能執行如此眼花繚亂的指揮。從梁朝搜集來的密集的情報中,遍尋不見答案,這或許是他此生最大的遺憾。 一個時辰后,虎賁軍各就各位。幾萬人的調度,游刃有余到賞心悅目的程度。伊德爾想,如果站在他這個位置的是管平波,將是何等的躊躇滿志得意洋洋? 天鵝聲響,幾萬人同時大喝:“虎!”